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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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笑了笑:“我确有些饿了,”说着伸手拉住双莲,说道,“不如你同我一起吃吧,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这双莲日后难免要用到,得稍稍拉拢才成。她心思不简单,杂念颇多,可正好为她所用。这世界不怕你要的多,就怕你什么都不要。
双莲面皮儿一红:“这……奴婢怎么敢上桌子同姑娘一道用膳呢?若被人瞧了去,在廷尉大人耳根前嚼上那么一嚼,奴婢就活不成了。”
苏绾眸光一动,双莲真是个打蛇顺杆儿上的主。她笑道:“自然由我替你做主,廷尉大人若是知道了怪罪下来,也由我一力承担,如何?”
“……”双莲装模作样地迟疑着,半晌才有些颤声地应道,“哎!听姑娘的。”
啧啧啧……这话,可真说的美啊!好似将苏绾捧高了好几个等级。
双莲便将一应的菜色弄了条龛几放上,捧到苏绾的床上,两人说笑间吃了一顿饭。苏绾胃口不佳,吃地极少,正好一个劲儿地为双莲夹菜,把双莲高兴地都快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饭毕,苏绾又躺了躺,才觉腹部的伤痛似乎麻了些,不如先时那么痛了。宫中的日子枯燥单调,仿佛一滩死水,风过扬起寂寞的涟漪。她深锁宫中,不知道郭襄子他们具体如何了,若是不信璎舍人该如何办?又或者那老头子兴起也想耍耍璎舍人,又该当如何?她平躺着难以成寐,闭上眼又是一幅幅已然远处的残片画段。
屋外秋空高远湛蓝,飞鸟掠过,在视觉底层上留下一道白光剪影。那天际的蓝,蓝地似海水一半,将人噎地有些透不过气来。
苏绾挣扎起身,唤道一边儿做女红的双莲:“双莲,陪我去院儿里走走如何?”
双莲一愣,手上的绣花针没撵准,刺了食指,在新裁的一块雪白罗帕上滴出了几滴血,艳舞如寒春之梅。她“嘶”了一声儿,抬起头:“姑娘,你的身子可不能下地呢!”
苏绾皱眉,看着她的手指忽而想起苏棋来,更难以安寝。便说道:“就走一会儿……”
“可是……姑娘,廷尉大人他……”
“他若问起来,自由我来担当。”她说道,已经自个儿掀开了被子,捂住伤口往床底下找鞋子。
双莲立刻将女红的藤盘儿放到茶几上,起身过来帮她穿鞋,又从旁边儿取过来几件衣裳一一为苏绾船上。边说道:“姑娘……要不咱们就在屋里头坐坐吧?”
苏绾知道,双莲这是怕引火上身,怕她会令她遭殃。看来怀煜书的前期教育真是深入人心啊……苏绾在心中叹息,坚持道:“我想去外头透透气儿。就去璨春亭吧?”
双莲愣住,浑身起了毛汗:“璨春亭啊……呃……姑娘,那儿你想来不知,正闹鬼呢……”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苏绾正色道,为自己将衣服理平整了,然后拉住双来慢慢走向梳妆台前,说道,“好了好了,这还是大白天儿的呢,再有鬼也不敢出来。你先将我把头发梳一梳吧!”
