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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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昭国现在没有国君群龙无首,想要找出与贵国主君身份地位相应的人交谈不太可能,可是这毕竟关涉两国关系,我想,还是等贵国主君有闲暇能亲来时再谈比较好。”白绮歌不动声色对兀思鹰提出抗议。
事实上白绮歌并不看重形势,只要能代表双方谈妥条件是谁来都无所谓,然而她实在想见一见那位高深莫测的安陵国君,若是不见,总觉得心里没底。
兀思鹰略有不安,与卢飞渡对视一眼,叹口气又道:“三小姐是信不过我安陵?关于这点其实三小姐大可放心,我安陵主君向来说话算话、一诺千金,再者若是结盟定然要有文书为证,白纸黑字做不了假,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诺千金,这么便宜?”见白绮歌面露为难之色,宁惜醉捂着脸闷声闷气,“我给你们主君一千两黄金,让他毁诺给我看看,可以吗?欺负白姑娘是女子想强买强卖,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两国结盟大事被说成是买卖关系,宁惜醉的商人本色暴露无遗,兀思鹰连声苦笑,摇摇头打趣:“宁老板又不是昭国臣民,这会儿替三小姐说话算是什么身份?”
“是什么身份不必理会,反正我是站在白姑娘这边的。”
双方商谈最忌讳第三方插手,说宁惜醉是在胡搅蛮缠也不足为过,然而白绮歌还是有一丝感动——世间也就只有宁惜醉会为她如此,不管不顾,不在乎什么世俗规矩,只要是为她好便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全然不介意别人说他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白绮歌也就不好意思再逼迫安陵主君出面了,否则宁惜醉非得成为被卢飞渡等人讨厌的对象不可,反正兀思鹰说会立定文书,这也算是一种可靠保证。
“结盟的事还要商量具体细节,这两天劳烦二位费神了。”隐晦表明接受联盟之意,白绮歌表情凝重三分,“另外绮歌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安陵诸位。”
兀思鹰忙道:“三小姐请讲,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尽力!”
白绮歌沉吟少顷,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倘若发现安宁王——也就是五皇子易宸暄的踪影请及时告知,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兀思鹰和卢飞渡倒吸口气,犹豫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宁惜醉面色如常,眸子里却也有一丝惊讶闪过。按理说白绮歌写下休书与易宸璟割恩断义,从今往后就与遥国再无瓜葛,她要出手杀身为遥国皇子的易宸暄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可能再度挑起两国纷争。
单纯是为了给白灏城报仇么?
宁惜醉看了白绮歌一眼,除了那份坚定决然外再找不出其他痕迹,但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些蛛丝马迹——易宸璟连番遭到易宸暄阴谋暗害,以他的脾气应该早就狠下心铲除祸患才是,为什么拖到现在还让易宸暄存活于世?是有什么理由或阻碍让他不能出手么?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白绮歌这番举动就说得通了。
即便分离,她还是在竭尽所能为易宸璟铺平道路。
“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在众人迷茫困惑目光中感慨一声,宁惜醉复杂眼神始终盯在白绮歌身上不曾挪动。
兀思鹰等对遥国皇宫内的是是非非并不算太了解,听来听去还是想不明白个中缘由,索性丢开这件事另寻话题:“三小姐,白将军刚刚入土,现在说这件事可能不太合适,可是事在眼前,兀思鹰还是得硬着头皮说明……”
“军师有什么话直说吧,既是联盟关系,许多礼节不必太过计较。”
兀思鹰舔了舔干涩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啊,是这样的,我们主君认为两国结盟是喜事,若是能喜上加喜就更好了,所以……所以主君的意思是,想问三小姐是否有再嫁打算?”
