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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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将军?!”
一身铁甲朱衣,正当壮年的追踪者不是别人,正是遥军北征副将,萧百善。
萧百善可以说是军中仅次于易宸璟的大将了,既是偶大将军一手栽培又深得遥皇信赖,易宸璟待他也要礼让三分,如此身份显赫的副将来追踪她说明什么?无非是,易宸璟对白灏羽的性命势在必得——或许,还有她的这条命吧。
黛眉敛锋高挑,平日里温和的大遥皇子妃面对恭恭敬敬的副将少了亲近多了敌意,手中横刀拦在身前,眼内警戒之色半分未曾减少,语气带着嘲讽:“易宸璟未免太过高瞧我了,竟派萧将军亲自追捕,怎么,我们姐弟这两条贱命比北征大事还重要吗?”
“皇子妃误会了——”雪亮刀光逼近,萧百善有苦说出不出,只得退后一步表示并无恶意,一脸笑容比吃了鱼胆还苦,“皇子妃先放下刀,末将并非大将军派来追击二位的。”
“不是来追击,难不成是来保护的么?”白绮歌冷笑。
饶是萧百善千般解释,白绮歌始终抱怀戒备之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已经经历太多次欺瞒背叛,谁知道半生戎马为遥国鞠躬尽瘁的中年将军会不会在她放下刀时一剑刺来呢?于遥国,于易宸璟,她毕竟是外人。
看出白绮歌目光里深深怀疑之色,萧百善无可奈何只好弃了剑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单膝跪地:“末将正是奉了大将军之命前来护送皇子妃与白公子的。”
护送?白绮歌错愕,她是用酒灌倒萧百善等人才带着白灏羽逃出遥国营地的,按道理易宸璟不可能知道,何来护送一说?再者他对害死红绡的白家姐弟二人恨之入骨,又怎么会不杀反护呢?萧百善所说难以令白绮歌信服,或者说,根本没有足以让白绮歌相信的理由。
才许下白首之诺不过几日易宸璟便拿着剑冷漠相向,他的反复无常,他的心思难懂……白绮歌已不对易宸璟的怜悯抱有任何期待,偏却在这时冒出个人说,他是想保护她。
可能吗?
恍惚神情并未持续太久,一念闪过,白绮歌仍固执地横刀平指,瘦削身躯挡在萧百善面前:“萧将军不必再为他遮掩,只要他肯放过小羽,我可以二话不说立刻与萧将军回去领罪,但他执意要取小羽性命的话——恕绮歌冒犯,就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白绮歌向来说一不二,出口的事必定做到,相处这么多时日萧百善也有所了解,眼见那张瘦削而又略显苍白的面颊浮现刚毅神色,而立之年的遥国副将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纠结踌躇半天,心里的话几度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的复杂表现令白绮歌纳闷,身形却是丝毫不敢移动。
“皇子妃,您这在逼末将啊……”幽幽一声长叹,萧百善闭上眼摇摇头,下定决心似的深吸口气,“事到如今末将不便再隐瞒,实际上,今日所发生一切都在大将军意料之内,五皇子到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将军了如指掌。”
白绮歌心忽地一颤,讶然失声:“易宸璟早知道我会救小羽?”
“岂止是救白公子一事,皇子妃眼中所见全部都是一场戏,而编造这场戏的人正是大将军。”
原本清晰思维混沌成一团,脑海里似有一条模糊线索却又难以抓住,白绮歌的直觉告诉她萧百善并未说谎,一切的一切,有着她不曾知晓的内幕。
悬于半空的横刀终于无力垂下,萧百善暗松口气站起身,为防再次激怒狐疑的白绮歌不得不保持三步远距离,急切语气缓和许多:“大将军待皇子妃宠爱有加,军中将士有目共睹,纵是别人猜忌揣测,皇子妃万万不该疑心大将军苛待于你啊!这几日面上看着是皇子妃与白公子备受煎熬,其实真正不好过的人是大将军,皇子妃许是没注意吧,才几天的功夫,大将军整整瘦了一圈。”
“萧将军有话明说,易宸璟到底在搞什么鬼?”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萧百善又语焉不详只说些易宸璟的好,头脑一片混乱的白绮歌放弃了独自思考,索性皱着眉头直白开口询问。
“大将军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皇子妃就没有怀疑过吗?”萧百善全然不理会白绮歌的焦急,而是慢条斯理发问。
“这……”白绮歌迟疑。
的确,经萧百善这么一说她才猛然发觉,易宸璟在易宸暄来之前的百般温柔与后来的决绝冷酷实在是天壤之别,她怒火攻心将罪名都怪在他的偏执性格与阴晴不定上,却没有仔细考虑他的心情——朝夕相处间他的变化不是都铭记在心里吗?生死当前他不是宁愿用自己性命守她安全吗?他虽食言过却一直努力坚守着不离不弃的誓言,这样的他,这样的易宸璟,有什么理由因为已明朗一半的真相而舍弃她呢?