“呃,”双莲哑声儿,只得伴着苏绾将她的头发绾了起来,挑了几支稍显清贵的珠花插上。
两人出门儿的时候,守卫的人也并未阻挠,冰凉的脸儿好像失去了表情的能力。不过双莲却有些暗自高兴,侍卫不阻挠他们,那就证明怀煜书也解了禁足令,那么被发现她将苏绾带出去也不必害怕什么了。心里当然是放下了忐忑,舒心多了。
脚下的步子极慢,仿佛真如自己所说那样,只是在屋子里闷久了,想出来透透气儿。苏绾的心却绷地紧紧的。眼下的局势混沌不堪,怀煜书若是想不通什么,随时随地会准备反咬她一口,她可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万一璎舍人也失手的话,恐怕她就此亡去也。
所以她得尽快养好伤啊,十分配合楼御医的嘱咐。五天五天……想想这时间她都想将郭襄子那老头儿的骨头给捏碎。
璨春亭中秋意萧索,围着扶栏上摆放着几盆秋菊。待靠近了瞧,才觉那菊花长得傲然,芬芳沁鼻。其中一盆分外惹人注意,金黄闪烁之间,唯它的菊瓣颜色稍显得青绿,绿中有些鹅黄,剔透如凝脂琼玉,色调雍容,品相甚佳,是绿菊上品。
那薄卷儿墨绿的叶子像一柄柄拱起的绿扇,围绕着结实刚硬的花杆子,苁蓉向上。
苏绾忍不住轻轻触动花叶,虽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是绿菊,还如此完美的绿菊,却是头一次见到。如蟹爪似地峥嵘花瓣透着如玉色一般的温润明透,好像那里头全部都是水,轻轻一捏,便能捏出它的精华。
双莲瞧着苏绾似乎对绿菊爱不释手,便说道:“姑娘,这盆叫玉堂金马,一岁一枯荣,可是在这宫里头也呆了好久了。”
“嗯?玉堂金马?”苏绾愕道,这名儿让她心生了一股难受。大学期间曾偶得一诗,其曰:离琴弹苦调,美人惨向隅。顷来荷策干明主,还复扁舟归五湖。汉家侧席明扬久,岂意遗贤在林薮。玉堂金马隔青云,墨客儒生皆白首。昨梦芳洲采白蘋,归期且喜故园春。
玉堂金马本意寓富贵显达,尊荣无尚,可这首诗的字里行间,却总藏着一丝儿离情萧索,与惨淡的寂寞。
美人惨向隅,即便是是昔日美人,隅角龟缩,也会被岁月肢解芳华,最后变得惨惨兮兮。
这大约,便是宫人之哀吧!
她越发疼惜这株玉堂金马来,菊瓣越是完美,越将她的心揪地酸疼。
“这是谁种的呢?”苏绾问道,似乎在问双莲,但更像是在问自己。是谁,会在这寂寥寥被遗弃的深宫一隅,种下这般玲珑剔透的东西?还种得如此有灵魂。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回清颜冷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回清颜冷
双莲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她望了望四周。“姑娘,这东西可有灵性,会不会是……”边说着,身子上已炸起了寒毛,忍不住抱起双臂搓揉着,亦发觉得这儿冷冷清清十分诡异。
苏绾笑了笑:“你想多了。我瞧这盆菊花在这儿也孤芳自赏,未免可惜,不如就抱到我屋里去如何?”
“啊?”双莲大惊失色,“姑娘莫不是开玩笑的,这这这……这东西能挪位置吗?这万一得罪了……那个东西,岂不就……”
“呵……”苏绾见双莲害怕得紧,便只好作罢,“好吧,那就让它在这儿吧!”话音刚落便听附近的树丛之中一声轻泣。若有似无,仿佛这白日晴空刹那间下起了白毛飞雪一般。
双莲大叫一声:“啊!鬼……”飞快窜到苏绾身后。
苏绾亦浑身绷住:“是谁在那儿?”
“呵……”低笑一如饮泣,缓缓从身旁流过,仿佛带着轻叹的脚步,如水波涟漪渐渐晕开,然后消散不见。
日头又渐渐温暖起来,双莲却已经不住吓,立马扯上苏绾说道:“姑娘。姑奶奶……奴婢求求你快回去吧,这儿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苏绾也觉有些蹊跷,怀煜书说过此地空慌已久,原本是个贵妃之所,早已香消玉殒而去,还哪里来的人呢?难道是那名贵妃的侍婢?那也未免忠心过了头吧?再说,那夜她跟怀煜书在这儿可是一切正常的,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缘何今日白天里却有了动静呢?
在苏园密室里都来来去去了几回,苏绾自然不怕了这些。可是毕竟这不是自个儿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由着双莲拉扯,回去了。
回去途中恰巧碰见了行色匆匆地怀煜书,一身劲装显得英武俊朗,站在亭廊之下侧首凝思。
双莲老远便有些发颤,红了脸脖子上前轻轻福身:“廷尉大人金福。”
怀煜书始才回神,见苏绾也在,便正了正嗓子:“你怎么下地了?”
苏绾含笑:“屋里闲闷,故出来走走……”
“哦……”怀煜书似乎有什么心事儿,心不在焉的,“去了哪儿?”
