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终不悔-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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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脚下生风,片刻便到慕央宫。
慕央宫里宫女已经跪了一地,哭声不绝于耳。燕楚易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怒斥道:“哭什么,都给我闭嘴。”
众人心惊,洪亮的哭声转为低低的呜咽。
燕楚易缓缓走至床边,心中极度害怕。
无霜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带着充满希望和恐惧的笑意。
目光落到床上,无霜安静地躺着,脸上是淡淡的笑容,肤白胜雪,清丽无双。燕楚易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一瞬间,心仿佛被冰冻了几千年,再也化不开,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知觉,没有思想,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有。这一刻燕楚易才真正明白,原来她早已经融入了他的灵魂。她就是他的心,他的肺,他的空气,没有她要如何活下去?他把天下踩在脚底下只为一个她,他要她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受尽天下人的顶礼膜拜……可是,她丢弃了,那这个天下对于他不过如尘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宛如生命终止,灵魂幻灭……
“霜儿……霜儿……”许久许久,燕楚易低低呼唤,情意缱绻深切。
外界的一切声响似乎都与他隔绝,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白衣女子,面容深情悲戚,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地丝毫不动弹,仿若千年石雕。
“皇上,请节哀……”
他的神情慢慢地有了变化,悲戚和伤痛渐渐淡去,一瞬间仿佛又回复到了那个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帝王。
“准备千里灵骑。”深沉地,他抱着白衣女子吩咐。
“皇上……”
“去,准备千里灵骑!”阴冷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他脸上执着的神情仿佛能够扭转乾坤。
“是。”汝海颤颤巍巍答应,依言而去,走到屋外小声吩咐一名小太监去请相爷,自己则去准备千里灵骑。
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汝海叹息,故意放慢脚步借机拖延时间,无论如何要等相爷过来。
汝海磨磨蹭蹭牵来灵骑。燕楚易不发一语,纵身跃上马背,抱起无霜让她依在自己怀中,一扬鞭,绝尘而去。
“皇上……”夏闽急急赶来,只看到燕楚易绝尘离去的身影,灰暗的天色覆盖了天地。
他真的要弃了天下么?夏闽低首,轻轻叹息,耳边蓦然响起清晰地传音:“夏闽,天下从此交与你……”众人一惊,慌忙抬头,人已远去,只留下马蹄踏过飞扬的尘埃。
一身皇袍,无人敢拦。燕楚易单手紧紧搂着夏无霜狂奔而去。
他,不能让她死……
这辈子,我们谁也放不过谁。
他说过,谁也放不过谁……
原来,死亡也并不是终结。
洪阳七年十月一日,朝廷突然昭告天下天子退位,传位于小皇子允曦,是为承元帝,承元帝年幼,遂令宰相夏闽摄政。举国哗然,据说小皇子是洪阳帝微服出巡时与一民间女子所生,尚未满周岁。
关于这一段历史,后人也无从推敲。《大靺正记》仅仅这样记载:洪阳历七年九月三十日,夏氏无霜太后薨,帝悲不自胜,传位于小皇子,此后长隐深宫不问政事。
更有人说其实先皇早已经驾崩,朝廷怕消息走漏引起激变,而始终不敢对外宣布。平民百姓不敢公开说,但各种谣言还是不胫而走。
山谷中,碧草郁郁葱葱,零星散落点点野花,精巧别致。一汪天然翠湖映着天际浮云青天,澄净如明镜。不远处,有一木质精舍,在日光照耀下,安静而祥和,有花香萦绕,彩蝶翩翩。
矮屋前的长椅上,有一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微闭双眸,面带浅笑,状似深思,又似睡去。
“今日感觉如何?”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传来。男子睁开眼,循声望向门口。
只见一青衣女子款款而来,面容清秀,浅笑如花。
“早就好了,你还这么挂心。”男子笑道。
青衣女子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望向远处碧水蓝天,叹道:“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不知不觉就过去大半年了。”
