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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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城公主一路匆匆回宫,满脸春色,还没进门,就已经曼声唤道:“阿昙,我回来了。”
室内没有点灯,也没有火盆,非常冷,窗棂上甚至结了霜花,宫人们站在阶下,都在簌簌发抖。
没有人应声,黑暗中似乎有一团雪白的东西动了动。
易城公主满脸是笑地进殿,顺手关上门,坐在那团雪白东西对面,轻声道:“哥哥明日才会回来,今夜我又有空陪你啦。”
那团雪白的东西慢慢起身,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少年,披件雪白的轻裘,一张脸比轻裘还白,白到近乎透明,五官乍一看不是很美,但清清淡淡的,一抔雪般地洁净,一抔雪般的轻软,让人不敢亵渎,但心底又疯狂地想亵渎。
他一起身,这殿内的温度又冷几分,易城公主裹紧了大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是她的宝。
三天前她在易国靠近蒙国和禹国的边境打猎,遇见这个少年,他似乎是从禹国过来的,她一眼就看中了他。
不过这个人,非常的冷,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人间情绪,对她的殷勤根本不感兴趣。这种淡若霜雪的气质,她以前从未见过,顿时迷得不能自拔,用尽心思追逐讨好,最后拿出了自己一些极其秘密的东西,才引起了他的兴趣,答应和她来易国王宫游玩。
她觉得这个人像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雪山生出的洁净莲花,世俗的男子,统统不能比。为了留住他,她把最吸引他的东西先藏了起来,每日变着花样讨好他,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但还真就一日日呆了下来。
她心里知道,他留下不是为了她,八成是为了她拿出来的东西,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个飞雪一样的少年,陪她有过一段,她的《美男谱》上便又多一项战绩。
易国易城公主,平生宏愿,就是见识过这天下,每一种风情独特的美男。
现在的这个美男,叫耶律昙。她一遍遍咀嚼这名字,觉得昙字真是太适合他不过,夜色中开放的一朵雪白昙花,洁净内敛,惊艳刹那。
“你上次拿出来的那罐淤泥呢?”耶律昙又开始执着地问那个问题。
三天前,就是那一罐从易山带出来的沼泽泥,引起了这雪般干净的耶律昙的注意。
这沼泽泥,是易城公主的情人之一,易山边军守将吕卓鸿送给她的。易城公主一直有研究各种沼泽泥功效的爱好,吕卓鸿便给了她这样一罐泥,说这泥是在易山内部掏出来的,能够腐蚀石头。易城公主研究过这罐泥,发现这沼泽泥的成分并不完全是天然的,其中似乎有添加成分,她为了引起耶律昙的兴趣,和他讨论过这罐泥,耶律昙一开始不在意,后来听她说了自己猜测的几种成分之后,忽然便开始关注这泥。易城公主见引起了他兴趣,反而不再肯和他讨论了。但耶律昙也是个执拗性子,每天见到她,必问。
易城公主挑眉,双手搭向他的肩,半个身子都靠了过去,娇声笑道:“哎呀别这么急嘛……”
耶律昙看一眼自己的肩,咔咔一声,肩上结一层薄冰。
易城公主只好缩手,也不生气,顺势就换个掠鬓的动作,笑道:“这泥,刚给别人借去了,回头给你。要么……”她靠近他耳边,悄悄吹气,“城外行宫里,这泥很多,我带你去看看?”
耶律昙微微偏头,让开她的气息,他觉得浑浊。
这个女人身周所有气息,都让他觉得浑浊难受,但为了那罐泥,他忍着。
那泥,太重要了。
他前些日子奉宗主夫人之命下山,先回了禹国耶律家族庄园,把夫人赐下的丹药给了他们,宗族中人感恩戴德,又咬牙切齿说得了这一批丹药,有望培养一批优秀子弟,重夺帝歌大权,并处死那对叛出家族的姐弟。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直接离开了家族,往玳瑁方向前去。
宗主夫人要处死的女王,就在玳瑁。
据说,耶律询如也在玳瑁。
但在易国和禹国的边界,他看见了那一罐泥,泥是沼泽泥,但其中加了料,那料,却是雪山才有的东西,而且是专门用来锤炼体魄,改变人的体质的独门药物。
夫人用这种药物,培养雪山特殊训练营,他也是其中一员,熟悉那味道。他知道,夫人的所有明面和地下的训练基地,都在雪山。根本不可能在易国。
易国这里的使用雪山独门药物的人,是谁?他在做什么?是否会对雪山不利?
