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无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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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王将军教孙大夫骑马这不太合适吧?”
两人齐齐回头去看,楚沉夏褪去马服,一身黎白色的长袍,乍一看,竟有些仙风道骨。近些时,看到他一脸的心思,半容不由得别开了脸。
“好像。。好像是不太合适,孙大夫,你别介意啊,我这个。。。这个说话直,诶,我就是个粗人。”王震略微尴尬道。
半容对他笑了笑:“不会。”
楚沉夏突然道:“我是顺王府的马夫,我来教你最合适不过了。”
不等半容拒绝,王震板着脸较真:“你怎么能教孙大夫呢?什么时候就成了顺王府的马夫了?你可别糊弄人家孙大夫。”
楚沉夏失笑道:“你一口一个孙大夫,还真是尊崇的很呢。”
王震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脸面,想要说他几句,可碍于孙大夫在旁边,只好忍下来道:“我先走了。”
楚沉夏漂亮地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半容,手伸到她面前,半容一怔,将手中的马刷递给他。
楚沉夏哭笑不得地丢掉马刷,笑道:“我是让你上来。”
“我上来干嘛?”半容定定地看着他。
楚沉夏目光一敛,将手收回,懒懒道:“多少人想让我教她骑马。。。”
话说到一半,就见到半容转身欲走,脚在马腹上一蹬,就想追上她,一时心慌意乱的也没注意地下,马蹄踢到铁通又撞倒了架子,眼看架子倒向半容,楚沉夏翻身下马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晃,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中,这张脸的主人五官都散发着浓浓的寒意,配上这张美貌的脸,当真是叫人看上一眼就忘不掉。
半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沉夏,转向身旁的人时,已是笑脸盈盈,道:“多谢你刚才救了我。”
“嗯。”
半容见她冷冷地应声,不知说些什么,怔仲了一会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眼尾略过她的脸,淡淡道:“王若渝。”
“孙大夫,你没事吧?”楚沉夏插话道。
半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是不小心,我也不知道马会踢倒架子。”楚沉夏勉力将视线移到半容身上,可半容身旁的那座冰山显眼的无论如何将人也忽视不了。
王若渝瞟了一眼楚沉夏,眼神又飘渺到远方,了然地走开了。
半容想开口挽留,楚沉夏却一下子跳到她面前,笑道:“孙大夫,我想请你去医治一个人。”
“不治。”
“你不问问是谁?”
“不治。”
楚沉夏的目光在她远去的背影上沉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下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起风,宫墙边的藤蔓架下两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
“公主近来身体如何?”
“咳。。。也就这样了,不好不坏的。”
他的声音突然柔了几分,真切道:“公主要保重身体,这几日风大,还是少出门的好。”
永明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止住,调平了气息才道:“景旡,你什么时候这么一本正经了,怪好笑的。”
景旡恢复平日的嬉皮笑脸,道:“永明,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漂亮的那么耀眼。”
永明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苦笑道:“你别挖苦我了,我这张病怏怏的脸有什么可看的。”
“我怎么听说金城的王公子弟可都为你挣破了头,各自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你这送,快让我瞧瞧都有些什么宝贝?”景旡说着说着两眼就闪着光。
永明拦下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都是些女人用的胭脂宝钗之类的,你可别打趣我了,那些王公子弟但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我就不至于这么愁了。”
景旡眨了眨眼:“你愁什么?”
“虽然我是个公主,但我对皇子并不感兴趣,我只希望迎娶我的是我心中最了不得的英雄。我希望他是个将军或者。。。或者像你一样是个江湖剑客。”永明说这些话的是,满脸的憧憬,景旡却十分不客气地打破她的遐想:“永明,我希望你可以认清你是公主这一事实,再说了,像我这样玉树临风又聪明的江湖剑客毕竟只有一个,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永明笑的缓不过气来,喘气道:“嗬,我希望他和你一样是个江湖剑客,但千万别和你一样聪明。”
景旡一愣,目光落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即使是再天真烂漫的她也察觉到什么了吗?
和永明认识六年了,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他就能清楚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
永明收住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夕阳打出影子的藤蔓,风一吹就缓缓摇曳着,看着看着便出神了。
突然怔怔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飞那该多好,我一定飞的又高又远,谁也拦不住我。”
他眉间急促地一跳,胸口似乎有些悸动,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可真能想,进去吧,我要走了。”
袖口中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玉瓶,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正要走时,永明喊住了他,“药呢?你是不是忘记给我了?”
景旡轻轻翻转着玉瓶,笑道:“还真忘了,忘带了,下回带来给你。”
长存。
一种续命的药,知道的人决计不会超过十人,会用的人决计不会超过两人,一人是景旡,另一人便是楚沉夏的外公黎容。
景旡活过来的那日,身旁躺着鲁国的公主。黎容用秘术救回他,原本就令人咋舌,偏偏他这条命还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永明公主。
两人从此如同孪生花,死了一个另外一个也不能独活。他不知道自己活过来的意义是什么,但他不敢轻易死去,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性命。
他不知道永明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但应该不会大度到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分一半给不干系的人,事已至此,他也没得选择,更何况活过来也不是他的想法。
第十章 尚书之死
紧接着第二日,金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尚书府被人血洗,全府上下连同鸡犬无一活口,诡异的是,御林军赶去的时候,尸体整整齐齐地被列在院子里。
更令人发指的是,每个人的左手都不见了。
这事发生在天子脚下,更甚的是,这件事是三日后才被人发现,皇帝勃然大怒,申令彻查此事。
一时之间,金城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水亭边,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都着一身白衣,风穿过他们额边的碎发,拂的脸痒痒的。
楚沉夏盯着没有一点动静的水面,有些按耐不住:“这鱼怎么还不上钩?”
