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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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雪寒冷刺骨,飘进衣袖领口中激得一阵战栗。许是这冰冷让酒气散去神志清醒一些,易宸璟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扶着石桌勉强爬起,仍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你来干什么?替宁惜醉欣赏我狼狈模样?”
尖锐语气带着三分自嘲,但至少清醒许多。苏瑾琰脸色稍霁:“还有理智就好,不然我宁愿杀了你。”
“杀了我?你们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吧?”易宸璟冷笑,“我早料到宁惜醉不怀好意,只是没想到他的目的竟然如此卑劣,绮歌一心当他是至交好友,他却做出背信弃义的下流之事。苏瑾琰,我真的很好奇你帮我的原因,为了向易宸暄报仇,还是早就谋划好要抢走绮歌?”
咄咄逼人的易宸璟显得有些不可理喻,然而苏瑾琰并没有烦躁,静静看着他,眼中一丝情绪难明。
“从一开始我就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与主君的命令无关。那女人不是你或者易宸暄能够驾驭的,没发现么?自从有她之后你变了许多,原本早就可以得到手的皇位竟然大费周章。即便现在,我还是讨厌她,巴不得你与她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今生今世再不相见……如今,不就是这种状况吗?易宸璟低下头,不让苏瑾琰看见他眼中痛楚。
白绮歌遵守契约不会主动与他见面,蓄谋已久的宁惜醉更不可能放她回来,**之中要寻找一个神神秘秘的新起小国、一个足智多谋又擅长隐藏的男人谈何容易?宁惜醉那样思虑周全谨慎的人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好像他几近完美的性格一样,无可挑剔。
回想起白绮歌离开时决绝眼神,易宸璟的心又如撕裂般剧痛,随手拿过桌上酒坛倾斜,却是一滴酒液都流不出。
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苏瑾琰打翻易宸璟手里的酒坛,眉头皱得更紧:“你继续这样下去让满朝文武怎么想?能逼你下位的不只有皇上,文武百官可以,百姓可以,甚至随随便便一个杀手、刺客都可以,付出代价换来的皇位,你打算弃之不顾?”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话?”踢开脚边碍事的酒坛,易宸璟借着醉意躺在雪地上,手臂遮住眼睛,顿时视野一片黑暗。苏瑾琰一向沉默示人,今日却破天荒与他说了这么多,意外与憋闷下,易宸璟也显出鲜为人知的一面:“我想要不在乎,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活下去,可是你不明白,那根本做不到——闭上眼,绮歌好像就在我面前,除了她之外什么都没办法去想、去做,这种感觉你没经历过,永远不会了解。”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除了传宗接代还有什么意义?”
似是自言自语,苏瑾琰露出迷茫神色。
为什么她为了他甘愿忍痛分离?
为什么他为了她宁可抛弃那份冷酷决然?
亲眼见证过易宸暄的扭曲疯狂和戚氏的愚昧痴狂,苏瑾琰想不通白绮歌与易宸璟之间能够这般不离不弃的原因,他只能用自己的双眼看到,如今易宸璟的落魄失意。
喉结动了动,艰难地下定决心后,苏瑾琰将一张牛皮地图丢到雪地里:“如果我说,我知道白绮歌在哪里呢?”
混沌气息忽地一滞,易宸璟难以置信地翻身坐起,如火目光死死盯在苏瑾琰面上。
“你肯帮我?”
“不想看你浪费我的心血而已。”
易宸璟并不怀疑苏瑾琰的话,这个神出鬼没的异族男人帮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他下定决心要与易宸暄相争那天起,苏瑾琰就频频出现于他的每一场危机,扮演着解围之人的角色。另一方面,苏瑾琰和苏不弃是兄弟,而苏不弃是宁惜醉身边时隐时现的守护者,地位自然不一般,苏瑾琰所知秘密很可能是外人求而不得的。
毫不犹豫地,瞬间打起十分精神的易宸璟沉声问道:“是我一个人去还是要带兵马?”
