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巢-第6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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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住进宫中的那一日起,便再未离宫半步。罗霆已有半年没见到家人了。
被顾莞宁这么一说,罗霆顿觉思家心切,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恩典。”
……
从阴暗的天牢骤然走到明亮的阳光下,顾莞宁双目微微有些刺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之前血腥的一幕在眼前晃动不休。
胃中隐隐有些翻腾。
只是,她素来隐忍自制,便是心中不适,也不愿流露在脸上。
在原地站了片刻,顾莞宁再次睁开眼,对着琳琅玲珑满是关切的脸孔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先回椒房殿。”
琳琅玲珑无奈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暗叹息。
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骄傲太倔强了。
那等场面,谁看了都会觉得不适。便是露出些许软弱,也没什么丢人的。偏偏顾莞宁就是这样的骄傲固执,绝不肯在人前示弱……
一路无话。
回了椒房殿后,顾莞宁先沐浴,洗去一身的血腥气。换了干净的衣服,重新梳妆后,顾莞宁气色恢复了红润。
“娘娘,现在可要去福宁殿?”
琳琅和玲珑同样沐浴更衣,此时脸色都比之前好看多了。
顾莞宁点点头:“嗯,现在便过去。”
为了方便照顾萧诩,徐沧钱大夫都住在福宁殿里,慧平大师被接进宫中后,为了掩人耳目,住在别处。不过,此时肯定也被召至福宁殿里。
……
一盏茶后。
顾莞宁迈步进了福宁殿。
小贵子满面忧色地迎了上来,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之前在金銮殿里昏迷了一回。奴才将皇上扶了回来,如今皇上正在床榻上安歇。奴才唯恐太后娘娘忧心,便将此事瞒了下来,没让人送信去慈宁宫。”
又昏迷了?
顾莞宁心里微微一沉。
自慧平大师调整了药方后,萧诩嗜睡的症状大有起色,像这样毫无预兆的昏迷,已经少之又少。
今日吐蕃国师和齐王世子殒命天牢,萧诩竟又昏迷不醒,实在令人无法不生忧……
顾莞宁心念电转,脚下却未停,快步进了寝宫。
萧诩面容安详眉间宁静,像是熟睡一般。
顾莞宁坐在床榻边,用力握住萧诩的手,头也不回地吩咐:“让徐沧他们动作快些。”
小贵子应了声是,悄然抬眼看了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萧诩一眼,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煎熬。
顾莞宁等的心浮气躁,胸口似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一般,呼吸不畅。
身后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顾莞宁眉头微松,迅疾转过头来。
徐沧亲自端了药来。
药碗里热气腾腾,褐色的汤药明显比平日的色泽更深,细细一闻,便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娘娘,微臣伺候皇上服药。”徐沧神色也比平日肃穆得多。
顾莞宁伸手,接过药碗:“我来喂皇上喝药。”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服药
顾莞宁的手异常沉稳,并未颤抖。
徐沧目光复杂地看了顾莞宁一眼,不再多言,默默站到了床榻边。
这世上,能令徐沧全心拜服的人极少。萧诩是第一个,顾莞宁便是第二个。
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以为女子是男子附庸。而顾莞宁,无疑打破了所有世人对女子的固定认知。
她的凌厉,她的坚强,她的狠辣,她的果决,都远胜普通男子。
说句诛心的话,便是天子萧诩,在果决狠辣之处,也不及顾莞宁。
如此强大的女子,又有天下最尊崇的皇后身份,有萧诩全心的信任和支持,锋芒之锐,无人能及。
便拿今日之事来说,换了别的女子,少不得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顾莞宁,从做了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未退缩踌躇过。
萧诩还在昏睡。
顾莞宁用勺子舀了汤药,轻轻吹了几口,送到萧诩嘴边。
可惜,萧诩在昏睡中,并未张口。药汁根本无法送入他口中,更遑论咽下了。
顾莞宁略一皱眉,转而自己喝下汤药,在徐沧惊愕的目光中,俯下身子,以唇相渡。带着血腥气的苦涩药汁,从她的口中一点一点地渡入他的口中。
这样的场面,既香艳又撩人。
徐沧一把年纪了,却也未见过这等场景,涨红着脸转过身。
顾莞宁根本未留意到徐沧的反应。在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夫婿萧诩。
一口接着一口,一碗药便这样喂进了萧诩的口中。
苦涩的余味从舌尖蔓延至舌根。
顾莞宁顾不上回味,用丝帕为萧诩擦拭嘴角,然后抬头问徐沧:“徐沧,他什么时候能醒?”