“是啊。”男子感慨,“想来瑶台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湖面上升腾起袅袅白雾,风一吹,四面飘散。
青衣女子目光转向男子,满含深意,道:“那燕皇帝对你算是不薄了。”
男子嘴唇微微上扬,笑容如风,神情满足带着些许骄傲。
楚易,竟是成全了他。
他定然知道长璎会救自己,赐他毒酒不过是假象,意在给他这一片碧海蓝天的自由。只是,那里的一切都由他一人承受了。
民间传言,皇上太后同一天陨逝了。至今他仍怀疑,或许这也只是楚易设的一个局。也有人说,皇上没有驾崩,带着病重的太后远去古冥山求医去了。这种说法还有些可信之处,据他所知,楚易很早就派人去古冥山寻找传说中的冥灵师了。
无论如何,楚易处心积虑给了自己一番自由天地,那他就不会再去理那凡尘俗世。
“王爷。”对面的女子打断他的沉思。
燕楚风看向她,笑道:“你怎么老改不了口,如今我两袖清风,已不再是什么王爷了。”
女子微微一笑,继续道:“你的伤已无大碍,我也可以放心了。”
“你还是要走?”燕楚风面色黯淡下来,竟不敢直视长璎的脸,心里下意识地不想去面对。
长璎点点头:“我说过,不管怎样我总是要回去的,看他一眼也好,以后也不会再牵挂。”
燕楚风默然不语,看着远方一川烟草,良久方道:“我在这里等你。”
女子脸上绽开一抹微笑,稍纵即逝,淡淡道:“若是空等一场,长璎又要欠你人情了,你还是随心所欲吧。”
燕楚风大笑起来,起身拍拍身上尘埃,洒脱道:“无所谓空等不空等,我就住这里,哪一日你若厌倦了金戈铁马,便来这里小住几日,你我把臂同欢,也做一回豪情儿女。”
“好啊。”长璎舒展娥眉,轻笑道,“那就此说定。长璎若是有福之人,定来这里陪八王爷看蓝天碧湖,赏空谷幽兰。”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敬请关注《衣带渐宽终不悔》第二卷)
第二卷:城外殇 第一章:裂痕
“属下恭迎教主。”苍穹下黑压压跪倒一片,洪亮的声音贯彻天际。教徒虔诚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教中神话一眼。
月光从天际倾泻下来,在祭坛上蜿蜒游走。幽暗的火光在面带白玉面具的青衣男子眸中燃烧起来。
蓦然,“轰隆”一声巨响从天而降。高高的祭坛下,教徒沸腾起来。来不急反应,密如雨丝的火箭带着强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祭坛下,教徒凄惨的嚎叫声不绝于耳。身着战甲的敌人仿佛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厚重如同小山,一层又一层一圈圈围过来。
猝不及防的袭击,白玉面具后面的眸子忽地起了一阵变化。正欲飞身掠起,全身却不听使唤的僵硬起来,只听得耳边轰隆隆凄惨的哀嚎。
冷汗从额上冒起,身旁突然传出一声清晰的低呼。那声音如同利剑一般穿透僵直的身体直刺心脏。
“长璎……”终于冲破控制,青衣男子叫出声来。
熊熊大火从四周燃起,点燃了青衣女子的衣裙。
“教主,快走……”青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喊出声。
涔涔冷汗如雨落下。不能走,不能走。心底的声音一次一次呐喊。
“长璎,不要走……”
冲破心中的魔障,青衣男子陡然睁开眼,胸口起伏不断,幽暗的眼神不住地瞬息变幻。
原来又是梦魇!
“长璎……”男子捂住胸口,低低叫了一声,有无穷无尽的悲哀。他看起来很单薄,一身青衣,白玉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玉雕的下巴,然而全身却散发出阴寒的气息,仿佛千年古尸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教主。”低沉恭敬的声音从石门外清晰地传来。青衣男子眉间痛苦悲伤的神色瞬间掩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
“何事?”虽然隔着石门,但那沙哑苍老的声音直击心底,依旧让下属心中震惊。
“禀教主,属下已经彻查了艳都贵公子沈一世,关于他的出身,师承何派依然一无所获,但江湖传言沈一世从古冥山而来……”下属的声音有些犹豫和不确信。
黑暗中的男子蓦地皱起眉头,面具后看不出神情变化。
难道真有古冥山?这个贵公子真是来头不小!有富可敌国的财力,有莫测高深的武功,有深藏不漏的谋略,唯独没有一掌天下野心。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像他那样的人竟然没有野心吧?然而几年来这位闻名天下的贵公子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流连花丛,对政治权谋江湖争斗从不过问。
或者真的是自己多心了,男子微微闭上眼,既然他无心天下那就不要去招惹他,若真将他卷入这场漩涡对璞罗教百害而无一益,这样的一个强劲的敌手比朝廷难对付多了。
男子轻轻捂着胸口,良久,淡淡问道:“长璎教姑呢?”