“带上人手,他们不会轻易交出白绮歌——你不怀疑我是在引你入圈套?”苏瑾琰反问,眉梢轻挑。
这问题于易宸璟而言似是根本不需要考虑,摇晃着走到房门前,回答得漫不经心。
“就算是圈套,只要能见到绮歌,跳进去也无妨。”
第341章 大漠追情
眼看时间迫近年关,忙忙碌碌的街巷充满过节味道,百姓们忙着剪窗花、贴对子,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一家人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衣裳欢度战乱后的第一个新年。
放眼整个遥国,冷清的也就只有皇宫了。
在傅楚和太医的配合下,遥皇的病情一定程度得到控制,万事归落尘埃后心情也好上许多,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安静许久的紫云宫又传出阵阵怒吼。
“连个人都看不住,都拿着俸禄在做白日梦吗?找不回太子你们一个个都给朕提脑袋来见!滚!”
侍卫总管带着几个负责东宫的侍卫灰溜溜退出紫云宫,恰与匆匆赶来的偶遂良打了个照面,愁眉苦脸的侍卫长刚想要说话,却见偶遂良摇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而后深吸口气走进内殿。
“陛下冲他们发火有什么用?如果太子真是和苏瑾琰一起离开的,这些侍卫如何能拦得住?”使了个眼色让陶公公离开,偶遂良走到床榻边不轻不重帮咳声连连的遥皇捶背,“要我说陛下也不用太着急,听说那苏瑾琰虽是五皇子旧日部属,为人行事却都是向着太子的,应该不会存有加害之心。”
“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安陵主君不是潜藏在白丫头身边许久都没人发现吗?既然苏瑾琰是其属下,那么欺骗璟儿引入圈套也不是没可能。可气的是璟儿这孩子,朕都说会竭尽全力把白丫头找回来,他这是闹的哪一出?本打算年后就让他接替皇位,这一来……”遥皇余怒未消,气得又是一阵猛咳。
一早醒来被告知马上就要继承大统的儿子离开皇宫不知所踪,也难怪虚弱的老皇帝如此急怒交加。偶遂良揉揉额角,用力把遥皇摁回榻上:“璟儿这时候突然离开定是为了找白丫头,以他的头脑,你还怕他吃亏不成?若是顺利能把白丫头带回来自是喜事一桩,便是带不回来,璟儿也绝不会自寻死路的。”无奈叹口气,偶遂良苦笑:“这些话本不该我说,璟儿那孩子你了解,更应该相信他才是。放手让他去吧,长痛不如短痛,是成是败总该有个结果。”
“朕……”
遥皇还想说些什么,抬眼看见偶遂良平定神色后只好放弃。
感情的事从来不能强求,要易宸璟放弃白绮歌的可能性相当于要他忘记敬妃,遥皇心知肚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喜欢一个人也好,忘记一个人也好,所有事情都不是能够由谁做主的,就好像当年白绮歌以替嫁公主的身份进入皇宫时,谁也不会想到她和易宸璟能走到今日。
“那时我只想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每次看到她脸上的伤疤我都会在心里骂自己,恨不得把肠子悔青。”
“倒不如那时就杀了她。”
认真而又清淡的语气让易宸璟顿时语塞,第一次发现与苏瑾琰交谈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谈论的内容有关白绮歌时。解下腰间牛皮水袋拔掉木塞,倒了倒,一滴清水可怜兮兮地落入口中,浑身炽热之感立刻退去大半,易宸璟有些发愣,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水喝光的。
“还有多远?”舔了舔干燥唇瓣,易宸璟搭目远望。
“进大戈壁还要往东走八十多里,遇到第一片胡杨林往南转,之后约二十里的路程就到了。”
现在一行人走的还是戈壁外圈荒地,也就是说,距离安陵国驻扎地点至少还有百里。易宸璟松了松领口,抬头看骄阳如火不禁头晕目眩:“帝都还是寒冬,这里已经比夏日还热了。”
“漠南一年四季都是这种温度,只有绿洲附近凉爽一些,水源也十分充足,所以主君才想夺下那里。”说起安陵国的未来目标,苏瑾琰完全没有保密的意思,好像那些事本就与他无关。
在干燥炎热的荒漠里组建军队、开创新国,易宸璟实在无法理解宁惜醉的举动。从苏瑾琰口中听来的各种消息总会让他吃惊诧异,有关宁惜醉的身份,有关封无疆多年以来积累的可观资源,以及安陵国的远大理想。
