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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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众人围中的许左明和李栩,却是颇为尴尬。那李栩脸色忽红忽白,踌躇片刻,忽然走上前来向卢鸿深施一礼道:“不想卢公子大才,竟是超绝至此。在下空以才学自许,目中无人,今日才知天外有天。先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只愿日后能附骥尾,多承教益,洵为平生所愿。”
卢鸿见这李栩竟然有这般举动,也不由对他印象有所转变。如李栩这般年龄才学,幼负盛名,心高气傲也是人之常情。但当此之际,能坦然认错赔礼,却显见颇有修养。见他言语颇为真诚,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倒也有心接纳;只是先前看郑昭德的意思,似乎与这李栩间或有芥蒂,却是不好太孟浪了。
卢鸿心中想着,手中却早是相扶道:“李兄莫要折杀小弟了。本是几句玩笑话,怎可认真。那诗词本是小道,游仙诗更是诗中别裁,偶尔言词游戏而已。刚才郑兄言李兄才学出众,深研经籍,以后倒要多向李兄请教才是。”
旁边郑、许、李三人听了卢鸿这话,均不住点头称是。概郑、李二家,均是以经学传世,虽然当下世人于诗歌颇为热衷,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却是更以经学为正道。尤其那李栩,觉得卢鸿这个年纪虽小,言语却极为谦逊老成。适才卢鸿诗文惊艳当场,此刻却不以诗道自矜,推许经典之意,另人无法不心下钦服。
服膺之下,李栩便拉了卢、郑二人,择一安静之所攀谈起来。那诗会在曲水之旁,备有酒食席案,四人便饮酒闲谈。言语之中,李栩见卢鸿谈吐高妙,愈加心服。那郑昭德虽然对李家有些不喜,但今日见这李家有名的才子如此佩服卢鸿,心中却大生得意之感,看那李栩也顺眼了许多,便同许左明一同加入,四人言语生风,倒也很是相得。
闲谈之中,便不由提起刚才卢鸿所用文具器物来。要说当代天下学子,于这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的见识来,卢鸿若认了第二,只怕再没有人敢说第一。此时卢鸿便将这文房四宝的诸般奇闻妙趣,略略说了些出来,便听得三人不断称奇,受益匪浅。
他几人在这里静坐闪谈,其他参加诗会的学子却是颇为苦恼。这游仙一题,本就难出新意,尤其是有了卢鸿那篇诗作在前,更是难乎为继。有那数个原来便有些名望的才俊,本来想在这诗会上大放异彩,压倒其余的,苦吟穷想,也得不出佳句来,竟然便抱定了献丑不如藏拙之念,不肯再做,反倒让诗会较之以往,诗篇少了一些。
待得日已西斜,诗会便已将近尾声。闲谈的四人听得这边诗案上石磬又是铮然一声,这才收住话题,共同起身步过这边来。
只见那粉衣少女俏然独立说道:“诸位才子学人,今日诗会,拈题游仙,共得诗五十一首,经水阁公议并桃花计筹,共推范阳卢鸿公子所作游仙词为冠。”
园中众青年学子听了,都不禁连连点头。今日卢鸿一文一诗,堪称精彩绝伦,实在当得诗会之冠。
粉衣少女又接着说:“今日诗会,水阁前辈备有一件礼物,是朝庭新刊《五经定本》一函。便赠于卢公子,望公子莫负前辈厚望,精进学业,远大前途。”
卢鸿听了,连连称谢,恭恭敬敬地在粉衣少女手中接过书籍,交由洗砚细心收藏起来。
这时又看那粉衣少女似笑非笑地说道:“绣幕桃花计筹,自然依往年旧例,以花篮为贺。只是今年卢公子这榜首,更有一番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这桃花计筹,却是诗会中一番香艳典故。那绣幕中闺阁才女们,除了也按诗题作诗外,更要就由外传入的诗会佳作,品评高下。其法便是每位才女,以手中一朵桃花为筹,置于自己中意的诗篇之上,便如同后世投票一般。诗会终了时,统计各篇所得,桃花最多的便是冠军。奖品乃是一个花篮,其中放了所得桃花,以为荣耀。这桃花筹篮,便是参加诗会的青年学子最为向往的奖励。以往得了花篮的未婚青年学子,往往诗会后便有中意女家上门提亲,成就好事的亦不在少数。可惜今年这卢大才子已经是名草有主,在场众学子不免暗道可惜,这花篮却是白白浪费了。
此时听粉衣少女说今年花篮不同之处,众人均想闻知其中关窍,纷纷立起了耳朵静听。那粉衣少女婉然一笑说:“今年参加诗会的,共有三十六位闺阁女史;卢公子这花篮中,所得桃花计是三十六朵,实为诗会举办以来,未曾有过之雅事。”
第七章 明珠暗投的桃花蓝
这次各位青年学子却是佩服之余,不由大大地替那桃花篮可惜起来。均想卢鸿这厮你将郑府的郑柔拐跑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在这得瑟得众女倾心,群芳齐献,这花篮给了他,实在是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卢鸿听了,任他心性如何平和,此时也不由有些飘然;只是看着身边诸位幽怨的眼神,知道实在是有些伤众,连忙连连谦虚。这时那粉衣少女双手将花篮奉过,却道:“卢鸿公子尽夺花筹,实在是本会少有的胜事。今日诗会游乐,还请公子作诗以记,不知可否?”
