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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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景横波手指一勾,指住了一个侍卫的腰刀,“你的刀很好看,借来看看。”
侍卫满脸涨红,十分荣幸地举上他的刀,并接受了他人嫉妒的目光。
景横波接过刀,笑嘻嘻地想耍一个刀花,动作惊险万分,众人心惊胆战。
“陛下,慢些,慢些……”
“怎样?怎样?这边?那边?”景横波耍着耍着,“嚓”一刀,砍进了步辇的一边柱子。
乱哄哄阻拦的指导的人群都一呆。
“哎呀裂了。”景横波偏头看看,露齿一笑,“这样好难看,抬出去我这个女王还用坏轿子好没面子,干脆一起砍了算了。”
不等众人回神,她嚓嚓几刀,胡乱砍在几根支撑顶盖的柱子上。
“身为护卫,让陛下亲自砍树,你们干什么吃的?”景横波把刀扔还,“来帮忙!”
护卫呆呆地接过刀。
“怎么?我的命令没用?”景横波笑眯眯,“现在我下令,帮我砍掉这些树。”
“陛下这不是树……”
“它原来是树。”
……
最后护卫们糊里糊涂砍掉了“树。”
景横波带着拥雪满意地爬上去,伸个懒腰,左右四顾,只觉四面透风十分畅快。
“这才爽!”
“陛下……”女官事急从权地拿出一顶面纱,“没有了轿顶,您得戴面纱……”
景横波接过面纱,在掌心搓了搓,迎着女官期盼的目光,将面纱转手递给了拥雪。
“质地不错。”她道,“拿去做个帕子。”
拥雪接过,“是。”眸底似有笑意闪动。
“陛下……”女官脸色阵青阵红。
“我知道,”景横波一手支着下巴,眼波流动,“女王有很多规矩。这些规矩马上就要派专门的女礼官来教我,在此之前,你是负责让我对这些规矩有个基本了解的女官。不过我想我应该通知你一声,你也好,礼司那些礼官也好,你们的规矩教条,我不会理会。我胸无大志,只想活得舒服一点,偏偏你们那些规矩,在我看来一点也不舒服。所以,要么我不舒服,要么你们和你们的规矩不舒服,总有一个要不舒服,那就你们不舒服好了。”
她笑吟吟弹弹手指,精致的宝蓝色指甲弹一声清越的昭告:“来多少规矩,我破坏多少,走着瞧。”
她笑着,妆容精致,眼波如水,瞧来没有丝毫杀伤力,女官却觉得那宝蓝色的指甲,似一柄柄小匕首,从眼前直戳到心里。
有种人平日戏谑随意,正经起来也不过微笑款款,可那般流光溢彩的眸子里,自有凛然不可犯之气。
女官忽然想起迎驾大典的一个传说,据说女王活活气病了礼相……
女官默默地退了下去。当然,今天的事情,她是要向礼司禀告的。
步辇平稳地被抬起,一路前行。
“来,咱们瞧瞧哪里的房产适合居住。”景横波指点江山。
她发现从自己的寝宫一路向前走,一路地势便越疏阔,花草越少,房屋建筑的格局也越发通透,墙渐矮,窗渐大,再无自己寝宫那里,高墙深院,牢房般的感觉。
最后步辇停在一处镂空花墙前,隔着花墙,景横波看见宫胤办公署“静庭”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靠近静庭有三处建筑,分别靠近静庭花园,静庭书房,和宫胤居处。依景横波的想法,自然靠近宫胤居处最好,如果和他的床只隔一道墙那更好。偏偏那座院子和宫胤的居处虽近,却是背靠背,真要想偷窥,反倒绕远。
最后景横波选了靠近静庭书房的一个院子,院子和静庭书房一样,靠近外庭,都有一个门对着外头的宫道,宫道对面就是大臣们的办公署和六司议事处,一些重臣工作太晚了也可在外庭留宿,宫胤的后门开在那里,也是方便随时议事的意思。
“这里怎么样?”景横波左看右看,问拥雪。
丫头黑嗔嗔的眸子,好像越过院子看向远方。
“近水楼台。”她道。
景横波心花怒放,觉得再贴切不过,近水楼台,当然是近宫胤这池冰水嘛。
“那就这里了。”她一挥手,四面围着院子转转。
“哎,园子里缺凳子,拿点凳子来。”
“这头的围墙为什么这么严实?换成镂空花墙!”
