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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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桀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把居中指挥,探哨决策,定计分兵,伏兵四起这些功劳都给安在了自己身上,就把七成的功劳给占了。
不过他心中总还是存了些忌惮,没把董策等人战场上厮杀的功劳也给划拉到自己身上去——这功劳也是贪不得,没办法贪的。
许如桀心中不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自己对董策已经是足够的仁义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运筹幄的指挥功劳,是怎么着都轮不到董策这个最低级军官,到时候也只会给他按照战兵的方式,根据斩首数量计算功劳。
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许如桀立刻下令把捷报送报至镇羌堡。
十里铺距离镇羌堡并不是很远,大约只有三十里不到。
镇羌堡乃是边关重镇,号称边塞首冲之地,建于成化二年,万历二年把城墙给包了一层厚厚的大青砖。
这里设守备一人,辖下有官兵一千零五十三员,马骡二百六十八头,守卫着长达数十里的边墙,辖下边墩二十八座。
这几日,镇羌堡的正五品守备官侯家伟侯大人可是愁眉不展,眼看着头发一根根的掉,本来脑袋上就没剩下几根儿,现在更是几乎要变成秃顶了。
侯家伟大人发愁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倒大霉了。
前些时日,有一队建奴骑兵大约六七十人,在镇羌堡辖境内肆虐,大掠各村镇,掳掠了上千百姓,屠灭了十几个村寨,更是不知道抢劫了多少金银财货,光是赶着的牛羊肥猪等大牲口就不知道多少。镇羌堡辖境之内,狼烟四起,遍地哀鸿。
身为镇羌堡守备官,侯家伟守土之责,不容推卸。那一队建奴在镇羌堡内活动了有许多时日了,底细早就探得非常清楚,一共就是六七十人而已,按理说手下坐拥上千兵员的侯守备应该主动出击,守土御敌才是。可是侯家伟不但不出兵,反而整日紧闭镇羌堡大门,天天只是躲在家里后院儿的佛堂之中磕头烧香,盼着这些建奴早点儿滚蛋……你也该抢够了吧!
非但如此,他还严令其它各堡寨绝对不许出击,否则军法从事。
本来这种举动也没什么,除非是自己的兵力五十倍或者是百倍于建奴,否则大明朝九成九的守将都是会选择据坚城以固守的。侯守备这种行为,在正常不过,等鞑子退了,杀些平民,把头发剃掉送到上头去充作功绩也就是了,多少人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也是他倒霉,碰上一个不对头的顶头上司——冀北兵备道刘若宰。
这次后金军入寇,大掠晋北,冀北各地,在后金铁骑面前,每年耗费几百万两银子供养的九边重镇形同虚设,大同镇宣府镇几十万军兵上上下下,一团废物。崇祯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就在前几日,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巡抚焦源清,大同巡抚胡沾恩,山西巡抚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虏无功等罪被罢斥听候,三镇总兵与监视太监也同样被免。
五十章 兵备道
各方论罪之下,冀北兵备道也跟着倒霉,被罢官下了诏狱。
这位刘若宰刘大人,乃是新上任的官儿。
这位刘大人却是个心有雄心壮志的,蒲一上任,便是发文各处,极其严厉的将各地的操守、守备给训斥了一顿,对他们消极怠战的行为表示了极度的不满。
兵备道大人发文申斥,这可是顶头上司,怠慢不得。
其它各地的守备官操守官等都是发文申辩,而事实着实是无法掩盖,侯家伟的申辩文书就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这位刘大人也不含糊,第二日便是上折子弹劾侯家伟。
这一下,整个冀北分巡道都被惊动了,所有将领,噤若寒蝉。而侯家伟则是宛如五雷轰顶,呆在家中,整日只是惶惶不可终日,闭目待死。
崇祯一朝,文官上书弹劾武将,少有不成功的。
文官为了立威而拿武将开刀,在明朝末年更是一点儿都不罕见。
所以到了后来,武将对朝廷越发的离心离德,渐渐拥兵自重,不听号令。
不过现在是崇祯七年,大明朝廷对全国各地的统治依旧是强有力的,也并未出现这种武将不听号令的乱象。
