漂泊的云-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失望得太多,有时,我真不敢问你。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没有信件,推开门你总会低垂着头,说:“真对不起,没有你的信。或许,明天会有吧!”那模样,没有信,仿佛是你的过错似的。不过,也真有那么几次,也许是等待得太久太久,太苦太苦,我一见你便不想理睬,真有些怨你。哦,其实,哪能怪你呢!阿姐,请你原谅,原谅那个冒傻气的女孩,好吗?
-
阿姐,无形的距离到底是什么时候拉开的呢?
那是农历六月十九,你爸爸的生日。客厅里欢声笑语,你舅舅、妗子,姨、姨夫,表哥、表妹都来了。有人提议照相,你爸爸和你让我也去照一张像。我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没有吃饭。我去了河滩。那晚有月亮,我就仰躺在河滩上,任泪水成串地滚落。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一闪一闪,仿佛也在垂泪似的。河崖上传来你和春生的呼叫,我仍就泪眼模糊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缓缓地往回走。客厅的灯光还亮着,你爸爸还在等我。我没有看你爸爸,也许眼角也有泪痕吧!要不,声音怎么那样的低沉:“小云,我们哪一点待你不好,在我的生日也不给面子?这么多人,你竟公然不吃饭就走了,而且在晚上,你让我们怎样想啊?……”他似乎说不下去,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其实,我并没有过多地要求你,我理解你的处境,你的心情,我时时怕伤你的心啊!平时有客人来,你不出来,我没有要求你见,西安游玩那次,你不去,我也没有勉强,我知道你要强,刚到山东,没有那么多钱,你不愿意花别人的钱,我也能原谅。可今天,我的生日,来的人都是你所熟悉的,是我的亲戚,见见面,吃吃饭又有什么呢?小云,知道你无父无母,我是把你作为女儿看待的啊!”我哭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我想起了我的家,想起了我的父母?我说我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欢乐的家?
我开始孤立自己。
你们和客人欢笑时,我逃离了;你们父子、母女亲热,我逃离了;阿姐,当你的同学来时,我会悄悄关上门,独自一人去做夜的散步;阿姐,哦,就是你和芬相约去河滩漫步,我也会借故推辞。当你们走出大门,我便坐在窗前,苦苦地弹琴,泪水潸然而下,模糊成一片。
天啊,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希望别人对我好,可别人对我太好,我又会惶恐不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其实,当初我到你爸爸厂里当会计时,也曾踌躇满志,想有一翻作为的。只是,那个“老于”不肯用心教,又不肯完全把帐交给我。每天上班,我不过是擦擦桌子、扫扫地,听听电话,打打算盘而已。说不上伤心,也无所谓失望,反正,后来我开始在上班时间看看文学杂志之类。有时,整天整天的伏在办公桌上写、诗,或者拿本英语书,“叽哩呱啦”地念英语,确实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可我真的如此潇洒、悠闲吗?我愿意这样吗?我并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家伙,可我又不愿白费时间啊!我是越干越没有兴趣,你爸爸是对我越来越冷淡。你爸爸对我越冷淡,我心里也越伤心。
国庆节,我决定去洛阳,带着谜一样的身世。我原是打算不再回来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我准备让虹姐另外帮我找份工作,如果实在无出路,我宁愿意再去当保姆。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你时,阿姐,你惊住了,你的眼睛润润的,我真怕从里面滚出泪来。你说:“我真恨我自己,真的。哦,一切都结束了,你不会回来了,是吧?!你来潍坊近半年,也没带你出去好好玩玩,甚至没去过公园。武术刚入门,你这老师又要走了。唉!平时我总想,时间还长,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一切都会来得及的,慢慢来嘛!所以一拖再拖。唉!谁想你走得这么快。我真恨我自己。哦,云,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补偿。”“也许我会回来的。十月八日,也就是农历九月初九,是我的生日呢!我争取回来。你来接我好吗?”我原想安慰你的。“真的?!”你笑了,孩子气的说:“十月八日正好是星期天,我们包好水饺等你。哦,你能回来,真好!哪怕是几天,我们在一起好好玩玩,好吗?”阿姐,请不要这样说啊!你已经给予我太多太多,感到惭愧的应该是我啊!哦,在那一瞬,我又几乎想告诉你我的秘密。可是,我又怎能在这离去之时给你留下阴影呢?让我们彼此保留美好的形象不是更好吗?我握住你的手,使劲点了点头:“阿姐,如果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这才发现你对我是如此情深,我对你也有无限的依恋……
-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进你家大门的。
你很高兴,“责怪”我没有预期归来,并送来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具小狗,轻声诉说那天的水饺怎么香,可惜我没有吃上。最后你笑着说:“祝你生日快乐!明天,我该开始我的计划了。”
阿姐,你真的在补偿?