“花树太少啦,光秃秃的,快移栽点花树来,不然一出院子就晒伤我怎么办?”
护卫们给使唤得团团转,紧急栽树,拆墙重建,搬弄家具,热火朝天。
隔壁静庭书房里,正在和臣属议事的宫胤,忽然停下了话头。
众人都静了静,听见隔壁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面面相觑。
静庭不算玉照宫里最华丽的宫室,甚至稍嫌偏僻,取的就是安静二字,周围的几个院子,多年来没人住,在此议事的人习惯了安静的氛围,从来说话都是小声的,此时听见外头拆墙声,搬动声,挖地声,还夹杂着慵懒动人的女子笑声,吵闹得不堪。不禁都不安地望向宫胤。
谁都知道国师最讨厌喧嚣了。
不过这回有点奇怪,国师大人听见吵闹,一开始也皱起了眉头,可是忽然眉端便微微一松,眼角向外一瞟,很快又若无其事敲敲桌子,“继续。”
众人心中诧异,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心中却在暗暗思量。
有些敏感的,想起刚才国师眼角向外一瞟时,似乎唇角弧度忽然柔和?
还有些更敏感的,想起国师态度变化,似乎正因为听见那声笑声?
咦,那笑的是谁?这静庭附近的院子,谁敢这么咋咋呼呼跑来住呢?
……
“关于左国师涉嫌在迎驾大典上刺杀女王一事,还请耶律大人对此给一个交代。”
会议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是刑司主相在向耶律祁发难,要求他说清楚当日的“刺杀”事件。
大荒政体不同于域外他国,左右国师之下,是副相。副相之下,则是礼、刑、工、户、吏五司。论起地位尊崇,以礼司为第一,每司的主官也称相,如礼司主官便是礼相,相当于大燕等国的礼部尚书。没有兵司,军权名誉总将是女王陛下,实权总将一般由左右国师兼任,谁势大谁得。另外六国八部都有自己的军队,但有兵员数目限制。六国八部首领在朝中多半有虚职,议事大夫之类的文职,可象征性参与政事。此外,贤者和祭司,也拥有一定的参政权。
大荒前任副相刚刚去职,现在这个职务空悬,正有无数人为这位置打破头。刑相大人为求表现,甚至积极揽下了“女王被刺案”。
耶律祁坐在左首第一位,位置稍稍比宫胤偏下,神态从容地看对方一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说是我主使就是我主使?我马上杀了宫国师,说是令狐覃大人你主使的,你打算怎么解释?”
大荒多复姓,在朝常姻亲,令狐氏做官的好几个,当下都愤然怒骂。刑相令狐覃冷笑一声,道:“疑罪在身,都该接受调查,便是耶律国师你嫁祸我,我甘心接受刑司调查,刑司秉公执法,自能还我公道。”
“我却不敢相信令狐大人你能还我公道呐,听说你和斩羽部即将结为亲家?”耶律祁笑得漫不经心,“再说,那几个刺客都被炸死了,连证人都没有,你凭一句未必听清的刺客言语,就敢来指控我?”
“国师请勿东拉西扯。还有人看见你曾闪身入炸毁的礼台之下,之后又在爆炸后冲礼台而出。”令狐覃冷笑,“那时女王藏身台下,敢问您偷偷进入台下意欲何为?后来为何又满身狼狈而出?”
“我去,自然是想救女王。”耶律祁神色自若,“我听见刺客污蔑嫁祸,便知要想洗清冤枉,就得先救下女王。自然要匆匆赶去她身边。”
“那为何女王不是你救下?你又狼狈而出?”斩羽部首领战冲立即责问。
“那自然是因为女王陛下本身神威非凡,无需我保护,甚至施展神功,将我送出爆炸之地,啊,陛下恩德,微臣感激涕零。”耶律祁目光闪闪,似乎真的很感动。
“国师真是舌灿莲花。”战冲冷笑。
“国师说话有何不通之处?倒是斩羽部咄咄逼人,倒让人想起,斩羽部和耶律大人恩怨至今未解吧?莫不是贼喊捉贼?”大祭司桑侗忽然微笑插入。
“胡言乱语!血口喷人,你是祭司你就可以随意偏袒?”