嘭嗵,茶壶翻倒掉地摔了个粉碎,却不是白绮歌激动之下打翻的,而是宁惜醉。
记忆里白绮歌似乎没有看见过宁惜醉如此模样,愤怒如冰川融化成的溪流,安静无声,却冷得吓人。
“呵呵,以联姻为前提结盟,兀思鹰军师,你们这是打算逼婚?”碧色眼眸逐一扫过兀思鹰和卢飞渡,二人心虚低头,然而他们越是这样,宁惜醉脸上的表情就越愤怒。
再怎么温润如玉,他终是个有脾气的人。
意料之外,白绮歌并没有发火,而是按住宁惜醉的手臂轻轻摇头,平静眼神中有着七分淡然,还有三分感激。
“我没想过再嫁的事,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巩固两国关系,请军师如实转告贵国主君。看来结盟的事今天很难定夺,不如先各自回去商量,三日后再做决定。”轻描淡写道出自己意见,白绮歌既没有封死结盟道路也没有应允联姻,看起来,局面暂时还要处于波动之中。
同样,在通往昭国帝都的路上,看似已经完结的波折仍在继续,而气息冷然的易宸璟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临近,只有身侧少年带着担忧目光向远方望去。
上天注定,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第319章 宫中突变
出征昭国的遥军大部分士兵都是从边境临时抽调的,所以返回帝都的人只有四千不到,一行人马速度较快,才几天就到了帝都城外。
得知白绮歌主动下了休书,偶遂良一早做好长期劝慰易宸璟的准备,不过让这位老将军奇怪的是,向来心思重、自尊心又强的易宸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负面情绪,除了撤兵前一晚情绪十分低沉外,其他时间至多是话少些,除此之外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太子去见白丫头时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休息时,偶遂良逮到傅楚追问。
“偶大将军早就知道殿下去见白姐姐了么……”傅楚尴尬笑笑,表情转而黯然,“白姐姐很固执,也很清楚现在状况,说什么都不肯跟殿下回来,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白丫头做的没错,这时皇上那边还没理清情况,现在让她回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反而徒增麻烦。”
“只是不知道这一别,殿下和白姐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看着傅楚少年老成的模样,偶遂良低低笑了一声:“没有长久的怨恨,也没有永恒的敌人。皇上知道白丫头是冤枉的定然会为她做主,昭国百姓受的苦也能得到补偿,到那时还怕太子哄不回白丫头吗?小伙子,你可别小瞧了你效忠的人,他那股倔劲儿……不把白丫头再娶回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听偶遂良语气好似对易宸璟十分了解,傅楚没有多说什么,心里暗暗祈祷事情真能如偶遂良所说那般发展,也不枉他特地把叶花晚送去陪白绮歌了。
在遥皇真正的圣旨下达后,对昭国出征变成了不义之战,因此这次回帝都不像以往那样喜庆热闹,长长的队部一直走到皇宫门前也无人前来迎接。易宸璟和偶遂良要直接去紫云宫向遥皇报告军情,四千士兵由副将直接领回帝都军营,而涉嫌与易宸暄勾结的四位老将军不管是不是被蒙骗的都要先被送往军中囚禁,是而做好安排四散后,皇宫门前就只剩傅楚和并不算熟稔的乔二河孤零零站在原地。
“我到军中时间较晚,许多事情并不知晓,乔大哥暂且随我去东宫休息休息好了,若是素鄢姐姐她们问起殿下情况也好有人能说明白。”
“那、那就去东宫吧,我还没进过皇宫呢!”收到傅楚的邀约,乔二河显得十分欣喜,激动之余又有几分腼腆羞赧,“我是乡下来的,宫中规矩礼节什么都不懂,待会儿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傅大人可得多提醒我才好。”
傅楚轻笑:“别叫我大人,我和乔大哥一样都为殿下效命,并没有什么官职,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一会儿见了素鄢姐姐她们你就知道了,都是些和气的人,乔大哥平时怎么说话做事照常即可,不需提心吊胆的。”
乔二河仍是小心翼翼,傅楚只好边走边和他聊天以缓解紧张情绪,快到东宫时乔二河才想起还没细问东宫都有谁,傅楚少不得细心与他说明。
“除了殿下和白姐姐之外还有位侧室夫人,也就是素鄢姐姐,另外还有侍卫战大哥,战大哥的妹妹荔儿,此外就是我和师妹——你见过的,就是留在白姐姐那里的小叶子。哦对了,白姐姐在时还有玉澈姑娘,偌大的东宫就这么几个人,其他都是些寻常宫女、太监,我也记不太清楚名字身份。”