所以现在刘若宰上书弹劾侯家伟,那么侯家伟被罢官免职甚至是下大狱砍头,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刘若宰之所以拿侯家伟开刀,除了侯家伟屁股确实不干净外加新官上任立威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党争。
说起来,刘若宰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的座师乃是大明朝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昔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熊襄愍公。熊廷弼乃是楚党,和东林党势不两立,因此广宁兵败之后,熊廷弼被东林党按了黑锅,处以极刑,传首九边。
身为熊廷弼弟子,如此深仇大恨,怎能消弭?也是侯家伟倒霉,他乃是前任兵备道提拔起来的,而那位现在已经在京城大狱中吃牢饭的兵备道大人,乃是昔年天启朝首辅叶向高门下,不折不扣的东林党。
这就好说了。
所以当在煎熬中闭目等死的侯家伟看到许如桀那封捷报的时候,会是如何的激动和兴奋,那等宛如溺水之人终于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狂喜和死里逃生之后的虚弱,差点儿让他直接晕倒在地。
定了定神之后,侯家伟立刻召来已经卷铺盖准备瞧瞧离开的师爷,让他把那奏报抄了一份,重新润色了一遍,然后快马送至驻跸于镇河堡的冀北兵备道处。
当然,在捷报中,那运筹幄,指挥若定之功劳,少不得又是被他分走了大半。
镇河堡。
大明朝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这会儿正自在自家的书房中写大字。
书房不大,大约只有一丈方圆,四面都是高大的书柜,里面的书摆的满满的,甚至连柜子顶上都是摞着一层层的书,看起来都颇为的陈旧了。偌大的书桌上也是堆满了书,足可见此间主人着实是爱书之人。
只是东西虽然杂多,却并不凌乱,而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青砖漫地,小叶紫檀木的书桌书柜,几盏古雅的青铜烛台,散发着幽暗的灯光,墙头上一幅泼墨山水傲骨嶙峋。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安静,远远的只有极细微的梆子声传来。
刘若宰身材不高,大约四十许人,很是清瘦,他这会儿只穿了一件儿朴素的麻布长衣,手握秃笔,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着面前洁白的宣纸。手一动,便是一气呵成,一篇缭乱如龙蛇飞舞的狂草便是出现。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面色却是不太好看。
字写得还行,却没了那个中的神韵。是手乱了,还是心乱了?
他叹了口气,把笔一扔,走到窗前,眉宇间一片愁容。
别人只看得见他的风光,谁又瞧见了他的日子不好过?
今日京中好友着人传来书信,前任冀北兵备道已经因‘治疆罔效、御虏无功’之罪名而被论死,妻女充入教坊司为奴,当夜便被人买下母女一夜同床。
虽然好友在信中宽言安慰,可是当刘若宰收到这封信后,心里立刻就是一片冰凉。
前人如此,他又如何能不起兔死狐悲之心?
虽说他刚刚上任,按理说打成什么样子都没有他的责任,但是现在建奴还在冀北分巡道的辖区内肆虐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且皇帝的目光,也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这里,今上燥切,又没什么好的法子,于是便走马灯似的换人,革职查办,换人,继续革职查办……
听说已经怀隆兵备道已经给撤职查办了——要知道,怀隆兵备道可是和自己一天出京的啊!上任刚刚不过十一日!
五十一章 上吊
自己距离这一日,怕是也不远了。
“我此身何惜?只是乖囡,我的宝贝女儿,她今年方才十六啊……”
刘若宰满心的惨然,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有一日被发入教坊司为奴,那等凄惨的境地,让他浑身都是一阵阵的颤抖。
这不是臆想,而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实。
新任大同巡抚乃是东林党徒,他绝对是不会吝啬向圣上攻击自己的。
刘若宰狠狠的搓搓牙,拳头攥紧了。
他已经决定,明日便去巡视下属个堡,一旦发现建奴踪迹,立刻下令出城迎敌,守备不从立斩守备,操守不从立斩操守!只消得和鞑子见了仗,杀几个人头,自己的身价性命就保住了!
