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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凤冠天下-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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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君放的直言不讳引来众大臣纷纷议论,然而这还不算完,更加直接的指责接踵而来。

    “往前数六朝,‘芸后之乱’起我大遥便有皇亲国戚禁止干政的不成文规矩,如今姚大人借着皇后舅父、太子舅公的身份屡次插手朝政,且其中不乏用人不当与冤假错案等等,便是皇上的许多决意也被姚大人否定,论起僭越权力人所共见,皇上接到的那些奏章就是最有利证据。”

    “一派胡言!”姚俊贤尚未发作,早有利益相关的大臣勃然大怒,“姚大人不辞劳苦操心国事,缘何到国师口中便成了弄权干政?皇后与姚大人为甥舅关系不假,但这不该成为打压姚大人的依据,皇上一向主张任人唯贤,难道只因是皇亲国戚,贤良之才就不能参与政事吗?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实在可笑!”

    “皇上都没说什么,沈国师却在这里横加指责,这难道就不算僭越了吗?”

    面对姚俊贤一派七嘴八舌的指责,沈君放面无惧色,微挑浅笑明朗坚定:“是正直不阿还是祸心窃国,天下百姓自有论断,皇上可便衣出行到民间走走,究竟是谁恶贯满盈罪行累累,一问便知。”

    再多争议都抵不过证据二字,而在场的文武百官谁心里没有谱?从包庇贪官污吏到独揽大权一手遮天,姚俊贤背负的重罪不计其数,单是死罪都能列出十条八条,要是真去民间取证而易怀宇肯按规处理,姚俊贤必定死路一条。

    朝堂忽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龙椅中的易怀宇,而易怀宇则屈起手指轻轻敲着额角,似是十分为难。

    “行了,今天不说这些,还有其他事等着处理。”过了好半天易怀宇才摇摇头把这一页翻过,随便找些其他话题岔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不过两方都已经把话喊出,谁又能安安心心去考虑其他问题?因此直至退朝,除了几个大臣应付性说上几句话外,再没有人敢吭声。

    这日早朝结束得较早,负着手大摇大摆走出殿堂时,姚俊贤的心情并不算太好——本是大好的日子,怎么偏偏阴云密布?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前风起的原因,姚俊贤感觉身上有些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姚大人,姚大人留步——”平日里走得较近的一位文臣小声叫住姚俊贤,尴尬赔笑,“前几天不是约好去将军府帮姚大人辨认几幅画作真伪吗?原打算今天登门拜访的,谁知昨夜贱内突发急病需要照料,下官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所以……”

    “去不了就算了,两幅破画而已,就算是真迹又能值几个钱?有价值的东西多去了,不在乎这点儿。”姚俊贤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毫无礼貌地摆了摆手,话中意义暗含,“江大人早些回府吧,眼看要下雪了,可别弄一身湿。”

    急病?什么急病这么巧?当他是傻子说什么都信么?姚俊贤对这些人再了解不过,他们这是看易怀宇偏信沈君放,以为他要失势了所以早作准备,不撕破脸皮但疏远关系明哲保身,等他和沈君放分出个胜负后再靠近获胜的一方继续巴结。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亲人朋友,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而他马上要做的就是利用偶遂良这个新盟友除掉绊脚顽石。

    比名字更加冷清的浣清宫内,司马荼兰正坐在窗前发呆,手中一株迟开的晚菊病怏怏地弯垂,外面一阵寒风吹过,那朵菊花忽地无声掉地。

    司马荼兰心头一颤,指尖冰冷。

江山故曲Part。46

    一声开门轻响惊动了司马荼兰空荡神思,皱眉回头,语气有些不耐烦:“茉雪,昨晚我就让你去找偶将军,怎么到现在也没看见他影踪?”

    “回皇后娘娘,奴婢去找过,只是沈国师来了之后偶将军就奉皇上之命移到宫外居住,连早朝也再见不到偶将军身影。好不容易今天起个大早去了宫外将军府,却被告知偶将军一早就到司马将军和姚大人那里至今未归,奴婢实在没办法了……”

    “去了哥哥那里?”司马荼兰深吸口气,总觉心神不宁。

    于她而言偶遂良就是一团云雾,比易怀宇更加难以理解接触,对她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曾经她深信偶遂良会忠心不二辅佐易怀宇,可是沈君放的出现打破了那两人之间牢不可破的君臣关系,让事态发展变得难以推测——主动与姚俊贤接触这种事放在以前绝不会发生,难道偶遂良因为易怀宇过于重新沈君放而有所不满,打算背弃他坚持这么多年的信仰吗?

