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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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恒帝“哦”了一声,随即转过身道:“爱卿请讲。”
严惟章见此,当即颔首恭敬道:“微臣想,今岁吴江县的税收便免了,令由户部拨下银两,用于百姓修缮房屋,重植农田,待到明年此时,想必也会好过许多。”
建恒帝闻言颇为赞叹地点了点头,缓缓朝龙案而去,严惟章见此不由低下头轻舒一口气,额际却是无声地滑下了一颗冷汗。
“可爱卿有没有想过”
建恒帝陡然的改口,让严惟章再一次身形紧绷,而随即的话,却几乎震的他脸色发白,没有一丝人色。
“这蛀虫不除,朝廷便是送再名贵的木头去,又够多少人去啃食?”
当严惟章惊怔地抬头时,便见此刻坐在龙案后的建恒帝面色冰冷,唇角明明含笑,却是让人后脊发凉。
“冯唯”
在建恒帝的示意声中,冯唯小心翼翼上前,从龙案上取过一沓东西,缓缓送到严惟章的面前。
“严阁老。”
严惟章看着冯唯递过来的东西,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在皇帝如芒在背的目光下,终究还是颤抖着手接过,当他看完第一张罪状,便已是身形发抖,随着一页一页看下去,严惟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正飞速地倒流,一双手冰冷而僵滞,直至他看到最后一本账册时,几乎耳畔一声轰然,整个人已然是抖如筛糠,以至于手中的东西都没拿稳,一点一点的被抖落出去,飞了一地。
“陛,陛下”
在纸页漫天飞舞之时,严惟章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几乎是同时,他将头深深叩在地上,几乎拼尽全身力哭出声来,声泪俱下间,能够听到每一个字背后的恐惧与悔恨。
“微臣有罪,微臣糊涂,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第四百章 雪上添霜
“吴江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毫无生计,整个浙江却是不闻不问,将远在京城的朕蒙在鼓里,以至于官逼民反,险些酿成大祸”
建恒帝的语气缓慢而低沉,可下面伏在地上的严惟章,却是能从中听到雷霆一般滚地而来的震怒与冷冽,惊得不敢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可见,你严惟章,也是想在朕的面前只手遮天了”
一句话,仿佛滚雷在耳边猛地炸开,震得严惟章脸色惨白,倏地抬起头来,急于解释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建恒帝似乎并没有听见严惟章这苍白无力的话语般,只是懒懒地将身朝后靠了靠,随即懒怠般问出一句足以要命的话来。
“严惟章,你可还记得,当初的张怀宗,是因何而死”
这一刻,严惟章仿佛置身寒潭之中,身子一点一点的下落,也越来越沉重,而周身冰冷刺骨的水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冻结,几乎将他凝在其中,不能够动弹,就连他的脑中,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张怀宗最终败落身死,不是输在他严惟章的手上,而是输在了眼前这位睥睨天下的天子手上,而他不过是甘愿做这一把刀,既能除了异己,又能进一步得到建恒帝之喜而已。
从张怀宗死后,虽有顾正德和谭吾贞与他处处作对,可一路下来,也算是顺畅的,是不是,这条路太顺畅了,顺畅到他
此刻建恒帝的一句话,让他才幡然想起,他们严家这些年来似乎得意太久了,得意到忘记了张怀宗的前车之鉴,得意到将张怀宗所犯的错,又生生再犯了一遍。
这一刻,想到此的严惟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身子一瘫,差点没跪住,周身不再颤抖,却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来。
从前得帝宠,是因为他们严家是最听话的,最乖顺的,是皇帝最好用的刀。
可如今,当这把刀不听话了,没有从前那么乖顺了,竟然敢自行作主,欺瞒握刀的主人时。
那便,离死不远了……
严惟章木然僵滞在那儿,感受到皇帝那眸中的冰冷与冷漠,还有被蒙骗的震怒时,他便知道,他们严家这艘船,正如那夜他与妻子窦氏所说的那般。
这京城的风浪太大,他们严家的船再牢固还是有下沉之时。
……
这厢,毓庆宫内分外静谧,只见温暖而斑斓的琉璃宝灯之下,身形渐渐臃肿,连那张姣好的小脸都明显圆润了一圈的顾砚龄穿着宽松的衣裙,笑着撑腮坐在炕沿边,对面此刻正立着一扇屏风,只见周围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只余那屏风之后的灯火尚还缥缈着。
下一刻,便见那皮影之后翩翩然跃出一美丽温柔的女子皮影来,只见女子耳边明月,头挽妇人髻,行动间引得周围的人皆失魂落魄,就在此时,一官袍男子乘车而过,路过女子身边,竟是连那马儿也走不动道了。
“这是哪家的女儿,好生美丽,倒似那山间雪,水中月。”
男子轻挑而爱慕的话语从屏风后传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顾砚龄不由“噗哧”一笑,探手捻过一颗果脯送到嘴边,却是迟迟未曾吃下去。
“回太守,此女乃是顾家女,闺名唤”
屏风后那声音似是有几分迟疑,小心翼翼试探道:“唤顾九。”
听到此话,顾砚龄不由一愣,却听那屏风后的太守徐徐道:“如此女儿家,可愿与我同乘一车?”
