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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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速告朝廷北线战况,准备全线拒敌。你说,你会尽力弄清敌情,为他们赢得备战时间,努力扭转战局。你说会以生命保证,替父亲严守防线,决不让敌军从崔家集方向打开缺口深入汉地。
钱忠临走前对你说:“崔统领,庄镇你现在不能去了,里面敌兵太多,你们有马,看看能不能找条小道去清风寨吧,敌人好像不知道清风寨那边还有营地和几个哨站,营地里还有汉军,而傅统领那边,可能也不知道峪口和庄镇都出事了。他们现在被敌兵两头堵上,困在山里了。”
钱忠二人走后,吴顺问你下一步怎么办。
你说:“先跟我回家,去救琴儿!”
(三)
景云与黑塞各自的如意算盘都打得非常好,时机把握精准,一路实施也都非常顺利。
但只有一件事,是黑塞和大哥千算万算都漏算了的。那就是你对祸事逼近极其敏锐的直觉。
你竟然主动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
当黑塞部的骑兵一路烧杀劫掠,深入庄镇中心地带,冲入崔家大宅,开始点燃父亲的灵堂,焚烧帷帐的时候,你带着吴顺也火速赶到了庄镇的南门。
你从南门策马冲进庄镇,举目所见皆是面目焦糊的崔家集守军的尸体,敌人的马队刚刚从这里屠戮而过,冲到前面去了,和你擦肩而过。你远远看见家宅火光冲天,我住的小楼烈焰翻腾。你撇下马匹,跃上一座宅院的房顶,居高临下判断一下整个庄内混战的形势,但见敌兵源源不断地冲入庄镇,惨绝人寰的屠杀已经开始了一阵,全庄大乱,整个庄镇里的守军被数量众多的敌军分割穿插包围,不断在烈焰飞腾和刀光闪闪中倒下。你知道你还是晚了一步,现在,单凭你们两个的力量已经无法挽回局面了。
你跳下屋脊,和吴顺略一商量,就分开行动了。
你在一片火光当中,再次上房,翻越了无数的屋脊,从邻家的屋顶爬上了我小楼。你揭开屋顶上的瓦片,沿着廊柱滑了下去。
就在你从屋顶进入我房间的时候,大哥也随着敌人的骑兵进入了自己的家门。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家里了。他站在庭院里,看到被乱兵点燃的父亲灵堂中的幔帐,父亲的灵柩正在被火舌吞没,他也看到我的小楼烈焰。
他站在那里看着火焰熊熊燃烧。
这便是我们兄妹三人在家中的最后时光。
在那最后的一刻,我们与大哥同在一个庭院当中,但是,我们彼此没有能够见到对方。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人生的恩怨情仇,分分合合,谁能说得清呢。
(四)
在年老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怀恨大哥。我开始明白,大哥的行为和选择当中,也有我的责任,也有我的不宽容,我的仇恨心的影响。我也并不是无辜的。
我对他,对于我们,对于所有人,都只有深深的悲悯。很深很深,不可言说的,悲悯。
如果那时我能多一些体谅心,如果能够原谅大哥,让他能够继续留在家里,能够留在父亲身边,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如此这般地发生?是不是整个的历史,都会因此而改变?