“教姑此刻在靖坛。”
青衣男子微微点头。虽然他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将她时刻留在身边,然而只要她在这里就好。
两年前,她回来的那一天,仿佛是个重生的日子,在他早已经死寂的心里惊起了波澜。
呵,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小女孩,那个有着纯洁天真眸子的小女孩,喜欢静静跟在他身边,安静地几乎可以感觉不到她存在。
遇见她的那一天,有明媚的天空。
她还很小,静静地跪在地上乞讨,他在她面前驻足。小女孩抬起头望他,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亮如星辰,似曾相识,一下子透过他黑暗的心里。他破天荒的扔给她一锭金子。
那小女孩讷讷地看着他,怯怯地小声道:“伯,我不要这个,你给我铜板,给我馒头也行。”
他愣住,嘴角僵硬地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几十年幽暗平静地心底突然有一丝波澜。
真是个有趣天真的孩子。那一刻他决定带她回来,为他枯井一般暗无天日的生活添一丝清凉舒适的风。
在那一场变故之后,他心如灰烬,与生俱来的黑暗阴冷再次笼罩他的空间。
不曾料到她还活着,两年的光阴变化,她一直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时空里。她回来了。
青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驱散了周身的阴寒气息。只是片刻那光芒又尽数褪去。
她竟然回来了啊?他们竟然让她回来了!
深深的悲哀从他眉宇间散发出来,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变化,黑暗阴冷的气息将他严严实实包围起来,密不透风。
外面的下属听不见动静已悄然退下。暗黑幽深的室中,青衣男子微微阖上双眸,捂着胸口,形态说不出的苍老疲惫。
蓦然,中年男子忽然睁开眼,双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
随着一声轻响,石门打开,进来一位清秀的女子,亦是一身青衣,目光触及座上的男子,神情忽然起了剧烈变化,慌忙走到邱匀天身边。
“教主……”青衣女子神情关切,伸手想要扶住他,然而伸出的手却被不留痕迹的挡回,卸去了手上所有的力道。
“你出去。”邱匀天强作镇定,疲倦苍老的声音不容违背,强力抑制不住颤动的手指,“出去。”声音陡然提高。
长璎一惊,双眸隐隐有泪光闪现,万般不忍出了房间。背后石门悄然闭合,伴随低沉而痛苦的呻吟。眼泪长划而落,长璎慢慢顺着石壁蹲下。燕楚风,这一步棋走的真狠啊。
依然记得在那鸟语花香的清幽谷底,那个淡雅如风的男子轻松的笑颜,他说:“无所谓空等不空等,我就住这里,哪一日你若厌倦了金戈铁马,便来这里小住几日,你我把臂同欢,也做一回豪情儿女。”
那时她是那般感动,差一点就不想离开了。没想到,在那如风的笑颜里竟有如此深的心计。
石门内中年男子迅速点了肩部穴道,痛苦稍稍减轻,闭目调息,运转全身气流。十三年前那一场血战,自己身受重伤,不仅废了一双腿,被震伤的心脉也再无法痊愈,从此落下心绞痛的毛病,没有规律的发作。这个时候也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没有丝毫抵抗力,所以不容许任何危 3ǔωω。cōm险近身,包括,长璎——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女子,那个他曾经深信不疑的女子。
中年男子唇边露出一丝痛苦决绝的笑容。她能够从燕楚风身边全身而退,那她还是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女子么?恐怕,也已经变了吧?她和燕楚风……她的心……还能够相信么?
又是一个怀瑾啊!
深切的恨意从他暗沉的眸子里丝丝缕缕流露出来。他手轻微颤抖着抚上白玉面具。仿佛那上面有着让他痛恨和毁灭的东西,他拳头缓缓握紧,强烈的杀气在他阴沉的眸子里熊熊燃烧。
怀瑾,怀瑾……难道就逃不出那样的命运么?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长璎连忙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痕。下属见了长璎拱手见礼:“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