“啊……人也不少嘛,以前我家里就爹娘还有我和大哥,总共才四口子。”
“有个兄弟多好,我倒是羡慕得紧。”
尽管体格身材上差距甚大,年龄相近的两个少年还是很快就热络起来,傅楚聊得开心,踏入东宫时竟没发觉大院里安静得有些异样。
易宸璟去了紫云宫,叶花晚留在昭国,素鄢身子不好一直在静养,傅楚自然而然选择先去见战廷,然而在房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战廷好像不在。
“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搬入东宫后战大哥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一天到晚都在忙来忙去。”傅楚想了想,而后引着乔二河往后院继续走去,“晚些再来找战大哥吧,我先带你去看看荔儿,这会儿也该是她换药的时候了。”
傅楚嘴上说着不用在意,心里却止不住奇怪,战廷不在宫内会去哪里了呢?带着满腹疑惑走到后院,傅楚心猛地一沉。
易宸璟喜静,只留一些必须的下人使唤,平日里极少见到东宫有宫女或者太监走动,但荔儿居住的这处除外,当初易宸璟特地选了三个做事细致认真的宫女专门照顾荔儿,白日里这三人是轮流守在门口不许离开的,而现在,荔儿的门前见不到半个人影。
乔二河很快发觉傅楚的不对头,顺着他目光看向大门紧闭的房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傅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你在这里等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赶紧跑。”傅楚低声叮嘱道,而后脚步匆匆独自往荔儿房间走去。
朱漆木门只是紧闭而没有上门闩,稍稍用力便被吱嘎推开,傅楚没敢出声询问,一双眼警惕地逡巡四周,蹑手蹑脚靠近内间荔儿卧房。荔儿失明多年,听力要比普通人更加灵敏,平时有人走到院中她就能听见脚步声并且分出是谁,每每傅楚来时她都会在他踏进屋子前高高兴兴叫他,像这般安静是从没有过的。
傅楚站在内间门前咽了口口水,深深吸口气,猛地推开房门——
“荔儿!”惊呼变了调自傅楚口中发出,眼神陡然一凛,飞快冲到房内。
荔儿小小身躯就躺在房中央,轮椅倾倒一旁,扶手上还挂着缝了一半的绣帕,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如今更是血色全无,任凭傅楚怎么呼唤,那双看不见东西却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干净清澈的眼眸就是不肯睁开。
慌乱中傅楚险些忘了自己就算半个大夫,惊慌失措喊了半天才想起去摸荔儿脉门,发现荔儿只是昏倒后松了口气,却又在转瞬间脊背发寒,汗毛耸立。
身后,有人!
“谁——”还不等问出口,一阵破风之声携着巨大力道重重撞击在背部,硬生生将傅楚踢飞到墙角,嗓子眼儿一甜,大口鲜血呕在地上。
从来都是受人保护的傅楚还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纤细胳膊颤抖着,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撑起沉重身躯,只能看见一双脚无声走近,紧接着耳畔又是一阵风动,胸口如雷击一般剧痛无比。疼痛让傅楚的意识逐渐模糊,然而文弱少年还是拼命支撑着不肯昏死过去,凭借残存的意识爬向荔儿,直到把荔儿完全包裹在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壁垒为她庇佑,这才沉沉闭上眼。
一支雕着古怪花纹的笛子高高竖起,与普通竹笛不同,这支笛子的末端多了一抹寒光,短而锋利的雪刃透着森森寒气。不知为什么,瞄准傅楚后背心的利刃没有果断刺下,紧握笛子的男人似是惊讶于少年的举动,半面铁面具后,深邃眉眼露出一许复杂神情。
就在犹犹豫豫的档口,屋外院子里忽然传来凌乱脚步声,好像是有人慌慌张张逃走了。粗长手指扶了扶精铁面具,褐色眼眸又恢复冷酷无情,重伤傅楚的人撇下屋中昏死的一对儿,提着笛子直奔院外身影追去。
偌大的皇宫墙高巷深,每一条甬道都仿佛迷宫一样曲曲折折,乔二河慌不择路,只要见到拐角岔路就会凭第一反应做出选择,根本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地。
这皇宫他本就人生不熟,能跑去哪里?
总之不要被身后的人抓到就好,如果可以,想办法找到太子告诉他东宫发生的事,让太子小心,让所有人都远离危险,那么,就算跑断这双腿也值了。
乔二河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眼泪又羞人地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