我深忏悔。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出生天
(一)
昏昏沉沉地,我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听到楼下的院子里一片混乱。有人在奔跑,有人在惊叫。
四周红光跳跃,有浓烟从门缝里涌进来。我意识到整座小楼正在燃烧。
我大吃一惊,赶紧起来,想要开门逃走。
随即我发现门窗全都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我使劲地摇晃着门,大声呼救,可是除了火焰燃烧的毕剥之声,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房间里已经浓烟滚滚,我被呛得不住地咳嗽。
我在茶壶找到一点剩茶,打湿了一条毛巾,捂住口鼻,在屋里四处翻找,想要找个可用的工具撬开一扇窗户。
这时,我听到屋顶上有动静。我抬头一看,屋顶上的几片瓦被人从外面挪开了,露出了黑黝黝的天空。
你像狸猫一样从房顶顺着柱子滑下来,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惊讶莫名地看着你,就好像看着一个世界从魔法里诞生。
在我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在这儿之前,你一脚就踹开了一扇窗户,你拉着我跳上桌子,你抱起我朝楼下扔去。
在发出惊叫之前,我落入了吴顺的怀里。随即你从楼上跳下来。你拉住我的手。吴顺说:“快走,马在那边!”吴顺在前面开路,带着我们朝马厩的方向跑。
我们就这样混入了四处逃命的人群。
(二)
我不辨东西地跟着你们拼命地跑,不时被脚下的障碍绊倒,那都是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的家人邻居。你不停地把我拉起来,拖着我继续狂奔。
就在我跑得昏头昏脑、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们转过了一个大弯,前面的吴顺忽然停了下来,他扭头说:“敌人!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你突然猛力地把我推向旁边的一个稻草垛,然后把吴顺也推了进来。在我们明白发生何事之前,你也纵身跳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遮盖着我们,把我们两个都压在你身下。
然后,我就听到纷乱的马蹄声和弓弦声响,周围不断响起惨叫之声。
我听到你哼了一声,一股热热的、黏黏的液体喷射在我的脸上,滴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耳朵上。
我听到有人用异国的语言大叫和咒骂。有脚步声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
随后是金属的响声。你干净利索地挥剑朝着自己肩膀的方向划了一下,一根被砍断的狼牙箭杆掉落在我的身上。
你从草垛上一跃而起,随后吴顺也推开我,从草垛里蹿了出去。
一具无头的尸体沉重地砸在我身上。我惊叫一声,用力将这个鲜血汩汩的异物推到一旁。
惊魂未定之际,你已经骑上了一匹高大的土黄色战马,吴顺也蹿上了另外一匹。
你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奋力将我提上马背,放在你身前。我们就这样奔入了茫茫夜色。
(三)
我们风驰电掣地跑着。他们在后面追赶着我们。无数的箭矢在身边嗖嗖地飞过。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生而为人,我们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互相残害?为什么要这样地苦苦相逼?要把对方置于这样的恐怖与危险当中?
我看到我们的身边出现了一团淡金色的光芒。但这光芒没有我上次见过的大。三五支箭矢射到了光圈上,就仿佛触到了什么光滑的界面一样,向旁边滑落过去,偏离了方向。但这光芒只出现了一会儿就黯淡了下去。你再努力了一下,光芒又亮了一会儿,然后再次黯淡下去。然后你就做不到了。
很显然,你想要用金钟罩保护,可是没有成功。
我的心一阵疼痛。这说明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坐在你身前。你用整个身体保护着我。我看到箭矢贴着你的脸颊擦过。我看到你回身用剑格挡飞近的箭矢。
我们在密集的箭雨当中亡命狂奔。
你忽然用力勒马快速改变了一下马跑的方向。马一扭肩,你的身体转到了我的右边。只听噗地一声,一支箭矢从你肋下射进了你的身体。如果没有你刚才的那个动作,它本来是该射到我的!
