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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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璟搀到房中后一脚踢上门,长长出了口气。
“下次再喝酒千万别让我遇见你,见一次倒霉一次。”
真真假假加在一起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搀扶易宸璟回房休息,再没脾气的人也受不了总这么折腾,何况是以区区女子瘦削身躯支撑七尺男儿。
进了内堂,白绮歌把人丢到长榻上,直起身总算能喘口气。易宸璟归来时间总没个定数,所以从前堂内堂再到卧房,所有房间的烛灯都是常亮着的,通红火炉燃得正旺,丝毫感觉不到冬日气息,完全不必担心身份高贵的大遥七皇子被冻死。
易宸璟刚一着榻就停止了折腾,闭上眼睛满脸安然,可见床榻到底是比硬邦邦的地面舒服。不过白绮歌还没打算让他安心享受美梦,纤细手指沾了几滴凉水拍在清俊脸颊上,惹得易宸璟皱起眉微微睁眼,目光朦胧迷离。
还好,他醉着,却没有睡。
坐在榻边弯下身,白绮歌贴近易宸璟耳侧,低低细语只容他一人听见:“易宸璟,告诉我,你想不想当大遥皇帝?”
易宸璟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迷迷糊糊中只知道凭直觉选择,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用他说,白绮歌只不过想确定他在烂醉状态下是否会说出实话,如果连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诛九族的话都敢承认,那他就是真的醉到不顾一切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白绮歌深吸口气,紧张目光死死盯着易宸璟,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慎重。
“那么,你会对白家出手吗?”
等待回答的时间并不算久,可在白绮歌看来那一瞬比她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要漫长,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易宸璟脸上,恨不得把耳朵贴过去以防漏掉半个字。这问题似乎比是否想当皇帝更难回答,醉醺醺的双眼几次迷离睁开又颓然闭上,就在白绮歌想要再泼他一脸水时,易宸璟终于给出答案。
“白敬甫……不是、不是早都放了……吗……”
“你没有再软禁他们?”白绮歌惊讶道。之前夜闯校军场的事被易宸璟知道后他曾表示会继续以白家相威胁,白绮歌以为他又把不久前才放回老家的白敬甫和白灏城囚禁了起来,由于最后的联系方式也被禁止,有关白家的一切她都毫不知情,这才上演今天拼酒的一幕。
烂醉的人总是没有防备,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易宸璟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找到舒服的姿势后满意地哼了一声,言语依旧不太清楚:“我说过、说过要放了他们……绮歌,答应、答应留下……”
因为答应不会离开他身边,所以才没有继续为难爹爹和二哥吗?白绮歌勾起嘴角浅浅弧度,却不知笑容是甜是苦,总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倘若她不同意留下,他还会如此么?
哪怕是他亲口说出即便离去也不会再威胁白家这样的话,白绮歌仍然无法托付信任,他们二人之间纠缠太多过往,信或不信绕来绕去几经波折,到如今,只怕谁也不能完完全全相信谁了,否则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求得答案。
想要问的问题有了结果,白绮歌本想一走了之,明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身的瞬间脑子里却又冒出一个问题,牵绊住脚步再挪不动。
悄悄坐回榻边,掸开丝被盖在易宸璟身上,复杂眼神停留在他脸上犹豫许久,白绮歌始终不能决定到底该不该开口,就如同她一直不清楚自己对易宸璟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外面忙忙碌碌的人们渐渐失去声息,宁静的安眠之夜又到了,却有人必然无眠。
枯坐好半天,火炉里焰色慢慢变暗时,白绮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还恨我吗?”
不知道易宸璟是不是在她漫长的犹豫间睡着了,这次没能得到任何答案,只有听不清的醉意呢喃断断续续。
解脱一般长出口气,也许没得到答案反而能让她感觉轻松一些,白绮歌又掖了掖被角准备离开,起身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袖被紧紧攥在易宸璟手里。
“你到底睡着还是醒着?”微微皱眉扯了扯衣袖,一身酒气的男人毫无反应,掌心倒攥得死紧。无奈之下白绮歌只好坐回原位,试图掰开骨节如竹的手指夺回衣袖与自由,怎料,刚刚伏低身子就被后面忽然扬起的手臂揽住,猝不及防间重心不稳向前倒去,贴着易宸璟泛红面颊倒在他怀中。
白绮歌真不想认为这是巧合,巧合也该有个限度,哪有时间、位置都这么精准的?