生死攸关,前途为重,这个文弱书生也发了狠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老仆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老爷,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
刘若宰心里一哆嗦,不顾还披头散发,麻衣赤足,赶紧快步打开门。
这老仆是家生子,跟了他几十年,最是稳重不过,若不是大事发生,定然不会这般惊慌失措的。
打开门,老仆满脸喜色,似乎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把手里一封文书递给刘若宰,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道:“老爷,您瞅瞅,大喜啊!大喜啊!”
刘若宰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颤抖着手指拆开信封,才看了第一行脸上的冷峻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看完,老仆惊诧的发现,一向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爷,这会儿却是满脸的欣喜若狂。
刘若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是忽然一屁股坐在房前的石阶上,抱头痛哭。
于绝望处生出希望,让他心情激荡之下,竟也是如此失态。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软糯清甜的声音惶急道:“爹爹,怎么了?”
大明朝崇祯年七月二十五日的清晨,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安乡墩又一次迎来了煦暖却不炙热的朝阳。
只是墩内满圈满圈的猪羊积压,墙边简易马厩中那些高大神骏的辽东良驹,却又是在诉说着,今天,和往日确实不大一样了。
太阳温暖,但是夏日的太阳,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而是更为的炙热,甚至是烧灼。
这也是明末粮食减产的重要原因,小冰河时代到来,北方持续性的干冷降温,热量不足,无法积蓄养分,粮食产量急剧下降,甚至是颗粒无收。
一大清早起来,董策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他正蹲在房前刷牙,忽然南边儿那排房子那里传来一阵骚动,董策撩了撩眼皮,没有理会。石进沉着脸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马氏死了。”
“什么?马氏死了?”
董策浑身一震,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石进,沉声道:“怎么回事儿?咱们不是把她救回来了么?难不成是在鞑子那里受了暗伤?”
“是自杀的。”石进压低了声音,细细说了一遍。
董策这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昨日回来之后,苏大成便把马氏给打骂了一顿,又骂她辱没了名声,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结果今儿个一大早,苏大成一醒来,就瞧见自家的屋梁上忽忽悠悠的挂着一个人,早就没气儿了。
“那马氏被鞑子给凌辱,这是王羽亲眼瞧见的,便是没瞧见,猜也能猜出来,那些狗鞑子可不是人!前日晚上咱们去夜袭鞑子营地的时候,苏大成就把马氏给打了一顿,昨儿个又是一番打骂,我起夜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儿一阵阵哭声,想来那马氏也着实受不了了,便上了吊。我去瞧了,锅里的饭还是热的,她是给自家男人和孩子做了饭才走的……”
说到这儿,石进也是有些唏嘘。
董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死了好,少受点儿罪,大伙儿也都安生。”石进嘴角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道。
“死了好,死了好啊!”
董策颓然的叹了口气。
马氏是自杀不假,但是谁是逼死她的凶手?女真人自然是罪魁祸首,但是苏大成能脱得了责任?墩内就没有人在传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这是扯淡!
这苏大成是凶手,礼教名法更是凶手!
可是董策能管么?敢管么?
“走吧,去瞧瞧。”董策在原地呆呆占了半响,无力的吁了口气,摆摆手道。
他能改变这些墩军的斗志,士气,甚至是力气身体,但是却无法改变他们固有的伦理标准和道德尺度。这是礼教之大防!是这个时代一根无形约束的线条,甚至董策都没有去触碰,去改变的勇气!
若真是要改变,那么真真就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了。
董策两人走了过去,这会儿在苏大成屋门外已经围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