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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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们围上来,搀住了长安,半推半拉着她往前走。
长安回头望着韶华宫,目光痴痴,脸上全是水,也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泪水。
公主府里,炭火烧得滚烫。
李昀在书房里等了许久,长安才收拾妥当了过来。
没顾上喝姜汤,长安直直盯着李昀,道:“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去母妃宫外跪着。我想见母妃,我想再听她说说话”
李昀是由淑妃养大的,这些年间,她很清楚长安对淑妃的依赖。
长安对淑妃言听计从,只在选林勉清做驸马一事上违背了淑妃的心意。
淑妃不满意林勉清,但架不住长安喜欢,终究是点了头。
而长安也因太顾及淑妃的处境和感受,才会被梁嬷嬷利用得团团转。
打发了伺候的人手,李昀才沉声道:“前回我问过皇姐关于那块玉佩的事情,皇姐彼时印象不深,但我从娘娘那里得到了da an。”
长安不解:“那玉佩与我能不能见母妃有什么关系?”
“那玉佩的主人叫黄宣,永正五年,他进宫修缮延谊宫不远处的庆禧宫”
李昀说得很慢,所有的往事一点一滴展现在长安跟前。
长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越听越不敢相信,几次三番想打断李昀的话,可嗓子干涩得厉害,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股子寒气包围了她,她下意识捧起了姜汤,双手颤得厉害,险些撒出来,长安一口气饮尽,热腾腾的姜汤却扫不去她的寒意。
太冷了,冷到了骨子里。
比她跪在大雨中,更冷千倍万倍。
等李昀说完,长安还是发不出一个音来。
嘴唇嗫嗫,她想开口的,骂李昀胡说八道,说她半句都不信,可她的嗓子根本不受她控制。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外头的磅礴雨声。
良久,长安把瓷碗放下,泪水簌簌沿着脸颊滑落:“你没有骗我。”
不是疑问,还是确定。
做了十二年的姐弟,长安知道李昀性子,哪怕李昀知道了齐妃死于淑妃之手,他们姐弟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但长安明白,李昀不会拿这种事来骗她。
“所以到头来,是我害了母妃?”长安的眼泪更加凶了,“是我为了房幼琳的一只铜球,把玉佩拿了出来,招了人眼,被梁嬷嬷看出了我并不是公主,先皇后死了,你母妃也死了,为了瞒下来,我又对淑芳下手
原来,从头到脚,都是我的错,我若没有拿那块玉
可我、我为什么不是父皇的女儿?为什么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利刃
长安不知道da an。
从她记事起,她就是公主了。
她是圣上在继位后得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儿子,依旧备受宠爱。
即便是她一年年长大,到了要指婚嫁人的时候,长安还是圣上的掌上明珠。
这份荣宠,从未失去过。
直到她杀害朝廷命官的事实曝光,才明白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可就算她心狠手辣、谋害官员,圣上也只是把她禁足,不许她迈出公主府而已。
她失宠了,但没有丢了性命。
但此刻,长安突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痛苦、害怕,更彷徨。
淑妃活不久了,那她呢?
失去了淑妃的爱护,失去了圣心,失去了她可以骄纵任性狠下sha shou的身份,她还剩下什么?
她一无所有。
她想把今日之遭遇怪罪旁人,只是,她又能怪罪谁?
怪淑妃吗?怪淑妃生下了她?怪母妃给了她生命?她不能去怪,那样就太可笑了。
她能怪的似乎只有自己了。
“母妃说得对,”长安哭得撕心裂肺,“本来所有的事情都瞒过去了,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听了梁嬷嬷的话,害死了淑芳,把事情又翻了出来。不,我错得更早,那玉佩是我翻出来的……”
李昀沉沉看着长安:“你是做错了事,但出身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能选择的。”
长安怔了怔,道:“我这株假金枝,还能在这公主府里待多久?”