    一个是拿她做棋子利用来利用去的卑鄙血亲,一个是曾经不计一切在她最艰难时给予温柔的人,比起大难临头的舅父,司马荼兰更担心偶遂良会怎样。

    “茉雪,更衣,我要出宫一趟。”

    “这怎么行?皇后娘娘要出宫必须经过皇上允许,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司马荼兰长眉斜挑,语气不容置疑地坚定:“怪罪下来我扛着,没你的事。快去把衣裳拿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皇后所居的浣清宫便没了主子,只剩一群宫女惴惴不安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着那些看似不寻常的事,而司马荼兰已在出宫的半路上,目的地,司马将军府。

    早朝之后易怀宇便借口头痛拒绝所有大臣求见,宁静的御书房燃起小火盆、点上安神香,书案之侧再加一把梨花木朱漆大椅,一君一臣两人均侧着身子相对而坐,全然看不出有什么礼法规矩。

    “皇上刚才看到姚俊贤铁青脸色了吗?还好他在文臣之列而我在龙椅旁侧,不然真怕他会冲上来把我撕个粉碎。”比遥国新帝更加年轻的国师沈君放一边笑着一边喝茶。

    “怎会看不见?你知道么君放,朕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事不是打胜仗也不是夺帝位,而是看姚俊贤吃瘪表情,每次他气得发抖朕都畅快无比。”敞开的话匣子再止不住,易怀宇换了个姿势,慵懒地缩在椅子里靠坐,“上次朕不是按你的提议削减赋税么?老狐狸手下那些贪官污吏少了能捞的油水叫苦连天,他耐不住来找朕商量,希望朕能收回成命修改新政。朕当时心情不好便回他说‘如果姚大人愿意替穷苦百姓补交赋税朕不介意重订政策’,结果老狐狸的脸当场就黑了。事后每次想起那场景朕就觉得痛快至极,就好像上了瘾似的,愈发想要多看看他恼火憋闷的样子。”

    沈君放放下茶杯,明亮笑容有如阴霾乌云里的一抹阳光:“痛快是好事,可皇上也不能总玩火,若是把老狐狸逼急了咬皇上一口怎么办?只怕比起疯狗更容易让人得病呢!”

    “只听说狗急跳墙,还真不知道狐狸急了跳什么,要是直接跳河朕倒省心了。”

    肆意笑声在御书房阵阵响起,这时的易怀宇自在逍遥,没有平日里的严肃沉重,多了三分少年顽皮,仿佛回到无拘无束的年少时光,与亲密挚友恣意笑闹。

    无忧快活日子,一辈子又能有多少?

    笑容渐渐消散在茶水倒影中,易怀宇无声叹息,再度挤出的笑容多了些自嘲:“朕许久没这样笑过了,和你说话似乎让朕也变得年轻,又变回那个轻狂不羁的皇子。君放,你答应朕,不管以后坐到多高的地位都不要改变,朕希望信赖的人永远都用真实坦然的一面与朕相对。”

    “皇上是在介意偶将军的事么?”见易怀宇神色黯然,沈君放也收起笑容,表情认真道,“我和偶将军接触不多却看得出他对皇上十分敬仰,若论忠心,满朝文武没人能与偶将军相比。说实话,偶将军的沉稳老练让我很羡慕,只要是他负责的事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这点我是万万不能及的。或许是因为过于正直吧,有些时候偶将军难免会让皇上觉得死板沉闷,但这并非违逆或者背叛的征兆,我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什么景况,偶将军仍是皇上最该信赖的那个人。”

    死板沉闷……沈君放这么一说,易怀宇还真觉得偶遂良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遂良以前也经常和朕开些玩笑,为了某个观点与朕争论不休,朕却没留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变得谨慎少言,面对朕时总捡那些没什么味道的话说。朕明白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对不起他,可那都是情势所迫,朕以为他会懂、会谅解,没想到……果然人心隔肚皮,再亲近终不是一个人,早晚要各走各路。”

    沈君放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静静看着面向书柜负手默立的大遥皇帝,许是沉郁气氛太过凄凉,总感觉这人身上失去了某种光彩,一瞬苍老许多。