身受夫人大恩,他有责任弄清楚这一切。
为了那个雪域之中高贵慈悲的女子,他甘心忍受这红尘浊女子的侵犯亵渎。
但也快到极限了,他还有事情要做。
“行宫有?”他立即起身,“那现在就去。”
“啊?”易城公主也没想到他说要去就去,怔怔地道,“可是哥哥还没从行宫回来呢,我们会和他撞上……”
“不会被他发现。”他披上大氅,将自己埋在熟悉的雪气里。
“那个……”易城公主急了,拉住他,“不能现在去。哥哥据说刚找到……老朋友,一定不喜欢人打扰……”她咬着下唇,“哥哥千变万化,你不知道哪个是他,很容易被撞上。听说他最近扮的是黑水女王,还带回来一个更像黑水女王的人……”
“黑水女王?”耶律昙忽然转身,“景横波?”
“是啊。”
耶律昙闭上眼,想了想,忽然道:“易城。”
易城公主第一次听他唤自己封号,顿时心花怒放,“阿昙!”
“我对你们的易容很感兴趣,你也给我扮一扮吧,这样你哥哥就看不出我是谁了。”耶律昙对易城公主轻轻一笑。
这一笑如破冰,易城公主眸子里晕起了惊艳的圈圈,顿时将顾忌不安都忘记,毫不犹豫地道:“好,你要扮成什么样子?”
身为易国公主,易容自然是基本技能,何况很少有人知道,真正要论易国易容高手,第一当数失踪多年的皇叔,第二就是易城公主,第三才能算上易国大王。
易城公主打开用具盒子,亲手给情郎易容。
“眉比我的要略浓,更直长些,远山一般的苍青色……”耶律昙细细指导。
易城公主专心易容,笑道:“这眉好看。”
“眼要大一些,双眼皮,到中段扬起,尾部最宽,微微上挑……”
易城公主又啧啧赞叹:“这眼真美……”心想比耶律昙还美。
“鼻子更高些……”
“玉峰如柱啊。真完美。”易城公主叹息。
“唇比我饱满些,色泽红些,但也不是太红,微微琉璃色,线条更清晰些……”
易城公主专心地挑拣颜色,试了好几种搭配,才试出耶律昙所说的那种唇色,她着迷地盯着那唇,若不是怕破坏妆容,恨不得自己扑上去先亲一口,“这唇色,这五官搭配,绝了……”
“肌肤比我更晶莹些……”
“不可想象,不可想象!”易城公主一边大声惊叹,一边匆匆试验各种脂粉搭配,最后以极其珍贵的冰晶粉并桃花珍珠粉,才勉强近似了耶律昙所说的那种“晶透胜雪有华光”的肌肤。
全部打理完毕,易城公主习惯性退后一步,看整体效果,一看之下,呆若木鸡,手中粉刷,啪嗒落地。
美人!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
原以为耶律昙这样的,已经是冰雪殊色,没想到和这张脸比起来,耶律昙只能算个苍白少年。
真正的冰雪殊色,会让人想起雪中盛开的莲,或者晶莹冰面上镶嵌的桃花,琉璃世界里的一盏香灯。
一种晶透到了极致的艳。
不属于人间。
易城公主呆呆凝望着这张脸,忽觉刚才还记忆深刻的耶律昙的脸容瞬间淡化模糊,几乎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也想不通自己先前为什么会对那样一张脸神魂颠倒,忽觉过往二十年所谓的饱览男色都是笑话,是一种完全不自知的孤陋寡闻,在这张脸面前,那些所谓的男色,好比街头的货郎。
“这张脸……是谁的……”她几乎不能呼吸,怔怔地问。
“自己想出来的。”耶律昙才不会告诉她答案。
他看着镜中的那张脸,眼底涌现一丝厌恶的情绪。
折辱了雪山的人,你的安然存在,就是对雪山最大的不敬。这笔帐,就让我为夫人算回来吧。
如果行宫里真有你的女人。
我会用你的脸。
杀了她。
……
年节未过,行宫里一派喜庆布置,大红的灯笼从宫门一直延伸到内宫水榭,远远望去像天地间悬了一串珊瑚珠儿。
水榭正中有暖阁,暖阁里开席列珍馐,雕梁秉双烛,易国大王终于安心安意关起门来,和他的“皇叔”好好叙谈当年。
“这些年你怎么过的?今天你得好好给我讲讲。”易国大王亲自给景横波斟酒。
他还是一张景横波的脸,据说这种精仿度极高的面具,要在脸上戴上一阵子,用脸部肌肤“养熟”,才会表现出最好的效果。所以景横波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就算他真的脱下面具,景横波觉得她看见的,未必也是真的脸。
易国人,真真假假的过日子,她严重怀疑是不是会经常睡错人?