“谁知道呢……”李昀摇了摇头,道,“你若再去韶华宫前跪着,只怕是一天都待不了了。”
长安的出身是秘密,但又不是秘密。
偌大的宫中还有他人知道,看似风平浪静,谁知下一瞬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有人会拿长安做棋子,来替自己谋划。
长安垂着头没有说话。
李昀缓缓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你是公主,因而你不会替绍侍郎、谢知府两家人以及其他牵扯在案子里丢了性命的人偿命,你只能留在这里,等着父皇对你的惩罚。”
长安愣愣看着李昀的背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等待吗?
等待是一把利刃,就悬在她的头顶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也许还有很久,也许就是下一瞬间。
除了害怕和不安,她无能为力。
比起一刀子定生死夺性命,这样的等待,根本就是煎熬,是把她的心架在火上,一点点加温炙烤,却不给一个痛快。
长安腾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要往外头跑,刚跑了两步,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瘫软着摔坐在地上。
李昀想把长安扶起来,还未伸手,长安已经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爬起来了。
长安根本站不稳,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书房,她却分辨不清距离和摆设,又摔了一次,才勉强够到了木炕边缘,咬着牙坐好了。
“我让人进来给皇姐梳洗。”李昀说完,掀开帘子往外走。
“小五,”长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沙哑极了,“林勉清不爱我,但我知道他会想什么,我捂不热他的心,但到了最后,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呵……
是我的存在夺走了他的命,他想保护的东西,我就替他守到我守不住的那一天吧。
你若还有机会再见母妃,你帮我跟她说,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再任性妄为了,就在这公主府里,绝不会再去父皇跟前惹事了,我会想方设法多活一天是一天的。
如果有来世,我还当她的女儿,父亲是官宦也好、农夫也罢,只要她给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身……”
“若有机会,我会说的。”李昀应了,大步走出书房。
外头的雨依旧下着,李昀沿着庑廊往外走,认真思索着长安的话,良久,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他们谁也不知道林勉清坠马前,何怀喻到底与他说了些什么,但从长安的话来推断,何怀喻极有可能知道长安的出身。
何家是潜府旧臣,从前就与白家、曹家关系密切。
白皇后母仪天下之后,白家借此荣宠,得封恩荣伯府。
虽然比不得其他传承数代的公候伯府,但也算是得了爵位,比寻常官宦人家高出许多。
地位高了,眼界也高了,与何家那样不上不下的潜府旧臣就疏远了些。
何家这几年跟在曹家后头,破废了些功夫。
不过,这些是永正十五年白氏封后之后的事情了,在夏才人还住在延谊宫里时,亦或者说,傅皇后还在时,何家与白家、曹家的关系都不错,与其他潜府出身的嫔妃娘家亦有往来。
何怀喻是何家的小辈,即便长辈们知晓些内廷秘密,也不会让他知道。
他许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又听到房幼琳与红鸢回忆童年旧事,晓得了长安与玉佩的关系,猜测出些许,最终寻了林勉清说话。
这也难怪,何怀喻那人自视甚高,他知道了房幼琳曾与林勉清议过亲,而房幼琳的八字又是假的,他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数年,定会忿忿地反过头去寻林勉清的不痛快。
能动摇林勉清的,无疑是长安的出身。
何家虽然知道些内情,但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一张嘴,又怎么会去圣上跟前做那枉死的先锋?