“回大人,去了璨春亭了。”双莲据实禀告,脸色稍有惊慌。
怀煜书既知双莲是有话想同他说,便对苏绾说道:“你快些扶姑娘回去休息,傍晚时再到我屋里,我有事儿要交代你。”
“……是。”双莲当即喜悦满满,忍住笑意。一副讨到了便宜的模样。
苏绾笑了笑,权当这一切没看在眼里,脑子里始终回旋着方才的那一泣一笑。泣如含冤,笑又藏哀……像魔音一般烙到了她的心底。
傍晚的时候,天色冷清了下来。日光靡金,淡薄地似乎只剩下了一团冷辉,随意漂染天际几许,继而向地平线沉去。屋角如羽翼一般的折光,轻轻勾勒着深宫的轮廓,像睡熟的老妇,安静,寂灭。
饭后,双莲搬了张榻子在窗边儿让苏绾休息,自个儿便蹦去怀煜书那儿了。
苏绾不点破,由着她欢天喜地地去了。因为伤口的关系,她一沾到榻子,便有些浑身酸软,迷迷蒙蒙的了。阖上眼,窗外的门廊,拱梁极绘金的彩画都成了一线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梦回回几许。终是张开眼睛来。屋子里空寂地很,落地宫灯千百盏却点不明满屋的清淡。她转首,一跳,怀煜书正静静坐在榻边儿。她一下子哑了声儿,又很快平静下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怀煜书笑了笑,指尖往榻尾的一张小几一指:“看!”
苏绾随即望去,愣住:“玉堂金马?”
那株玉堂金马正宁静地摆放在小几上,姿态依旧雍容,被屋子里的灯光侵染上一层薄薄的昏暗,就像是酣睡正浓的贵妇。
“你……”苏绾慢慢撑起身子,有些被震住了,“你怎么把它给搬过来了?”
怀煜书轻笑:“你不是喜欢吗?”
“我……”她好像没跟双莲说喜欢吧?只是……心疼这株玉堂金马而已。喜欢与心疼,这是一回事儿吗?而且她直觉里,这株玉堂金马更与那一泣一笑会有瓜葛,这不是平白惹了身骚回来吗?她有些闷气儿了。
怀煜书眸光一挑:“怎么?你不高兴?”
“呵……”苏绾僵硬地一笑,打算撇开话题,“你……考虑地如何了?”
怀煜书抱起双臂靠向椅背:“你说呢?”
苏绾这才大觉怀煜书的这身衣装,不似平日里看到的廷尉官服。跟白日里的一样,黑紫的紧身劲装,袖口盘绕着如蛇绑带,结结实实的。这是——她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你不会是想帮我去偷吧?”
“嘘……”怀煜书捂住她的嘴巴,黑瞳之中漾满了水光,“就冲着你发誓不会杀我父母亲,我便替你去盗取通行令。苏绾……我这么对你,只想你知道,我也是个有忠有孝之人,我不输于他吧?”
“呃……”苏绾拿开他的手,“可是你这样若是被发现。你们母子俩岂不……”
“你大约还不知道,他们是想干什么。”怀煜书笑得轻蔑。
“怎么?”苏绾错愕,难道还有什么她没有探到的消息?
怀煜书的表情变得有些冰冷:“他们,只想这长生不老,永世双宿一起飞而已。江山社稷,百姓安乐,何曾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苏绾……听了你的话,我不能任由国祚毁于一旦,让他们如此自私。”
“……”苏绾突然为怀煜书的深明大义有些感动,不知道何以回馈。尽管知道,怀煜书那灼灼的目光之下,期待的是什么。
怀煜书忽然欺近她身前,扬唇一笑:“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苏绾……这样,你便不会瞧我不起了吧?”
“呃……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为难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儿,就被怀煜书给堵住了。
他将手指竖到苏绾唇边儿:“嘘……”笑得有些邪魅,“呵呵……别说出来。”他又轻轻一点身畔的玉堂金马,********微颤,说道,“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了,不是吗?”
他对着玉堂金马说这话,将话里的意味,小心翼翼地收藏到了心底。
苏绾咬唇:“谢谢。”如此生疏。却又如此感动。怀煜书,他便是如此自我,亦是如此让她意料不到。
她始终认为,这是一个被金汤匙灌得早已迷醉遗失本性的富家子弟,玩世不恭,****声色犬马,那点胸之中的金戈铁马男儿气魄早已被酒池肉林给腐蚀透了。
但事实是,就跟当日出关的那支箭一样,只射中了她的手臂,而并不威胁到她的生命。他残存的理智与正义,让她有些钦佩。
怀煜书笑了笑:“真的。想吻你,可以吗?”
苏绾一愣,缩了一下。
一回事儿是一回事儿,这怀煜书脑子又犯抽了!
见着苏绾的反应,怀煜书“哈哈”一笑:“你瞧你,算了……你这支枝头春梅,我还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