卢鸿略一沉吟,便道:“如此便冒昧了。”接过花篮,面带笑容说: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众人听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之句,更是惊服。卢鸿此诗,紧扣游园却不着痕迹,更兼词语佳妙,便是适才有几个心中暗暗不服气的,到此时也再无话可说,只能暗叹上天对这卢鸿,实在是太偏心了。
分手之际,那李栩并许左明与郑卢二人依依惜别,其他诸子,多是郑府族人,更是与卢鸿同路而返。路上卢鸿与郑昭德同乘一车,郑昭德一路上念着卢鸿的诗句,赞不绝口,直夸了卢鸿一路。
晚饭之时,郑桓摆下小宴,宴请卢鸿族叔。卢鸿则被郑夫人叫到了后堂,与自己家人一同用饭。用罢晚饭,众人陪了郑夫人说话,郑昭德将卢鸿今日在诗会上大出风头一事细细讲来,喜得郑夫人笑得不住。说到最终卢鸿以全筹夺得花篮,让郑夫人觉得脸上大大有光,只是花篮却是女婿所得,总是有些好笑。
卢秀儿见弟弟如此了得,脸上光彩简直把屋子都要照亮了。只是却笑道郑柔可要把卢鸿这小子管住了,一则不许他骄傲自满,贪玩废了学业;二则定须看紧了,可不要把满篮桃花变成了绣球。
郑柔本来听郑昭德讲诗会之事,白日自己也是亲历的。只是听了郑昭德讲的绣幕外种种,胜郭璞一倍的游仙诗及折服李栩等事,也不由嫣然微笑。再听了卢秀儿的玩笑话,不由得似喜似羞,低了头不敢看卢鸿。
只是等听得卢鸿临行前所吟诵诗句,郑柔却是略有所动,黑亮亮的眼睛偷偷看了看卢鸿,卢鸿怎么都觉得那眼神中似有几分不满。
晚饭后卢鸿回了自己房间,看着案上摆着的满篮桃花,不由也有几分陶然。
正在此时,隐隐传来了敲门之声。洗砚去开了门,却不由“啊”了一声。
卢鸿忙起身,却见两人已经进了屋来,一人自己是让人又气又恨的红袖,另一个摘下头上的面纱,不是郑柔却是何人。
卢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平时羞羞怯怯的小媳妇,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半夜三更跑到自己房里来了。如郑府这般大家族,规矩颇严。那红袖是个丫环,到姑爷这看看,送些东西,也是常情。郑柔自己跑来,这事可是有些大了。
郑柔看卢鸿看向自己,不由“嗯”了一声,脸色却是有些发红。只是一转眼看到卢鸿身边案上的花篮,立时把脸一板,面无表情地说:“柔儿冒昧来访,不想却是打扰了鸿哥哥对花思人的美梦,真是打扰了。”
唉呦我的小姑奶奶,哪门的干醋你都吃啊。卢鸿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这郑柔年纪这么大点,小身板还没长开呐,怎么这吃醋的本事不用学就会了。闻着扑面而来的醋味,卢鸿却是岿然不动,淡淡一笑地说:“适才看到这篮中桃花,不由想起今日诗会,柔妹也在绣幕之中,只是一围之隔,却有天人之阻,恨无得胁生双翼,以观柔妹尊容。刚才愚兄便看着这桃花,却不知哪一朵是柔妹亲投,真让愚兄心动无限啊。”
郑柔再什么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经得起卢鸿这般肆无忌惮地话语,当时脸上红霞飞腾,口中却还有些不依不饶地说:“今日闻得鸿哥哥佳句,如‘弄花香满衣’云云。如小妹蒲柳之姿,怎如那诗会绣幕诸艳,群芳倾心。哥哥弄香满衣,却不知心仪的都是谁家佳丽呢。”说完了,也觉得自己这话却是有些露骨,暗悔一时赌气,口无遮拦,却不要被卢鸿看轻了。
卢鸿这才明白郑柔怎么会不顾嫌疑地跑到自己房间来,估计还是今天这花篮并自己的诗句惹的祸。自己在诗会上压倒余子,尽得花筹,郑柔闻了自己诗句,唯恐自己生了风流心思,这才紧紧地跑来给自己打预防针来了。笑了对郑柔说:“柔妹已是我定得准准的未婚妻,管他谁家的佳丽,也不过是纸上空香,柔妹又何必挂怀?”