    “君放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皇上的情景。”忽然转换话题追忆到并不算久远的过去,沈君放淡淡浅笑,眼眸明亮,“那是皇上第三次出征吧?偶将军和皇上都还年轻,我也不过是个懵懂少年,要不是皇上好心从贼人手中将我救下,可能我早就被他们打死,随便找一处乱坟岗埋葬。那时我就说会报答皇上,可皇上不信,笑着说救人又不是为了图报恩,偶将军却说,如果我有能力,那么就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并尽心辅佐。起初我还觉得偶将军过于心直口快且唯利是图,及至真正投靠皇上后才明白,偶将军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哪怕被人误会厌恶也好,他总是那样努力为皇上着想。”歇口气喝了杯茶,沈君放指着偶遂良经常坐的座位轻道:“皇上有没有想过,在外人眼里您与偶将军是何种关系?”

    易怀宇微愣,转身看着那座位,猛然发觉自己竟不能回答这问题。

江山故曲Part。47

    “看,果然如此,皇上从没考虑过偶将军啊!”似是早就料到易怀宇会有这般反应,沈君放摇了摇头,“皇上南征北战时偶将军寸步不离冲锋陷阵,皇上运筹帷幄时偶将军细心布置缜密安排,皇上登上帝位君临天下时偶将军还是在日夜奔波操劳,可是皇上给了偶将军什么回报呢?地位和权势吗?”

    “朕……”易怀宇低吟,却说不出自己给过偶遂良什么报答。

    已经记不清具体相识多少年了,比起那些没见过几面的皇子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偶遂良更像是他的手足,两个人有着相同的理想抱负,有共同的心愿,从来都是默契而亲密的。正因为如此,易怀宇几乎把偶遂良的存在和所作付出都视为天经地义,就好像他就是自己,自己用拥有的东西亦是他拥有的,根本不必分你我彼此。

    所以,自然而然地认为偶遂良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朕欠遂良太多东西,怎么从未想过呢?”易怀宇迷茫地喃喃自语。

    “因为皇上习惯了偶将军的忠诚与付出,没有失去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有失去的那一天。”

    意义深刻的话从年轻的沈君放口中说出颇有些可笑味道,然而易怀宇笑不出。一如沈君放所言,这么多年来他把偶遂良当做永远不会背叛的人来看待,就算有什么事可能会伤害到偶遂良,他也不过想着“遂良一定会理解”便一意孤行,对世上最信赖的挚友心情不闻不问,直到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渐渐看不清那道熟悉身影。

    这种将要失去的感觉搅得他心神不宁,以及……痛苦。

    最信赖的人。

    最亲近的人。

    当他如愿以偿君临天下,却要失去唯一的朋友了吗?

    痛苦表情浮现在易怀宇脸上,伸向书案的手颤抖着,打翻了茶杯又撞到笔架,整个人魂不守舍地踉跄后退。

    沈君放没有伸手去搀扶狼狈的易怀宇,年轻的国师从椅中起身走到门口,脚步稍顿,回头时眼角一丝淡薄风骨:“君放是皇上的心腹却不是知己,万望皇上牢记,这辈子能与皇上同进同退、荣誉与共的朋友,只有偶将军一人。”

    沉重门扉悄然关闭,火盆里热炭渐熄,空旷的御书房漫起丝丝寒冷,直刺易怀宇骨骼心脉。

    司马将军府这日显得有些冷清,不止没有访客登门,就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姚俊贤也罕见地没有在待府中,要不是那一袭桃红风风火火闯入,司马原可能会把安静清梦持续到傍晚。

    “哥,舅父呢?还有偶遂良,他们都没在府上?”才一见面,司马荼兰便迫不及待发问。

    “不清楚。这两日风寒头痛一直在卧房休息,就连早朝我也请了假,哪有精力管别人?”司马原揉了揉额头,不无烦躁道。许是看见司马荼兰眼眸里的急切,在那抹焦躁身影转身时,司马原迟疑片刻将其拉住:“舅父退朝回来后憋在书房很长时间才离开,至于偶遂良有没有来过、是否和舅父一同出去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荼儿,出了什么事么?”

    司马荼兰叹口气,心中不安渐渐扩大:“现在还没出事,我是担心快要出事了。”

    “天下太平,哪来那么多事情?就算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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