的确如白绮歌所说,宁惜醉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聪明冷静,擅谋算、会推测,性格更是淡如水、稳如石,再加上异族出色相貌,的确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男人。
不过,这不代表宁惜醉可以抢走他所爱之人。
“加快速度,争取天黑之前进入大漠!”易宸璟回身向后面装备整齐的士兵一声高喝,两千余人的队伍齐齐回应呼声震天,为首者,遥国老将萧百善。
嘹亮喊声惊起戈壁上啄食着动物腐尸的秃鹫,张开翅膀缭绕飞起,怪叫一声,直奔着大漠中心那片绿洲飞去。然而还不等飞到目的地,一直长箭提前结束了它的旅程,那支寒铁箭头锋锐无比,两个小字清晰刻于其上。
卢牧。
“这是你名字?”苏不弃拾起秃鹫拔下箭,看到箭头的字时略有一丝惊讶。
“嗯,其实我叫卢牧,飞渡是我的字。”卢飞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开嘴露出洁白牙齿,“别看我粗鲁俗气,我爹可是当过师爷的文人,只可惜传到我这里就断了,没那天分。”
谁家家长里短历史典故苏不弃并没有兴趣,就好像被拉来比试射箭一样,若非卢飞渡软磨硬泡实在烦扰,苏不弃绝不会挤出时间跑到外面。
白绮歌和宁惜醉的婚事已经拖了很久,终于在封无疆的逼迫下有所进展,虽然两个人都不是太情愿,下面士兵和追随的臣民却都十分期待——毕竟白绮歌是从遥国抢来的太子妃,这等长脸面的事自然喜闻乐见。
从苏不弃手中接过余温尚存的秃鹫,卢飞渡习惯性撇嘴:“你又赢了,怎么还一脸被人欠钱的模样?主君那么喜欢笑是不是因为天天看着你太压抑啊?”
卢飞渡多话是出了名的,而苏不弃少言寡语世所罕见,这两人碰到一起,一个变着法儿想让对方开口说几句话,另一个就只能皱着眉,把话唠似的青年将军当做不存在。
“喏,秃鹫肝我拿走给军师配药,剩下的你处理。”自作主张地分配好任务,卢飞渡拇指朝后指了指宁惜醉所住石屋,“听说秃鹫眼珠泡酒可以壮阳补气,给主君弄一些吧,三日后就是主君和三小姐完婚的日子,可别大半夜丢了颜面。”
苏不弃斜起长眉看了卢飞渡一眼,刚要接过秃鹫的手飞快缩了回去。
跟卢飞渡说话不能带耳朵——那些令人尴尬的话题从卢飞渡口中说出流利自然,可是听进耳中就要让别人面红耳赤了。什么壮阳补气、大半夜……苏不弃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不拘小节到令人发指地步的男人竟是书香世家出身,简直是世间奇闻。
“不需要这些东西,丢掉。”
“丢掉干什么?就算主君现在不虚,早晚有用到的时候,天天点灯熬油操劳国事,能不补补么?”珍惜地收好秃鹫,卢飞渡眨眨眼,故作神秘地凑到苏不弃身边,“哎,你是主君的心腹,你说说,主君对白家三小姐是不是真的有那心思?要是的话以后我天天去找三小姐聊,直到她忘了大遥太子转投主君怀抱。”
不过是句半开玩笑的话而已,苏不弃的脸色却立刻冷了下去。
“别多管闲事。”淡淡撂下警告话语,苏不弃转身离去,没有解释也没有回答。
这世上没有人比苏不弃更了解宁惜醉,所以也只有他会对这个话题异常抵触,纵使宁惜醉本人能够笑脸迎人假装不在乎,他却不能。宁惜醉很在乎白绮歌这点毋庸置疑,白绮歌若是不愿,即便二人成亲宁惜醉也绝对不会碰她分毫,届时白绮歌能够得以保全清白,受苦的却是宁惜醉,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向来很少流露感情的苏不弃深深吸口气,无奈目光望向悄无声息的石屋,门口酒坛又多了两个。
做商人时可以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恢复君王身份时,没人能够逃过纷乱烦恼,宁惜醉亦然。
“不弃……”正惆怅着,石屋房门忽然打开,衣衫略显凌乱的宁惜醉靠在门边向苏不弃招手。苏不弃敛起神色快步上前,手腕被一把抓住,宁惜醉喘着粗气凑近他耳边,声音低沉急促:“义父是不是派兵去了渡马口?”
苏不弃略一沉吟,微微点头:“是,一大早就走了,兀思鹰军师领兵。”
“义父是想白姑娘恨我到死吗?”挂上苦涩无力的笑容,宁惜醉抓住苏不弃的手增了三分力道,指骨一片青白,“渡马口是从戈壁来这里的必经之路,只有安陵军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