我看到箭尾的羽棱在你身侧随着马跑颤动着。你伸手抓住了箭杆,你用力想要把它从身体里面拔出来。但是,你没有成功。
你一把将箭杆折断了。你身体的那一侧很快就全被鲜血染红了。然后,一边马背也都染上了深红的颜色。
我感觉到你向前倾倒过来。你的重量压在我的肩膀和后背上。但你的手始终都紧紧地抓住缰绳。然后,我看到吴顺从后面加快速度追了上来,他贴近了我们,跑在我们的后面,用自己和战马的身体,尽可能地为我们挡住后面飞来的更多箭矢。
在天上划过的一道闪电当中,我看到吴顺的脸上和身上也都在淌血。鲜血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淌过他的眼睛。他不时地擦着眼睛,以便保持视线清楚。
到此刻,我大致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崔家集遭到了敌军的偷袭,这说明峪口应该已经失守了。敌人在大肆屠庄,庄镇里的人差不多都会死,有人趁乱点燃了我的小楼,想把我关在里面烧死。这个这么想要我去死的人,应该就只有姨娘。可我还没想明白,你们为何会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这儿。
我们就这样在死亡的湍流当中,拼命地向着背头山的深处飞奔。
就这样跑出去很长的一段路,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密集的大雨很快就下得四野生烟。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现在,我们差不多是把生命托付给了战马。我们只能相信它们,会根据自己的本能,择路飞奔。因为雨越来越大,身后的追兵逐渐地拉远了,也无法再开弓放箭。他们的狂吼乱叫声被淹没在一片滂沱淅沥之中。
我们终于看到了清风寨和峪口分界处一个隐蔽的远哨站的轮廓。黄膘马在它熟悉的哨站小屋前停了下来。你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雨水当中。在吴顺的声音当中,有两三个士兵从哨站出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你架进了木屋。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空。春雷轰隆隆滚过头顶。我看到暗红色的血水在你身后淌成了一条小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哨站
(一)
暴雨滂沱。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暗如中夜。
在阵阵电闪雷鸣当中,你在哨站的木屋中醒来。房间里都是血腥味。
在流了那么多血之后,你看上去很虚弱。
你说:“我在哪儿?”
吴顺跪在你床前说:“我们在峪口和清风寨之间的哨站。”他说:“我们摆脱他们了,我们安全了。”
你的眼光开始寻找。
吴顺忙把我推到你面前。他说:“在这儿,她一点都没有受伤。”你看着我。
我感到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内疚和悲痛。若非我的拖累,若不是因为要保护我,你绝不会受伤如此之重。
确认我完好无损后,你看向吴顺,你说:“你呢?”
吴顺的额头上打了一个补丁,手臂也包扎了起来,包扎布上渗透出了鲜血,脸上蹭了两三道长长的划痕。但他说:“我也没事。都是蹭破的皮肉伤。”
吴顺向你汇报了他采取的措施。他说:“已经派人去清风寨报信了,我叫傅统领和张保都来这里。”
你点头,说:“很好。”
你感觉疲惫,你喘息了一会儿。
你说:“我觉得很冷。我在流血吗?”
吴顺说:“是的。”
你说:“很多吗?”
吴顺说:“很多。”
你说:“我看不到伤处的情况。”
吴顺说:“他们用了带倒八角须钩的箭头。有两处。一处在肩后,一处在肋下,都射得很深。伤口虽然本身并不致命,但那些倒钩钩住了大块肌肉。我们试过了,没办法把箭头弄出来。流血止不住。”
他说:“该怎么办?”
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看向我。你说:“琴儿,过来。”
我在你身边跪了下来。你说:“听我说。从现在起,我们的生活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情况很紧急,也很危险。是你从未经历过的。你会听从我吗?听从我,照我意思去做,哪怕你不明白为什么。”
你说:“你会吗?”
我含泪点头。我说:“我会。我听从你。”
你看着我。你说:“好。记住你刚刚说的。”
你看着吴顺,示意他靠近你。你对着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他直起身来,看着你,没有动。
你看着他说:“去做。”
吴顺看了看你,又看了看我。他突然朝我跪下来,对我磕了个头。
就在我万分错愕之际,他突然像老虎一样向我直扑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住,双臂反剪被绑到了木屋中央的柱子上,眼睛也被他蒙住了,嘴也被堵住了。
我又惊又惑,可是却无法说话。他绑得并不紧,但凭我力气,也绝难挣脱。
就在我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听到你对他说:“一会儿我要是昏过去的话,你代我命令张保带人去山下捉两个活口来,我醒来后需要情报。现在,叫两个人来,帮忙给我取箭头。”
吴顺说:“可是箭头钩到太多的肌肉,拔不出来。我们试过很多次了。”
你说:“用刀挖。不管箭头钩到多少肌肉,都用刀挖掉。取出箭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