徐沧很老实地答道:“这个微臣也不清楚。”
前所未见的病症,以人心头血为引熬制出的汤药,谁也不知药效到底如何。
顾莞宁默然片刻,才道:“你和我一起在这儿守着。”
徐沧点点头。
萧诩一时未醒,身边便离不得人。他自是要留下。
萧诩真实的病症,一直对外隐瞒。知情的人极少,便连闵太后,至今也被瞒在鼓里。
……
半个时辰后。
躺在床榻上的萧诩并无醒来的迹象,甚至睡得更沉了。
徐沧为萧诩诊脉,忍不住说道:“真是奇怪!皇上的脉搏沉稳有力,应该是醒来之兆。为何一直没醒?”
顾莞宁眉间微蹙,口中却道:“稍等片刻,或许很快就醒了。”
除了等待,显然也没更好的办法。
徐沧点头应了一声。
就在此刻,门忽地被敲了几声。
寂静无声中,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人猝不及防。徐沧一惊,反射性地看向顾莞宁。
顾莞宁迅速皱眉,很快又平复,扬声问道:“是谁?”
小贵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闵太后怎么会忽然来了?!
顾莞宁又皱了皱眉,却不得不起身出去相迎:“徐沧,你在这儿守着皇上。若有任何异动,立刻让人禀报本宫。”
徐沧沉声领命。
顾莞宁缓步走出寝室,未等到正殿,就见闵太后已经笑着来了。
“莞宁!”闵太后被蒙在鼓里,对一切茫然不知,兀自笑道:“你怎么白日也在福宁殿?早知你要来,哀家便和你结伴而行了。”
短短片刻,顾莞宁已调整了面部表情,露出和平日无异的微笑:“母后今日怎么忽然过来了?”
闵太后笑道:“阿诩整日忙碌,哀家已有几日没见他了。今日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今日中午,我们婆媳两个就在福宁殿里陪皇上一起用午膳。”
一边说着,一边挽起顾莞宁的手往里走。
顾莞宁按住闵太后的手,歉然说道:“皇上这几日因国事操劳,刚睡下不久。不如母后改日再来吧!也免得扰了皇上安寝。”
在闵太后心中,什么都不及儿子休息重要。听顾莞宁这么一说,闵太后立刻改了口:“既是如此,我明日再来。”
然后又殷切叮嘱:“你也早些回椒房殿。”
顾莞宁含笑应了。
送走闵太后,顾莞宁眼里的笑意也迅速退散。
谁也不是天生爱说谎的人。欺瞒一个满心装着自己儿子的母亲,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只是,比起这些微的愧疚,她更不愿闵太后成日烦心忧思过度。
这沉重的一切,就让她来背负吧!
……
午膳时,阿娇姐弟四人来了福宁殿。
姐弟四个早已习惯每日和顾莞宁一起共进三餐。得知顾莞宁来了福宁殿,便也跟着来了。
可惜,他们没能踏进父皇的寝室,被母后拦在了门外:“你们父皇颇为疲累,已经睡下了。待明日你们再来。”
小四似懂非懂,阿淳乖乖点头。
阿娇阿淳都已长大,俱都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出了异样。
父皇的病症不是已有所好转吗?怎么又在白日昏睡?还有,平日便是昏睡未醒,母后也从未拦着不让他们见父皇……
阿娇略略皱眉,低声问道:“母后,父皇的病症是不是又加重了?”
