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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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绮歌看向一旁不置可否。易宸璟那点心思她自认摸得还算透彻,这辈子除了江山社稷和那个死了三年的女人外,大概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牵肠挂肚了。不过他最近的表现倒值得嘉奖,非但没有粗暴相待,反而在行动上给了白绮歌许多自由,谈及出征和布兵策略时也表现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状态,至少在她眼中看来是与疯子和变态拉开距离了。
“刚才饭桌上你暗着骂我什么?”饭后,易宸璟破天荒主动邀约,以散心为由把白绮歌领出敛尘轩,两人沿着后花园人烟稀少的小路慢慢走着。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也别总把别人想得太阴暗,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易宸暄瞥了一眼从容淡定的白绮歌,顺手从路边桃树折下一根枯枝,动作利落地抽在瘦削脊背上:“想学功夫就老老实实的,战廷功夫虽好却不懂如何教人,到最后还得是我劳心劳力。”
一把夺过树枝握在手里,白绮歌面不改色回瞪。
易宸璟所说句句属实,一天的教习下来很容易发现,战廷并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功夫上战廷高于易宸璟,可是解说指导上,战廷尚不如易宸璟一半稳妥,同一招式战廷要反反复复亲身演示几十遍才能让她领悟,而易宸璟只需几句话,都是精华凝结所在。
随手舞着枯枝温习所学剑术,没多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发热,白绮歌解下披风丢在一旁,趁着暮色无人,清瘦身形在空旷后花园翩然跃动。
尽管身体再没有那种敏感与劲力,对于战斗的经验还在脑海里铭记,握住武器的刹那白绮歌就仿佛回到前世,回到她在特种兵部队以傲人成绩令人欣羡仰慕的那时。
天气晴朗,片片白雪却在迫近的夕照中翩跹飞舞,雪中灵动女子犹如在跳一支刚柔并济的倾国舞蹈,柔软腰肢蕴含无穷力量。一招一式,一刺一挑,认真表情在雪色映衬下分外美丽,连面颊上狰狞伤疤也不觉着可怖了。
易宸璟沉默站在原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沉醉其中的白绮歌,走得越近他越是看不清眼前女子究竟是谁。
是记忆里总低着头腼腆害羞的小莺歌?是紧抱着他一诉倾心令人怜惜的白家三小姐?是昭国湖边刚经历生死迷茫望着他的可怜女人?还是在他身下遭受侮辱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替嫁公主?
记忆最深的,却是她不经意间一颦一笑,以及眼神冰冷按着他胸口,坚毅更胜男人的皇子妃。
无声无息接近那抹素雅身影,易宸璟伸手握住白绮歌手腕向上抬高:“剑与手臂一线,看准后再出手,重心落在两脚之间,招式变化时以腰力带动身形,不要硬生生向后躲闪,那样根本来不及。”
温热手掌贴在腰后,白绮歌下意识避开,过高的警惕和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对易宸璟每次触碰异常敏感。
“躲什么,站好。”易宸璟皱起眉,不由分说把人拉回面前,“想学武功就别忌讳那么多,我没闲暇时间一边考虑教你功夫还要一边谨遵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
“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不清楚么?换我在你身上戳一百个洞你试试下回见到我躲不躲。”白绮歌手一推后退三步,与易宸璟距离再度拉开。
话是玩笑话,白绮歌说的却很认真。
易宸璟面色淡然:“你还在怕我?”
“渐渐不怕了,大概再过一段时间你我地位就要调转过来。”枯枝蓦地扬起正中易宸璟心口,白绮歌看着那双深邃眼眸,声音带着质疑,“这么细心教我武功,就不怕我找机会杀了你?”