他的变化太过迅速剧烈,如此不真实,而她激动之余竟毫不犹豫给他贴上背弃承诺的罪名。
眼中神色激烈变幻着,苍白面颊上显出迷惘之色,白绮歌的手开始发抖,抖到无力松开,横刀咯啷落地。
“他没有怪我,也没有非要小羽死不可,是吗?”
萧百善缓缓摇头:“是不是末将不清楚,末将只知道大将军深爱皇子妃,绝不会因为五皇子的出现或是什么秘事斩断情丝。皇子妃是没有看到他在人后的样子,大将军总是望着虚空发愣,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当真对皇子妃担忧思念得很。”
如果易宸璟真的如萧百善所说心心念念牵挂着她,为什么要步步紧逼令她几欲疯狂直至逃离?
“宁老板留下的酒委实霸烈,可是不喝的话,醉从何来?”萧百善见白绮歌有所动摇,低低开口趁势追击,“看守囚笼的士兵是大将军特地更换的,都是末将最信得过的属下,就算拿刀逼着他们也绝不会玩忽职守跑去喝什么酒,现在他们正清醒地坐在营帐里。还有,皇子妃以为,大将军将火刑之事公开宣布是为了什么?临行前吩咐给白公子好吃好喝养足体力又是为了什么?皇子妃是个聪明人,真的连这些都想不通?”
便是说,萧百善和看守士兵根本没喝那酒,他们是在装醉;是说易宸璟故意让她知道白灏羽将要执行火刑,想要救人就必须有所行动;是说,他了解她,早知她会被逼无奈出此下策,所以事先提供所有逃亡必须条件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单薄身影忽而一晃,踉跄着后退数步。
她明白了。
哪有什么绝情负她,又哪来的为红绡不惜再次反目?易宸璟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家人在她心里的重要性,所以纵是怒火中烧、恨意难消,易宸璟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护她最重要的家人而背叛自己本心,放弃为红绡公主报仇的事。他看似冷酷无情,先囚禁白灏羽又扬言与她无话可说不肯见面,实际上是在做给人看吧?为了躲避某人耳目,让人相信他们已然决裂。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喉中酸涩,白绮歌低声轻问。
他若明示一切都是为了蒙骗易宸暄,她再委屈也不会怪他、不会因此心死,那样岂不是更好?
白绮歌的困惑尽数看在阅历丰富的萧百善眼中,壮年将军不合时宜淡笑:“五皇子何等聪明的人物,戏演假了他哪会相信?一来大将军担心皇子妃你关心则乱,知道实情却因心疼白公子露出马脚,二来……隔墙有耳,大将军不得不防备无处不在的对手,一言一行都要万分谨慎倍加小心,就连与末将也只能利用商谈军事的机会以笔代口,确保不被可疑之人发现。”
没错,表面温文尔雅的五皇子易宸暄于演戏一道最为精通,她是个性急之人,知道实情与不知道的表现定然不同,极有可能被耳聪目明的易宸暄察觉;再有就是武功高强的苏瑾琰,在遥国皇宫就是这个碧目男子一直监视敛尘轩,军营之中没有战廷守卫,谁能料到如影随形的监视者是否仍在某处偷听偷看呢?