第二天,你骑自行车带我去了市里,芬也同去了。我们游了十芴园,艺苑公园,你又像大人一样请我吃你们的地方小吃“火猡”,那神情,俨然是东道主。可我看着你有些孩子气的脸,不禁哑然失笑。你只比我大一岁。吃过饭我们逛商场、大街,几乎走遍了整个潍坊城。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你一直那么甜甜地笑着。当你柔柔地问我:“玩得好吗?”我竭力笑得自然:“当然啦!”我不能让你伤心。
阿姐,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伤痛吗?我的二妹哟!那么天真活泼的女孩也曾经离家出走了!我的二妹哟!那么美丽的天使般的女孩会得神经分裂症!我不相信这稚嫩的生命将毫无知觉,没有意识!我的二妹哟!她仅仅十六岁啊!正是鲜花一样的年龄,等待她的该是怎样美丽的人生……
到洛阳后,我回了四川,准备办身份证。在四川的几天,我几乎天天在泪水中渡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当我提着行李要走时,我一直不敢看他们,我的泪水扑簌簌的掉落,行李好沉,脚步好重。我没有勇气对二妹说:“我们都不要走,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我也没有走过去对父亲安慰,答应留下来。当时,我只是绝望地在心里呐喊:“走吧,走吧,这样的家还能呆吗?”哦,悔,世上真有后悔药吗?该用多少钱能购买呢?
再到洛阳,我没有让虹姐帮我找工作,几天后,我买了回潍坊的火车票。真的,仿佛离四川越远越好,我只有逃避。可是,我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呢?哪里是我的避风港呢?
阿姐,多少次欲言又止,多少次潸然泪下,我多么想向你诉说啊!我多么想依偎在你身旁,听你轻柔动人的呢喃……
-
半个月后二姑邮来我的身份证,并告诉我二妹又走了,要我看在同胞姐妹的份上去找找她。接到信后,我当时就哭了。还记得吗,阿姐?我趴在桌上哭了好久好久,你和芬劝我,替我想办法。我告诉你二妹是我养父的女儿。
十一月六日,我去了扬州,那位曾在峨眉山救过妹妹性命的画家的小屋。我知道,在二妹的心中,画家的位置胜过父亲的。果不出我所料,我在画家那里找到二妹。那是一个富有戏剧性的场面,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两天中我随同画家陪二妹检查病,那让人发颤的神经分裂症!我始终不相信,直到现在也不愿承认二妹会得神经分裂症!随后,画家说不敢收留二妹,发电报让父亲来接。父亲来了,风尘仆仆。当他略显消瘦苍老的面容出现在门口,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我痛苦地发现,我原来始终爱着我的父亲啊!后来,二妹终于被父亲带上了车。二妹哭了,哭得很伤心。我没有哭,也许我的眼泪已经干了。
记得我刚到扬州时,二妹说:“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我的泪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背诵一句台词:“哦,妹妹,我不能,至少现在……”哦,那两夜画家的夫人教二妹跳舞,二妹笑得那么欢快,舞得那么轻盈,如同月光般光彩照人!我伏在书桌上一动不动,泪水成串地滴落书本,我真希望这夜无限地延长啊!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轻声对二妹说:“妹妹,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回家吧!”哦,如果能和二妹一起平淡地相守,那不是我最大的幸福吗?二妹突然笑了,好美好美,好凄然好凄然:“姐姐,晚了,一切已经太晚了!”“可你说过要回家的!”我摇着她纤弱的双肩。“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我是一个病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妹妹,你的病会治好的!你不是想上学吗?回去安心上学吧!等你初中毕业后,如果你爱武术,我带你去学,好吗?”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二妹。二妹的脸色那么淡然,决然:“哦,姐姐,晚了!”“妹妹,你不要这样说啊!”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阿姐,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我和二妹最后一次见面!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着等我经济条件好转后,我一定要接二妹出来,给她治病,让她上学,学书法,我们再也不分离了!阿姐,生活为什么这样无情呢?我真是一个罪人吗?为什么不给我赎罪的机会啊!