阿奕同样神色凝重:“我们不是不解事的孩童了。有什么实情,母后直言无妨。”
只可惜,顾莞宁并未动容,依旧温声道:“你们别胡思乱想。你们父皇就是累了,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会儿。你们既是来了,母后便陪你一起去饭厅用膳。”
不等阿娇阿奕说话,便吩咐传膳。
阿娇阿奕无奈地住了嘴,心里莫名地笼上一层阴云。
午膳后,阿娇阿奕一起去了上书房。
一路上,姐弟两人不时低声窃语。
“阿奕,母后为何不让我们见父皇?”阿娇英气清秀的脸庞没有半点笑意:“难道是父皇的病症有何不妥之处?”
阿奕同样忧心忡忡:“以母后的性子,既拦着不让我们见父皇,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忧虑。
从感情上来说,他们对萧诩都有极深厚的感情,绝不愿萧诩病症加重。
从理智上来说,他们同样清楚父皇的安危于大秦来说是何等重要!
……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死讯(一)
姐弟两人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思进了上书房。
姐儿心思最是细腻,见阿娇眉头紧皱,顿时心中一紧,悄然凑过来,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看着姐儿满目的关切,阿娇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母后说得没错。
姐儿出身齐王府,便是性子再温柔再好,对她也不能全无戒心。事关父皇龙体,不能随意泄露。
“没什么,”阿娇若无其事地笑道:“就是刚才在路上和阿奕闹了两句口角,心里有些郁闷罢了。”
姐儿目光微微一暗。
自去年轻生被救回性命之后,姐儿在宫中说话行事愈发谨慎小心。她看得出来阿娇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
齐王世子被抓捕进宫一事,不算什么秘密。姐儿便是消息不灵通,也早已知晓此事。却一直忍着闷着,从未问过任何人。
……
阿奕年岁渐长,又被正式册立为储君,处处行事都格外留心,对自己要求颇为严苛。他记着顾莞宁的教导,不管有什么心事,在人前都要遮掩。
因此,进了上书房之后,阿奕便将所有心思压了下去,和一众伴读微笑寒暄。
眼前的阿奕,已被正式立为储君,身份不同往日,说话行事不能太过随意。
众伴读都到了知事的年纪,说话行事比往日谨慎得多。
就连最鲁莽淘气的闵达,也被家人耳提面命反复教导过。凡事都要顺着阿奕的心意,要顺着他说话,切忌出言莽撞冒犯储君诸如此类。
众人闲话几句,便各自坐下温习书本。
俊哥儿坐在阿奕身侧。两人最是交好,素来亲近。
俊哥儿飞速地扫了阿奕一眼,低声问道:“你今日是不是有心事?”
阿奕应得飞快:“没有。”
俊哥儿也不再多问。
专注于学习,时间流逝飞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又到了散学的时间。姐儿瑜姐儿朗哥儿俱住在宫中,其余伴读都要离宫回府。
一众少年男女颇有默契地凑在一起,闲话数句。
这也是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相聚时光,能正大光明地说上几句话。
年龄最大的姐儿已有十二岁,最小的孙柔也有九岁。一个个身量长开,或多或少有了少年模样。
尤其是闵达,这一个年头长高了一大截,傲立众人,看着格外醒目。
闵达又在瑜姐儿身边献殷勤。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瑜姐儿又承袭了亲娘的圆滑伶俐,和闵达言谈甚欢。
朗哥儿站在孙柔身侧,一口一个柔妹妹。
谦哥儿和虎头,照例是阿娇的跟屁虫。两人不知笑闹什么,逗得阿娇笑声连连。
蕙姐儿抬头看着阿奕,轻声问道:“奕哥哥,你今日心情不好么?”
阿奕打起精神笑道:“没有,我心情好的很。”
蕙姐儿眨着灵动明亮的大眼,低声道:“你的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阿奕哑然片刻,才无奈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蕙姐儿等了片刻,见阿奕不再说话,倒也没追更问底,善解人意地换了话题。阿奕心中了然,不由得涌起丝丝暖意。
他已十一岁,少年心思萌动,已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自小一起长大的蕙妹妹,母后也已默许他们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