不得不说易宸璟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场戏,非这么演不可。
答案揭晓,白灏羽性命无忧,她与易宸璟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变,眼帘低垂的逃跑皇子妃唇边一抹笑容浅淡,隐藏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思量。
尽管惊心动魄之后是突如其来的冲击,发生的事让她短时间内还难以完全释然,可是白绮歌明白了一件事——
他爱红绡,也爱她,真心实意。
第136章 谋外有谋
遥**中一片混乱,霍洛河汗国仍在擂鼓叫阵,甚至挖出先前偷袭中战死的遥国士兵尸体悬于阵前,将士们中不少按捺不住前来请战的,闹得易宸璟头痛不已。
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不,应该说是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中淡然喝茶的旁观者。
“七弟竟然派萧将军去追击,当真是下了血本,也不知能不能把白家那两个罪无可恕的犯人捉回来。”放下手中茶杯抖开折扇,易宸暄好整以暇靠坐椅中,语气满是嘲讽,“白绮歌也是胆大包天,连‘通敌叛国’的罪人都敢私自放走,还灌醉了看守士兵,说来说去终归是臣国贱民,骨子里注定流着背叛之血。我担心的是,倘若他们姐弟二人穷凶极恶对萧将军出手,萧将军是否忍得下心反击呢?”
听这嗓音便觉得无比厌烦,易宸璟眼皮也不抬一下盯着案上地图,语气中敷衍之意赫然:“事情未发生前谁也不能预料,五皇兄有这时间管闲事,不如早日回帝都帮父皇打点内政。”
“不急,父皇龙体安康暂无大碍,再说白灏羽是我带来的,怎么也要有个交代才行。”
易宸璟不再回话,与同父异母的这位兄长多说一句他便多一分恶心,杀意也随之更浓一分——若不是易宸暄逼迫,他何必演这场违心的戏码,何至于让白绮歌再受心伤?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两不相怨,这一闹,又不知她要如何想了。
地图上山脉起伏、沟壑纵横,一如此时易宸璟心内波涛难止,而更让他焦躁的事情还在后面。
传信兵掀开帐帘噗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情急之下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启禀大将军,霍洛河汗国将顾参军尸骸倒吊鞭打,又在阵前将十位殉国士兵五、五马分尸,现在军中大乱,前军士兵都嚷嚷着要出战报仇,梁将军已经压制不住了!”
侍立一旁听命的陈安倒吸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向主将易宸璟。
遥国风俗重殡葬,死者为上,最见不得已故之人尸首受辱,霍洛河汗国这般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并且挑得很成功。本来以人多打人少出战并无问题,可问题在于,霍洛河汗国摆出的铁燕阵鲜见于战场,至少有五十年无人试过,就连阅历丰富的萧百善也沉着脸说不知破阵之法,草率出战必然对遥军不利,甚至可能因此导致战事大败。
“大将军,是要出战还是……”陈安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先去前军看看。”易宸璟摆摆手,目光掠过易宸暄时稍作停留,继而转向陈安,“陈参军,你在帐中等候,若有消息传来立刻派人告诉我,半刻不得耽误。”
陈安神色凝重微微颌首,拿过头盔递给易宸璟,后者托着头盔走向帐外,掀起帐帘时似是想起什么忽地又停住转身:“五皇兄独自一人?”
“瑾琰没到过北方,四处走走看看。”易宸暄自然明白易宸璟所问何意,耸耸肩重又端起茶杯,目光中一丝冷光闪过,面上却还保持着惯常笑容,“一个下人而已,七弟不用太过担心。”
一个下人?一个在皇宫中敢携带刀剑监视皇子的下人?易宸璟不再追问,出了营帐数步之远后向角落里失魂落魄的年轻士兵招了招手:“乔二河,过来。”
抱膝蜷缩的乔二河迷茫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喉咙里咕噜一声匆忙爬起,跌跌撞撞跑到易宸璟身边,眼中燃起期待之色:“是皇子妃回来了吗?皇子妃有没有事?”
“她不会回来。”易宸璟扬手拍了拍失望的乔二河肩头压低声音,“听着,我现在要你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关乎皇子妃生死,无论如何你要坚持到底,明白吗?”
白绮歌私放白灏羽一同逃离之事传出后,乔二河就丢了魂魄似的躲在角落不声不响,这会儿听得易宸璟提及白绮歌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
易宸璟环视四周并无外人,这才放心地沉声吩咐:“萧将军已经追去保护皇子妃,但是有人跟在后面,这人就是五皇子那个碧目随侍,他定会阻挠萧将军并对皇子妃不利。我要你悄悄带一队人马赶去帮助萧将军,无论如何要保证皇子妃安全,送她们姐弟二人返回昭国,能做到吗?”
“乔二河愿舍命保护皇子妃,万死不辞!”一介新兵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