“我啊……”景横波不敢多说,怕露馅,只得做唏嘘状,“一言难尽……”
“听你说三天三夜,我也是乐意的。”大王笑吟吟地靠在她肩上,水榭雕花槅门上镶嵌着铜镜,照着一对一模一样亲热依偎的女子。景横波看一次崩溃一次。
“大王……”
“以前你都叫我小易易的……”他不依。
“咳咳,”景横波咳嗽,“易易……”又想吐了怎么办?
“鄯鄯。”易国大王抚摸着她的脸,“走了这么多年,就真的从来没想过我么……”
景横波在走神。
善善?
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易国皇叔,阿善!
宫胤身边那个沉默寡言,擅长易容的女子!
原来女子不是女子,原来沉默寡言不过是保护色。
所以阿善教她易容的那些知识,才能在易国大王这边过关,这些知识根本就不是普通易国人才能知道的,必然是属于阿善和易国大王两人间精研的高端技巧。
她脸上一开始戴着的那个面具,必然出自阿善之手,也只能出自阿善之手,肯定有阿善本人特殊的记号,所以易国人和易国大王都在看见那个面具之后,认定她是阿善。
但阿善并不在玳瑁,一直留在帝歌。这面具又是自己掉落的。这中间有个环节想不通。面具是怎么到她手里的?
可能阿善知道了易国在寻找他,他并不想露面,就制作了有个人标记的面具,寄来给宫胤,宫胤在玳瑁,一直使用阿善制作的面具。
当宫胤或者其手下使用了这个面具,就会转移易国人的视线,巧的是,这面具也不知怎的,到了景横波手里。
“鄯鄯……”易国大王皱着眉,拱她肩头。
“啊……想!想!”景横波立即抓起酒杯灌他酒,“每日每夜都想,没完没了地想,翻天覆地地想,醉生梦死地想……我的好人,看见你我心肝儿乱跳,眼珠子乱掉,连话都不会说了,来来来,再一杯,我的心意就是这浓浓的酒,你一定要亲口尝一尝……”
“多年不见,你这张嘴,倒练得越来越甜了……”易国大王格格笑着,依着她怀,低头饮她杯中酒,唏嘘地道,“当年啊……你虽然也会说话,可也总不肯和我说这么多……”
“当年……终究太年轻,犯了些错,你可得原谅我……”景横波含含糊糊地试探,反正这句话,怎么理解都行。
“过去的事,过去了。反正真相你我都知道。”易国大王挥挥手,嗤地一笑,“什么造反不造反?你怎么会造我的反?不过是做戏给那群居心叵测的王弟们瞧。你造那一场反,把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弟弟们都逼了出来,我那一把火,烧得干净,烧得干净啊!只是累了你从此必须流亡国外,还被弟弟们的余党各种暗杀,不得不隐姓埋名屈居人下,为了你的安全,在没有拔尽弟弟余党的时候,我还不敢找你,一直等到那群混账手下基本弄干净了,我才开始派人到处寻找,可是那时和你失去联系已久,一时毫无线索,耽搁到现在,天可怜见,终让我找到你……”说着轻轻摸着景横波的脸,眼神迷蒙。
“……这么多年我过得其实还不错,并没有吃太多苦……”景横波又劝上一杯,“我在国师手下,扮成一个女子,专门负责给他办理易容事务……”
她说着阿善的近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