话音方落,只见那屏风后的佳人倩影退后几步,语中斥责道:“太守太无礼,太守已有妻,顾九亦有夫,若问顾九夫为谁,便朝太阳升起之地依依而望,京陵萧家”
“越来越糊涂了”
顾砚龄唇角含笑,却是佯装嗔意道:“好好的《陌上桑》,倒叫你们改的识不得了。”
听得此话,屏风后微微一动,只见那几张皮影渐渐消失,手中提着那太守皮影的萧译随即走出来,故意辩白道:“我们不正是按着那陌上桑说的?”
顾砚龄闻言,当即含嗔的将手中的果脯扔了过去,萧译却是正好接过,随即笑着走了过去坐下。
顾砚龄转眼看着檀墨与绛朱机灵而小心地走出来,也佯装恼道:“你们也与他胡闹。”
“别恼他们,都是我的主意。”
萧译一边笑着,一边探手去抚顾砚龄凸起的小腹,顾砚龄抬手轻轻一打,却不见萧译躲,正要笑嗔间,却是听到外面响起有力的脚步声来。
“殿下”
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萧译与顾砚龄默然对视一眼,终于收回了手,眸中的笑意一扫而去,代之的,是沉静和认真。
“进来。”
当沐帧掀帘而入,立在顾砚龄身旁的醅碧不由低下头去,两抹红云掠过颊边,却是含笑不语。
顾砚龄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唇角也勾起几分了然来。
“殿下,方才陛下召严阁老前去,随即便见严阁老被取下了官帽,送入了诏狱,这会子,锦衣卫指挥佥事已然受命,带人连夜赶往贵州龙场了。”
话音一落,顾砚龄唇角微勾,眼波流转间,与萧译的笑眸交汇。
看来,终于东窗事发了。
贵州龙场,陛下此番,是要将严氏父子端个干净了。
寂静间,萧译信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随即伸出手去,沐帧领悟地上前接过,随即便听得萧译低沉的吩咐声。
“亲自送到韩振手中。”
沐帧闻言当即抱拳,随即便朝外退去,眼看着人要掀帘时,却是又不易察觉地微微侧首,朝顾砚龄身侧看了一眼,这才迅疾而出。
“你们都下去罢”
顾砚龄出声时,故意朝身侧的醅碧看了一眼,眸中笑意盈盈。
醅碧当即低头与绛朱,檀墨行礼应声,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你是觉得,只浙江一事,还不够严氏父子受的?”
顾砚龄的声音几乎一瞬间便认真下来,萧译眸中温柔的看过去,唇角不由勾起笑来。
“知我者,夫人也。”
顾砚龄嗔了一眼,随即唇角含笑,却是微微迟疑道:“只是交于韩振可合适?”
毕竟,这韩家从来不站队,韩振更可谓性情孤僻冷傲,那般得意的男子当真会愿意这般卷进来?