郑柔听了这话不由大羞,低了头轻轻说:“昨夜见了鸿哥哥的信,小妹真是,真是感入肺腑。今日见鸿哥哥得了花篮,不知怎么,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怎么好。总觉得要来见见哥哥才安心。”
卢鸿听了,心下颇为感动,知道郑柔心中全是自己,略有些风吹草动便觉得心下难安,以致不管不顾地来见自己。见郑柔羞不自抑,也不好再逗她,就换了个话题,问她今日那粉衣少女为何要挑自己出来拈那诗题。待郑柔含羞将原委说清,才知道这事的起因,竟然在那方竹节砚上。
原来郑柔得卢鸿这方竹节砚后,爱愈珍宝,绝不肯将出来示人。只是闺中姐妹,总是几个是心近知音,不避形迹的。这郑柔也有两个极好的姐妹,一个是长得她三岁,名唤郑玫,一个与她同年,名唤郑颖。郑柔偶尔把玩石砚,睹物思人,无语发呆之时,被这二人见到,这才使这方竹节砚为人所知。
二女见了这方精美的竹节砚,一时惊为天成,自然也是爱不释手。只是卢鸿所赠,却不便横刀夺爱,便求郑柔,替自己二人求取佳砚。郑柔羞不自胜,只是不肯。这二人不说郑柔羞于开口,却怪卢鸿小气,口口声声说等郑柔的小情郎来了,定要给他好看。
诗会上那主持粉衣少女,本也与诸女相熟,就是教她们读书的女先生的丫环。郑玫郑颖便鼓动她着卢鸿拈题,也不过是开个玩笑,以为小小报复罢了。不想卢鸿惊才绝艳,序文诗篇传入绣幕,一下子震住了诸位佳人。那郑玫郑颖更是偷偷远窥卢鸿,连说卢公子不只才华出众,人物更是风度翩翩,鼓动一众少女将桃花全数投给了卢鸿。
第八章 鸳鸯绣取不给看
卢鸿听了,赶紧卖好道:“却不想因为一方砚台,生出这多事端来。愚兄这次前来,倒是携了数方小砚,便由柔妹赠于你姐妹,免得为难。”忙命洗砚自箱中取出两方砚来,心下却暗暗得意自己颇有先见之明,这砚台却是准备对了。
两方砚都是易水玉带石所制。卢鸿显摆地将木盒盖打开,一方为兰砚,一方为梅砚。均是用灰绿相间的上佳玉带石,巧雕做成的图案。砚台自是佳妙,只是卢鸿却见郑柔绝无欢喜之色,脸上倒隐隐几分不豫。卢鸿一时尚不太明白,待转瞬一想,不由大骂自己笨蛋,真是吃了一堑不长一智,实实的笨到姥姥家去了。
那郑玫郑颖二女,本是这诗会拈题,导致卢鸿尽得花筹的罪魁祸首;二女由敌视卢鸿一变而成为忠实粉丝,花痴言行,自然不少。自己这时巴巴地拿出两方精品砚来要赠于二女,那不是当着郑柔的面儿招蜂引蝶,自找不自在嘛。
感觉到房间醋味蒸腾而起,卢鸿赶紧补救地说:“对了,此次愚兄还专门为柔妹精心制了一方佳砚,别是一般趣味。待我取来,请柔妹鉴赏。”说罢,连忙起身,从自己的书箱中拿出一个红布包来。
原来这红布包,却是当日自范阳南下临出发之际,奚老大特特跑来,在府门口塞给卢鸿的,说是特地做了一方砚,专门做为礼物,要卢鸿亲手送给郑柔的。临行匆忙,卢鸿也不及细看,顺手便塞在书箱之中。此时忽然想起这方砚来,正好拿来救急,心下不由暗赞奚老大想得周到,很会做人。
郑柔看这砚从卢鸿随身的书箱中拿出来,不与其他砚台混在一起,顿觉卢鸿毕竟想着自己,这般用心良苦,一时心中颇感甜蜜。再看着卢鸿塞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