就算圣上为此震怒,何家一样要倒霉,得了便宜的是其他人。
这等足以“伤筋动骨”的事情,自然要用在刀口上。
虽不是此刻,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旦长安的身份曝光,夏家、淑妃、长安肯定没有好结果,林家亦摆脱不了流言蜚语。
所有人都会说林勉清娶了个假金枝,林家要成了一场笑话,这是林勉清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惧旁人说他风流与乐伶来往,不惧说他没有功名只靠驸马身份混日子,但他不愿林家的声誉受损。
不能和离,那就拿命填上吧。
只要他林勉清不在了,长安公主府与林家的关系会慢慢疏远,时间越久,牵连就越少。
能过三年五年,哪怕事情见了光,提及林家的人也会少许多。
这数年间,若长安另寻了驸马,对林家的影响就更小了。
李昀想,这些虽然只是猜测,但以长安对林勉清的了解,大抵能有七八分准。
毕竟,所有人都不信,精通骑射的林勉清好端端地会坠马。
书房里,长安瘫坐在木炕上,一动也不动,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
墙上挂着林勉清生前画的冬雪寒梅,长安怔怔看着,喃喃道:“林家的名望,你竟看得那般重,比你自己的命还重……”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遗憾
白皇后准了陆培静回陆府。
出宫时,大雨磅礴。
陆培静走得很急,根本顾不上打伞,谢筝小跑着跟在后头,直到上了马车,才稍稍缓过些神来。
突闻消息,所有的动作都是靠着本能,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会儿停顿下来,听着马车轱辘声,陆培静缩了缩脖子。
于嬷嬷递了一块帕子给谢筝,示意她擦去身上雨水,自个儿赶忙替陆培静收拾着。
“妈妈不用安慰我,”陆培静的长睫湿漉漉的,不晓得是泪水还是雨水,“我能撑得住的,我能的。”
于嬷嬷咬着牙,挤出了笑容来。
哪怕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她也不能做头一个痛哭的人。
陆培静还撑着,那她也要撑着。
大雨中的街道,行人极少,马车赶得飞快,甚至有些晃动。
谢筝把引枕抱在怀里,愣愣想着,好端端的,陆培元的马车怎么会摔下山去?这是意外还是……
陆毓衍还未回京,等他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后,面对的却是如此噩耗……
心里烦乱得紧,各种念头翻来滚去的,谢筝只觉得自己是那马车的车轱辘,理不出一个思绪来,只会穷转悠。
手腕忽然被扣住了。
谢筝垂眸看着那只不住发颤的手,又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陆培静死死咬着下唇,连唇上泌出了血珠子都浑然不觉,她的身子一样颤着,不晓得是冷的还是慌的。
马车在陆府大门外停下。
谢筝一把掀开车帘子,顾不上脚踏就跳了下去。
雨水冲刷着石狮子,门匾两侧悬着高高的白色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着。
哪怕是已经得了消息了,陆培静和谢筝心中还抱有一份侥幸,兴许是来报信的人说得不准,陆培元伤得极重,但还有一口气,可看到白灯笼的这一刻,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碎了。
陆培静踉跄了两步,挥开了于嬷嬷,闷着头冲进了大门。
谢筝大步追了进去,眼睛痛得厉害。
陆培元被安置在书房的榻子上。
陆培静一进去,就被浓郁的血腥气给熏得扑倒在地,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榻子前,泪水簌簌而下,一瞬不瞬看着陆培元。
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兄长,嗓子痛得根本发不出声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陆培元,希望他能给她一些回应。
然而,没有一点回应。
谢筝站在一旁,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
脑海之中,是她头一次在这书房里见陆培元时的画面。
陆培元给她说谢慕锦的往事,给她说陆家的立场,说无论如何陆家都会护着她,认她这个儿媳……
谢筝死死攥紧了拳头,她想问一问陆培元,为什么要食言呢?
他没了,谁来护着她呢?谁认她这个儿媳?他明明还来不及喝一杯媳妇茶……
谢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要陆培元护着的,她更想要他健康长寿,让她这个做晚辈的能尽一份孝心。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可尽孝了,再失去了陆培元,这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要让她与陆毓衍如何是好?
哪怕他们尽心尽力侍奉孙氏一辈子,依旧无法弥补遗憾。
陆培静哭得岔了气,于嬷嬷一面陪着哭,一面照顾她。
谢筝抹了一把泪,转身出了书房,站在庑廊下,直直看着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