几天后,我回到了潍坊。阿姐,还记得吗?那晚我问你,如果我有什么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想呢?你笑了:“傻云,你会骗了我什么?顶多是饭食而已,你不要开玩笑。”我强忍着痛苦:“不,假如我真的骗了你呢?你会恨我吗?”“不,你不会骗我的。”你自信地摇着头,拍着我的双肩:“云,即使你真有什么隐瞒了我,那也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不要如此在意,真的,没有什么。”我使劲咬住嘴唇,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说出那个秘密。
哦,阿姐,我已经身不由己了,只能如此地走下去,走下去……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是机械地上班、下班,看书,吃饭,或者围着火炉漫无边际的幻想,有时,呆立在雪中,我也能渡过好几个钟头。
你娘的脸色似乎也更难捉摸了。吃饭的时候,我习惯于看你娘的脸色,如果她脸色和缓,我多吃半个馒头,几根面条,如果她脸色阴沉,啃半个馒头,我便站起来说:“我吃饱了。”甚至当你娘走进我和你住的房间,我会手足无措地放下我正在做的事情,慌慌张张地理理被子,或者走出房间,用笤帚胡乱地扫地。
其实,我是一心想讨好你娘的,可每次总是适得其反!我满以为不错的事,你娘却一点儿也不满意,让我伤透了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得好慢好慢,我几乎是掰着手指过日子。到后来,书也看不进去,我仿佛痴傻了。我多么希望能改变这种状况,可我好象悬空,抓不住一根稻草啊!
春节我去了洛阳,当我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多了一位“小庄姑娘”。这对于敏感的我无疑是一种打击。但我还是照常上班,和那位“小庄姑娘”似乎也相处得挺融洽的。
也许事情要坏,就坏在那张图纸上。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到厂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开了窗,抹了桌子,又打扫了房间。我心情很好,根本没有注意垃圾里是不是有什么图纸。我想象着你爸爸来上班时,看到办公室里窗明几净,那一定多么高兴啊!或许会表扬我几句呢!八点过,你爸爸来了,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没有看见我。一会儿,他出去了,再进来时,脸色阴沉,怒形于色:“小云,你看见图纸了吗?你把图纸弄到哪里去了?”“图纸?我不知道。”我惶恐不知所措。“不知道?明明就在地上嘛!怎么会不见了呢?”你爸爸的脾气好大。泪水在我眼眶涌,我怯生生地说:“也许我扫地扫到垃圾堆里去了,我去找找。”你爸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声不哼。
也许是那天风大,也许是垃圾太多,无法寻觅。我爬过高高的砖土去找,泪水模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你爸爸再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下雨了,我仍然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雨点落在我的头上、身上,也落在我的心里。后来,是你表姐把我拽进了房间。
从此,你爸爸不对我说一句话。
我开始怕回这个家!有时下班,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我就那么茫然地在公路上走啊走,泪水成串地从眼眶滚落下来。
从你家到厂里有一段土公路,公路两旁是高高的白桦树,我每天忧伤地走在树荫下。也就在那时,我写下诗《独白》:
“我真想把一腔挚诚写在每一片秋叶挂满
公路两旁高高的白桦
微风吹来的时候
一片一片
飘落每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