“你给我放手!”大掌抚上腰身,隔着衣衫传来灼热体温,沉沉压着瘦削身躯动弹不得。近距离看着那双微微睁开露出迷离目光的眼眸,白绮歌咬牙切齿一拳捶在易宸璟肩上:“又装醉吗?你是不是骗人太久改不过来了?再不放手——”
再不放手能怎样?捅他一刀?给他一巴掌?白绮歌忽地没了声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浓烈酒气扑面而来,迷离目光闪烁不定,看不出那到底是醉得神智不清还是隐藏太深令人无法读懂的眼神。耳畔呢喃如风,热的,温和的,越来越近,均匀鼻息近在咫尺。
不断重复的相似字音难以听清,白绮歌努力去分辨识别,直到易宸璟把她整个人都拉进怀里抱紧时才蓦然醒悟——这时候应该毫不迟疑把他踹到地上才对,还认认真真听他说些什么干嘛?反正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别走……”就在白绮歌伸长手臂拿到长榻旁边放的一只黄铜沙漏,高高举起准备给登徒子恶行流氓一记猛击刹那,重复又重复的低低呢喃总算听清。
绝对没有听错,即便声音很小,易宸璟薄唇吐出的那几个字听在耳中清清楚楚。
“别走……不要走……”
蓦地,白绮歌停下动作露出一抹苦笑。
他果然是醉了,不然死要面子的家伙怎么能坦率说出这种软话?
放下沙漏推了推沉沉身体,白绮歌轻缓语气仿若哄着小孩儿一般:“你先放手,我不走。”
这幅样子陪他醉上一晚,明早醒来后还不尴尬死?就算他脸皮厚满不在乎,要谨防素娆因妒生恨处处使绊子的白绮歌却不能不在意,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她没有人可以依靠,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易宸璟醉得一塌糊涂,任由白绮歌怎么说也不肯放手,反而愈发用力把柔软身子拥在怀里,就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她逃开一样,恨不得揉进骨肉之中。挣扎一番无果,白绮歌索性放弃跟烂醉的男人较量,卸去力度随他怎么折腾,反正喝了那么多酒易宸璟终要睡过去的。
然而事实证明,白绮歌猜错了。
怀里猎物放弃挣扎抵抗后,易宸璟非但没有安心在头昏脑涨中进入梦乡,反而更加大胆放肆,竟然借着蛮力一翻身压在了白绮歌身上。
“易宸璟!下去!你给我下去!”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男人真醉假醉醒着睡着,白绮歌又惊又急直接喊了出来,两只手慌乱地撑在易宸璟胸口。平常时候她并不害怕易宸璟,都是血肉之躯、食米水长大的脑子,谁都没必要害怕谁,可是那一晚强宠痛惧交加的阴影萦绕脑中挥之不去,每每易宸璟靠近她身边都禁不住回想起梦魇,又何况被死死压住的此刻?
失去自制力的易宸璟丝毫不理会胸口那点阻拦力量,单手一划就把两只纤细手臂固定在白绮歌头顶,上身也跟着沉沉压下,滚烫唇瓣紧贴白皙颈间辗转,呼吸越来越粗重。
一直以来白绮歌忽略了一件事,表面上看易宸璟忙于大业无暇顾及男女之欢,心里念着红绡公主也不肯与其他女人有染,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饱受压力的禁欲生活不可能永远维持,一旦失去理智又得到发泄机会便一发不可收拾。
上次契机是易宸暄下的催情药,而这次,是她作茧自缚灌醉易宸璟给了他无法自持的机会。
月色缎袍一片褶皱,分不清谁的黑发垂落腰际,耳畔热吻缱绻,鼻息暧昧。酒气冲头,朦胧双眼疲倦闭上,埋首温香之中的易宸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身下女子高举的黄铜沙漏正在犹豫是否要狠狠落下,否则,他绝对不会毫无意识说出后面一句话。
“别离开我……红绡……”
柔软身躯猛地一僵,一声闷响后,烛灯燃烬,无声熄灭。
第069章 疑香迷雾
一早醒来头痛欲裂,易宸璟在床榻上茫然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摸摸身上找不到药瓶,心里已然猜到是被白绮歌发现了。
大概喝到战廷摇晃不稳还在坚持敬酒时他就再没有记忆,最后白绮歌有没有醉、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切都毫无印象,只感觉嗓子火辣辣干疼,满身酒气连自己闻着都觉得刺鼻,想来定是又在白绮歌面前出丑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让易宸璟格外注意的是,后脑又疼又肿,似乎是被什么坚硬钝器击打过。