“如此心虚,还不知道谁在拉帮结派,故意偏袒!”轩辕镜又加入。
……
“够了。”
大佬们吵得最激烈的时候,宫胤终于开口。
清冷语声如冷水泼入热锅,一震之后众人都凛然停息,虽然吵架的那几个犹自有不忿之色,却也没有再说话。
耶律祁还是那笑得漫不经心表情,眼角对窗外瞟了又瞟。
“静庭不是夜市,你等也不是贩夫走卒。”宫胤语气决断,“令狐大人,按章办事便可。”
“是。大荒律法第三十五条七则,涉嫌攻击伤害女王陛下者,一律入诏狱。案情存疑以及当事人位列一品者,可先在昭明公署接受调查。待事实清楚后,再行定夺。”
宫胤沉吟不语,眼角也向窗外瞟了瞟。
别人却没发现他有点不乐意的神情,都觉得这处置不错。无论如何国师尊贵,想要凭已经死无对证的一句话就让他送命,是不可能的。能让他被软禁接受调查,也算打击了左国师那一派的气焰,对于和耶律祁有仇的斩羽部来说,更是乐见其成,这样便有机会趁耶律祁暂时没有自由,做些手脚。
耶律祁那一派的官员自然有些不乐意,但眼看耶律祁自己笑吟吟的,没有反驳的意思,想想也实在没有理由再反对,总不能调查都不接受,只好闭嘴。
宫胤看一眼微笑的耶律祁,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绯罗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窗外接连看了几眼,忽然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女王陛下。陛下可真是活泼,说不住寝宫就不住寝宫,说住到静庭隔壁就住到静庭隔壁,以往女王们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多羡慕呢。”
宫胤脸色微微一沉,未及说话,那位支撑病体来开会的礼相已经颤巍巍道:“啊!我还以为是静庭要扩大规模,整修隔壁院子,原来是女王陛下要住过来?不可不可!没有经过宫廷司上报,六司研究批准,陛下怎可随意移居……”
“她还没有登基。”宫胤一句话打断要起身阻止的礼相,“刚刚发生刺杀事件,因此本座让陛下移居,就近也可保护。”
“原来如此,只是终究于礼不合……”又有官员低声道,“陛下在迎驾大典上虽惊才绝艳,惠及天下,但行事放纵,不守礼教,如此,应该好好和陛下说说规矩才是。我大荒立国数百年,仪典是历代女王必须遵循的圣典,也是我大荒政体稳定如一的保证,不可轻易为他人颠覆……”
这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座绝大多数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大荒权力格局已成,无论哪一派,都不希望忽然出现一个强力女王,搅乱现有的政治平衡。然而景横波风采表现,行为言论,处处离经叛道,隐约露出挑战现有体制的味道,这如何使得?
所有不安分因素,都应扼杀在萌芽期。
宫胤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边,原本对着窗户这一面严实的墙,已经被挖倒一半,神速地起了一道花墙,有人嘻嘻哈哈地扶着梯子正鬼鬼祟祟爬墙,日光下明媚的眸子一闪,手中似有异光一闪。
他吸一口气,目光也一闪,随即转开眼。
有种人亮丽天生,似日色在云层后乍现天光。
心肺间似忽然也被利光刺住,一痛一凉,一丝真气流水般从体内逸出。他脸色一白,微微调息,转过身来,看见所有人脸上神色,心中忽然一叹。
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因为特立独行的她的到来,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而难控了。
她的自由,注定会遭受几乎所有臣民的抵制。那千百年陈规凝结成坚不可摧的高墙,横亘在所有通往自我的道路上。
该让谁放弃?让谁退步?还是眼睁睁看着彼此带血的冲锋,看着她跌落于满是荆棘的道路?当冲突不可避免,他要如何告诉她,那一片蔓延数百年的铁青色的天域,绝非仅靠勇气便可渡过?
“推广沼泽种植一事重要,还是女王学礼仪重要?”他回身,眼神冷峻地扫过众人,“诸位,此事事关我大荒百年国力,在座人人有责。女王所提出的水蔬鱼桑共育法,在座诸位可有推广妙法?该如何开始?在哪处先试种?选择何处优良种子……”
严肃话题一抛,众人不敢怠慢,俱各正襟危坐热烈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