屡屡派战廷跟踪监视,又因为她与易宸暄的接触数次爆发矛盾,白绮歌知道易宸璟一直防着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亲自教她剑术?差不多每日都要相见的人,又是两次“暗袭”得手的人,易宸璟应该更加提防她才对,要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想杀他真的太简单太简单,毕竟他不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这问题不止白绮歌疑惑,连易宸璟自己也没想通,看着以树枝作剑的白绮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声轻笑又似苦笑,低低叹息后易宸璟折断枯枝,上前两步站在白绮歌面前微微低头。
“我好像忘了你是谁。”
话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易宸璟不想让他听见那半句话,她一定会嘲笑他的。
只是不希望你被人伤害而已。
气氛尴尬异常,白绮歌琢磨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头顶忽地传来扑啦啦响声,仰头看去,一大片黑色从后花园高高枝桠上俯冲而下。
“扁毛畜生,又是你!”看清那片黑色是什么后白绮歌忍不住笑了出来,明眸皓齿就如同任何一个明朗少女,别无二样。
显然易宸璟也认识那只打破怪异局面的苍鹰,长臂一伸,曾让五皇子狼狈逃离徽禧居的凶禽乖乖盘旋落下,咕咕叫着去蹭那张清俊面庞。
“你见过小迢了?”怜爱地抚着灰黑皮毛,易宸璟带着与面对素鄢素娆时一样的温柔,修长手指不停逗弄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苍鹰。
“它叫小迢?”白绮歌大胆伸手去摸那温热翅膀,苍鹰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展开翅膀将白绮歌的手包在翼下。新鲜感与好奇心令白绮歌忘了刚才的尴尬,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小迢身上:“是战廷一直在喂养它吗?我看战廷好像是用一支银笛指挥它来着。”
易宸璟点点头:“小迢是孤鹰,战廷捡到它时身边躺着被射死的两只老苍鹰,大概是猎手射的箭吧。那之后小迢就一直跟着战廷,算下来也有十多年了,比我认识战廷的时间还久。”
“傻人养傻鹰。”白绮歌忍不住笑道,“这笨鸟总在我房外树上呆着,赶不走轰不走,一撵它就低下头一个劲儿咕咕叫,发起呆来跟战廷倒有八分相似。”
眼神一黯,易宸璟把小迢抱在怀里看向白绮歌:“就算战廷不在乎也别在他面前这么说,除了妹妹,他只有小迢这一个亲人了。”
战廷对易宸璟忠心耿耿人尽皆知,易宸璟待唯一心腹不薄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身为主子如此顾及部属感受着实出乎白绮歌意料,在她眼里,易宸璟这般心机深沉又狠厉冷酷的人应该很难相处才对,更别提对谁真心相待——红绡和敬妃除外。
“战廷的父母亲人呢?从没听他提起过家事,就连他有个妹妹也是第一次听说。”
小迢的突然出现短暂化解了两人间疏离,易宸璟拿过枯枝丢在雪里,随手拾起挂在树上的披风递给白绮歌:“战廷不跟你说这些自然是有原因的,他不像我,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岂止是麻烦,你简直就是给人添堵添灾的。”
“……有时候我宁愿你跟战廷一样少说话。”对白绮歌不知何时就会蹦出来的嘲讽,易宸璟显得十分无奈。指了指前面小亭,难得好心情的遥国七皇子提着衣角踏上台阶,回身向白绮歌伸手:“地滑,小心。”
白绮歌本想犹豫下再做决定,谁想,手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递了过去,被温热掌心紧紧包裹。
不,只是这具身体习惯性的反应罢了,与心意无关。白绮歌暗中安慰着自己,她确定自己不可能从心底接受易宸璟的好意,明知是假,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也一样吧。
不信任,偏要装作毫无保留。
小亭里没有冷风呼啸,感觉上似是暖了许多,小迢咕咕叫了两声飞到白绮歌肩头,轻轻啄去方才舞剑时发梢沾染的几片雪花,而后惬意地将头靠在白绮歌绾起的发髻上。
“你给小迢下了什么**药?我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能靠近它。”易宸璟挑眉,不可置信地轻敲小迢脑壳。
白绮歌没有回答,而是面向亭外素白大地一片苍茫,声音安宁如落雪。
“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你的,战廷的,我想知道得更多。”
第044章 战家孤儿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白绮歌情绪变化之快无从捕捉,小迢咕咕叫了两声又飞回易宸璟怀里。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败,”似乎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闷了,白绮歌开玩笑似的接口道,“也许说着说着就说出自己的弱点呢,我只是想找找你有没有把柄。”
易宸璟自然不会相信她所说,手臂一扬,小迢展开双翅向敛尘轩方向飞去。
“我的事你不必知道太多,有这心思莫不如花在寻找真相上。至于战廷……你知道些也好,否则接触多了难免有不注意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
“这么谨慎就不觉得累吗?”白绮歌嗤笑。
事实上白绮歌真的就只是想了解更多有关易宸璟和他身边之人的事,红绡公主的死最大疑团已经解开,她明白这具身体亏欠易宸璟,然而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白家因自己受苦受难,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偿还。人死不能复生,她不可能还给易宸璟完好如初的红绡公主,那么就只能为他谋划江山、夺取王位,从他最在意的事情上去弥补。
只望真相大白那日,他会看在她功劳苦劳的份上放白家一条生路。
见白绮歌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明快,易宸璟知道她口不对心,不由眉头微皱:“怎么了?”