扫眼周围物品,明显是被人随手丢在地上的黄铜沙漏映入眼帘,孤零零躺在长榻下一动不动。
易宸璟沉郁地揉了揉额角,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跃然脸上——敛尘轩内胆大包天敢这么打他的人只有一个,如此不要命行为除了白绮歌任何人都不会做,也只有那个果敢不逊男子的女人才会没轻没重下这么狠的手。
至于为什么……
想找出十个可能原因轻而易举,易宸璟懒得再去分析,命人打好水沐浴更衣后皱着眉头再次来到徽禧居。
时间已经近晌午,然而易宸璟踏进门最先见到的不是满面倦容的白绮歌,而是地上抱着酒坛横躺、沉稳鼾声连门外小迢都吸引进来的忠实心腹,战廷。
“……丢人。”深吸口气,易宸璟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以阻止想要一脚把战廷踹醒的冲动。听见脚步声看向通往内堂珠帘,恰见一袭妖娆艳丽的雪青色身影走过,领口缝有洁白狐毛的窄袖留仙裙煞是惹眼。
“丢人的也不只战廷一个,连自己怎么回的卧房都不知道,竟然还好意思说别人丢人。”
毫不留情的讽刺噎得易宸璟无话可说,闷哼一声走进内堂:“就知道你无缘无故请酒肯定不安好心,说,是不是你打的?”
“我打的什么?”白绮歌嘴角带着淡笑挑起眉梢,摆明了明知故问,“殿下房内可是有什么东西打破了?那可怪不得我,许是你喝醉了在房里跳舞胡闹打坏的也说不定。”
语言上易宸璟讨不到半点儿便宜,幸好他还有些自知之明,避开白绮歌话锋指了指自己脑后:“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晕我?”
“要不要脸?分明是你酒力差喝两杯就倒了,以为吃些什么药就可以千杯不醉?”白绮歌面上没丝毫愧疚之意,反倒安逸地坐在一旁鄙夷起易宸璟来,“喝得烂泥一般干叫不醒,好心送你回房又被你抓着衣袖不妨,没办法,只能让你吃点苦头放开手,不然我就得煎熬一夜了。”
听起来不是很可信,但说是其他原因又没有证据。
易宸璟沉吟片刻接受了这个解释,马马虎虎就算过去吧,真要与白绮歌较真儿的话又会吵个没完,到时候不知道还要牵扯出多少矛盾。
见他一时无话,白绮歌倒了杯清水径自起身,一声轻唤,小迢扑棱着翅膀从前堂飞入,盘旋一周后静静落在白绮歌臂上,低头啄着杯中净水。小迢已是成年苍鹰,翅膀一扬一展扇起风力不可小觑,硬是将白绮歌如瀑青丝吹起半寸,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目光漫不经心掠过,触及雪颈上突兀一块时忽地停住,易宸璟皱起眉头,伸手把白绮歌耳旁那一缕发丝拂到耳后。
那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红紫瘀痕,半边藏在衣领内半边露在外,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到。向下看去,衣领掩盖之下竟还有一处,也是同样颜色相仿大小,从外观上看应该不是外伤所致,倒像是——吻痕。
眼神一顿,易宸璟似乎想到些什么,语气略有犹豫:“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话一出口白绮歌就知道脖子上的痕迹被他发现了,易宸璟猜的没错,那些瘀痕确实是吻痕,而且是他昨晚亲自烙印出的。除了这两块较为明显的之外还有好几处,正是为了遮掩这些痕迹她今日才特地穿上不是很喜欢但领口较高的狐毛留仙裙,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还是被他发现。
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白绮歌索性绾起长发让淤痕暴露在外,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可意外的,被酩酊大醉的狗啃了两口而已。”
被拐弯抹角骂一顿的易宸璟吃了个哑巴亏,偏偏又不能还口,时断时续的记忆里隐约浮现几幅画面。
夜色,小路,木榻,还有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