那人眯着眼睛,双目流转,道:“已经上钩了。”
“并没有。”楚沉夏将目光从水面移到他脸上,看到他双目凝神,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不禁问道:“尚书死了,是六皇子做的?”
“为什么想到他?”那人的目光飘渺在对岸,始终不回来。
“皇子之中,还有谁能比得过他心狠手辣?”
那人眉睫重重一跳,终于收回目光,盯着楚沉夏道:“你真的想不到是谁?”
楚沉夏一怔,想了想终于试探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刘衍?”
“是我。”极其平静的语气却惹得楚沉夏心口掀起一阵巨浪,他努力遏制自己混乱的呼吸,问道:“为什么?”
“他早就该死了,惹出一堆事来,居然交了份告老还乡的奏折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楚沉夏目光深沉得仿佛看一眼便会被吸进去,执拗道:“我是问,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算是警告,也算是无奈。”那人不在意地动了动鱼竿。
感受到他灼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肯移去,他转过头来无奈地解释:“派去的杀手做事不小心,惊动了他府兵,闹了起来,这才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也包括斩了人家的左手?”楚沉夏带着嘲弄的口气。
那人脸色一变,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质问我?”
“不敢,只是觉得你很有手段。”
楚沉夏回到顺王府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往日里寂静的听不到一声喧哗的顺王府,此刻门口却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一把捉住从身边滑过的王府管家,管家一回头见是他,不掩急躁道:“你怎么才回来?殿下都找了你好几回了,今日王府事情多,我顾不上你了。”
管家说完就要走,又被楚沉夏一把捉住臂膀,楚沉夏看着几个百姓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粥从人群中挤出来,又小口小口地喝着,不解道:“金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灾民了?”
“大多是灵城的,雨把百姓的田都淹坏了,他们听说王府开粥设灾,这不,都跑了过来。”管家眼睛瞟了瞟他手中的空鱼篓,又道:“你看看你出去了那么久,连条鱼都没钓到,这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呢?”
“王总管,陈铺的米送来了吗?”人群中探出一个人头来回张望。
管家飞快地说道:“我跟你说,殿下在等你,赶紧进去吧,我忙去了。”
还未走到大厅,一个人已经撞了上来,那人脸憋得通红,连连道歉。
“你去干什么了?”人还未到眼前,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刘衍冷着一张脸从转角处出来。
楚沉夏动了动唇,一个女子慢腾腾地也从转角处出来,眉眼如冰,做了个手势,让那个惊慌惊恐的婢女退至一旁。
楚沉夏略微有些吃惊,冷若冰霜的她居然有一个性格懦弱的婢女,真是稀罕。
“我问你怎么不回答?”刘衍似乎有团气压在胸口。
“回殿下,我方才钓鱼去了。”
“鱼呢?”
楚沉夏举了举手中的鱼篓,笑道:“跑了。”
“王姑娘自便,我还有事,就失陪了。”刘衍微微偏头,王若渝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刘衍也不多解释,瞪了楚沉夏一眼,便往书房走去。
“殿下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楚沉夏勉力跟上他急急前行的脚步。
这句话说出去,被风一吹就散了。
楚沉夏不死心道:“殿下的脚好的这么快,我都快赶不上殿下的脚步了。”
这话说完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刘衍猛地一推,“彭”的一声真真切切惊到了楚沉夏,他这才认真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殿下。
忐忑地将门轻轻带上,一回身就见到刘衍死死盯着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事情,都被他瞪得有些心慌。
“殿下这是干什么?”楚沉夏装作不知,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
刘衍重重说道:“尚书府是你派人做的?”
“尚书府被灭了与我何干?”楚沉夏忽然有些迷惑,又忽然有些明白他发问的原因,但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记恨尚书,你恨他六年前判的那桩案子!”刘衍狠狠看着他,目光中却夹杂着一抹伤痛,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扬声道:“可是那桩案子,与他而言并无徇私,那是铮铮的事实。”
楚沉夏心口一颤,脸上的表情都敛了起来,竭力克制内心的翻涌,冷冷道:“殿下还提陈年旧事做什么?”
“你忘了吗?是你亲口说要为他翻案的。”刘衍的表情越来越冷,眼中的怒意也越来越盛,“可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杀了他就能翻案子,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个道理。你这明摆了是在报仇,泄私愤!下一个就是我吗?!”
“殿下说的是,杀了他就能翻案子吗?当然不能,那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我还怎么翻案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殿下非要说我泄私愤,那我明确告知殿下,如果让我选,我第一个选的就是顺王府。想比愚昧的尚书,难道不是出卖朋友的殿下更加令人憎恨吗?”楚沉夏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想忍,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越说越重,心里的那点愤恨也越来越掩盖不住。
自从刘衍那日在公堂上为裴尘东做了人证,原先一起玩耍的同伴渐渐疏远了他,他时常听到他们在背地里叫他“小叛徒”。裴尘东倒是经常带着许多伙伴来找他玩,开始他还会应约出去,可是到了后来,他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表面尊崇背地唾骂的人了。直到后来,他投入军营,与那些铮铮汉子一起喝酒吃肉骑马上阵,他渐渐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那种细腻的朋友了。
刀口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远远比那些来讨好你的朋友要高尚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到金城,看到幼时的同伴,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悲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