萧译闻言探手捻出一个柑子,一点一点剥开,递到顾砚龄手边道:“此时,顾家不合适,谢家不合适,你我更不合适,唯独只有他了,父皇对他颇为倚重信任,如今我便这样光明正大的将这一切交给他,由他亲自抉择,若说合适,他自然是合适,可他会不会做,我也不知道了,唯有堵他那一颗嫉恶之心了。”
第四百零一章 严氏败落
夜凉如水,萧瑟的秋风卷起庭前的落叶翩然而起,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复又落于更远的地方。冰冷的月光从树枝的缝隙间落下,被分割成无数碎裂的光影,仿佛被摔碎的玉盘一般,泛着熠熠的光芒。
此刻,窗外的夜莺一生一声的啼鸣,随着风起,窗户被拍打作响,一个安静的影子快速走过去,轻轻将窗户掩上,回头间,见书案后的人并未抬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外面有一个脚步声渐行渐近,下一刻,便到了软帘之外。
“公子”
韩振漠然抬头,眼神示意下,那刚刚进来关窗的仆从连忙掀开软帘,随即便见一沉敛的男子走了进来,上前抱拳道:“公子,这儿有一封信,是”
只见那男子微微停顿,下一刻,便听得身后的仆从恭敬地退了出去,在韩振的目光中,那男子才默然上前,语气虽低却是清晰明了。
“毓庆宫送来的。”
韩振的眼眸微微一挑,随即伸手接过,当他信然打开里面薄薄的纸页,一双鹰一般的眸子渐渐变得沉抑,严肃。
“下去罢。”
了了三个字吐出,那男子当即抱拳,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待到屋里一片寂静,韩振捏着那薄薄一页纸,缓缓走向那扇窗户,倏地将其一打开,冷冽的秋风登时携着浸骨的凉意吹来,却是不见他起丝毫异样。
风吹得衣袂作响,韩振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一地的月光之上,负手而立,只微微一松,手中的那页纸便会毫无力气地被吹得远远的。
但在默然间,韩振的手却是将那页纸捏的越来越紧,只觉得手中,似乎也越来越沉重了。
转而间,在这萧瑟而起的冷风中,韩振转而朝案边走去,抬手间,那页纸被送到烛火之上,随着秋风的吹晃,火舌吞灭的更快,几乎一卷,便将那页纸吞噬的干干净净。
在那飘飞的灰烬中,在那摇晃明艳的火舌中,韩振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了那个画面。
虽是数年过去了,可在无数个夜里,他总会梦到那一夜,那个决绝的女子,以最为壮烈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血,一生杀戮的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也不想做一颗无心的坏人。
或许,这是他欠她的。
该还了。
寂静中,韩振的眸子越发沉默,氤氲着幽深而暗的光芒,只默认看着那摇晃的烛火,仿佛陷入其中。
……
正如冯唯所预料的那般,从当朝首辅严惟章被召去乾和宫的那一刻,便是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
当夜,严惟章便被革去一切官职,打入诏狱,而在接下来,许久未曾出山的锦衣卫再一次奉召,前往贵州龙场以迅雷之势将还在那儿悠然自在的严厚昭送进了诏狱,就在这人心惶惶,严党不安之时,锦衣卫指挥使韩振率先弹劾严氏父子党同伐异,陷害忠良,以至于当年的首辅张阁老死于非命。
只这一瞬,便如同将一块幕布撕开了一块,接连着,憎恶严党多时的官员皆被带动,联名上报,为前任首辅张怀宗喊冤,更批驳严氏父子为人奸佞。
渐渐地,当年那《汲水集》一案渐渐被人们再一次翻起来,在这人心合力之时,建恒帝授命顾正德重查此事,并由谢昀和韩振从旁辅助,不过七日,便将从前事情起始查了个干干净净。
在人们的期盼声中,张氏一族沉冤得雪,建恒帝震怒之下,命司礼监掌印太监前往诏狱奉命斥责严氏父子二人,随即下发诏令,为张怀宗平反,追封其为“柱国”,赐字“忠”,并恢复张怀宗之妻为一品诰命,另对张怀宗那个宁死不屈的嫡孙女,建恒帝也大加赞赏,追封其为宁玉县主,并为其立下牌坊,竖在张府门前,为后世瞻仰。而张怀宗与家人的棺椁也都被迁入祖园之中,得享香火。
对于皇帝这一番举动,朝中官员,坊间百姓无不是高呼“圣明之君”,可谓是,对严氏父子有多憎恶,对当今的皇帝便有多敬重。
随着严氏父子的再一次被打压,莫说是非严氏一党的人,便是严氏一党的人,也为了把自己择出去,都马不停蹄地上书弹劾严氏父子,仿佛只有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