“想家了而已。”白绮歌回过神急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说战廷跟你认识时间很长,那他是怎么成为你部下的?我见敛尘轩的人都认识他,可下人名册里并没有他的名字,好像也没有任何官衔,难道他算是你门客?”
易宸璟摇头:“大遥例律,有军职者不可收纳门客,以防变乱。战廷是作为旧臣遗孤破例获允寄居敛尘轩的,他妹妹也是,所以你在下人名册和军职名册里找不到他的名字。”
遗孤?白绮歌轻叹,那样一个稳重敦厚的男人却是孤儿,上天不仁,总不教好人好报。
沉默片刻,白绮歌侧头:“那他妹妹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忽地,身边男人气息一滞,低沉声线带着几许感慨惋惜:“想去见见么?我也很久没去看她了。”
不待白绮歌回答,易宸璟转身离开小亭,衣角带起落雪飞扬,全然看不出那抹身影是时常与杀戮战伐联系在一起的,安静而内敛。
白绮歌跟在后面一路往北走,沿途景致愈发寂寥,来往人迹也少了许多,易宸璟停下脚步的地方干脆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只有一排排低矮房屋透着死寂孤立雪中。
“这是什么地方?”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竟有如此破落建筑,白绮歌不禁讶然。
“冷宫,以及关押获罪宫女的地方。”易宸璟低声道。
敬妃是几年前才从冷宫释放出来的,易宸璟对这里熟悉理所当然,可是带她来这里做什么?战廷的妹妹是旧臣遗孤,绝对不可能当宫女,莫非是遥皇妃嫔?
仿佛看出白绮歌疑惑,易宸璟指了指距离那排房较远、在空旷大院中倍显孤单的一间小屋:“荔儿只有十四岁,不是宫女也不是嫔妃,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居住。”
既非宫女又非嫔妃,那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冷清地方?易宸璟的回答没有为白绮歌解惑,反而勾起更多好奇。
走进一些白绮歌才看到那些房屋是有人在看管的,老宫女看上去足有四十岁,见易宸璟过来忙挪动粗胖腰身赶到门外,脸上笑容谄媚赫然:“七皇子许久不来,老奴还以为您又出宫了呢。”
“就算我不在,该到的心意也不会忘记。”易宸璟应付笑道,“最近天冷,给徐姑姑加的银子也不知够不够用,眼看年关近了,这点小东西当是一片心意,徐姑姑可别推辞。”
眼看易宸璟塞给老宫女半袋碎银和几支珠钗,白绮歌恍然大悟,原来深宫之中连皇子也不能免俗,该花钱的地方一样不会少。战廷的妹妹究竟什么身份,竟要花上这么多金银打点?带着满心疑惑,白绮歌跟在老宫身后女一步一滑走到那间小屋前,方才接近便闻到刺鼻药味儿,浓郁得化不开。
“七皇子自便,老奴去外面候着。”迫不及待地从身边逃开,老宫女掩着口鼻一路小跑,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房子比寻常庶民所居还要矮小破旧,没有窗子也没有通风之处,只一扇木门挂在中央,风一吹吱嘎直响,看上面条条裂缝就知道冬天定然起不到避寒作用。
脚步大概惊到了房内的人,清脆嗓音宛若天籁,干净得令人心旷神怡:“是璟哥哥吗?”
“嗯。”易宸璟淡淡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拉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躬身钻进晦暗屋内,“荔儿,别乱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从没听过他这样温柔的语气。
好奇的白绮歌也跟着钻了进去,眼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