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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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思被景横波牵动,睡着也挂记着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座板上,就半直起身,看窗外动静,正看见景横波俯身去撕那人面具,而那人肩头极其细微地一动。
想也没想,一声大喊冲口而出。
之后就是一声砰,车顶大震,那声重重撞击声险些撞裂他的心,生怕景横波这一撞,哪处骨头断了。
马车之后开始疯跑,他并没有试图打开车门,立即去救景横波,一旦开了车门,景横波注意力转移,而他自己体力衰弱,一个抓不住她就会落马被轧死。
他先就着车窗仔细看看外头地形,先前他醒来时,已经看过四周。身为独掌大权的国师,他熟知大荒六国八部所有地形,推断出这里大概是翡翠和易国交界处的碧野原,再往前就是天裂峡谷,易山瀑布,和属于易国的易山。
随即他发现马车并不是乱跑,而是被那吊在车后的人,有意无意驱赶向峡谷方向。
那人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经清楚了。
是了,杀人太露痕迹,很容易被查出来,驱车入峡谷,让人自己摔死,是个好办法。
他一眼看过便回头,挣出手去够座位下的绳子,马车晃动不定,绳子滑到车厢边缘,够起来很艰难,手腕被绳索磨破,他却并没有找武器割断绳子。
景横波那个性子,自己本事不大,却像母鸡护崽一样喜欢护住所有人,现在她认为他被固定,在车厢里是安全的,如果他解开绳索,碰撞到马车发出声响,她就会紧张不安,她自己都九死一生了,再分神操心他,不出事也难。
好容易将绳索兜到手,他往后颈一摸,在发下摸出薄薄刀刃。
他身上隐秘武器还是有几件的,换再多衣服也不会被发现。
刀将那个绳团截开,截成各自几丈,这个绳团的一头栓着铁钩,武人行走江湖,带绳索和链条的铁钩,是爬高上山必备物品,但一个铁钩,还不够。
车厢四角镶铁边,他选靠近自己的部分撬下,一个固定好的桌子下端也是铁的,也撬了。
刀削铁如泥,将那些铁质东西都撬下后,再捏合在一起,做成钩形。
这需要运用真力,他体内永远有一股真力保真元不失,非生死之境不可动用,他还在疗伤期,擅自运用真气会影响恢复,但此时他停也没停,指掌覆冰雪,铁钩渐渐成形,再栓在绳头。
如此炮制,凑齐四个钩子,因为铁不够,最后一个只有三爪。
他一身大汗,脸色苍白,这下真的快连解开绳索的劲都没了。
绳索很结实,桐油泡过,掺了铁丝,希望等下能撑住车子重量。
“砰。”又一声撞响,车子下方开了一个洞,他趁机把车内原本的一些杂物重物,都往那洞里扔去,尽量减轻车子的重量。
东西滚落在地,看起来像是漏下来的。
他稍稍喘息,将车门搭扣打开,却用根棍子先抵住,棍子上缠了绳索。
外头景横波并不知道就在这样狂奔颠动之中,他迅速做好了这么多事,她只是隐隐觉得不安,在黑暗中努力扭头向后看,却只看见沉沉的地平线,地平线那头似乎有些巍巍的影子,离得还远,但激烈的风声里,似乎有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身下的马勒不住,两匹马已经跑疯了,直直向前冲去,像要冲入无穷的黑暗地狱里。
那个影子还在,飘荡若舞,她似乎看见他嘴角,戏谑又残忍的笑容。
即将达成目标的快意笑容。
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的不安预感越来越浓。
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一句话闪过脑海。
“……过了碧野原,就是天裂峡谷和易山瀑布……”
瀑布!
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是大型瀑布的水声!
瀑布对面,就是峡谷……
峡谷!
她浑身一冷。
再抬头,看那飘荡的影子,似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鬼魅,正待推出罪恶之手,将她和宫胤推入万丈深渊。
水声如雷,响在耳侧。
她再次回首,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断线!
她在这一霎什么都来不及想。
拔刀,斩!
斩断马和车身的牵绳,要掉,就她掉吧!
一道寒光闪来,击飞了她的刀,力道奇大,她虎口震裂,鲜血涔涔。
她怒而抬头,就看见那影子,高而远地挂在月亮末梢。面具上一道裂口,似在讽笑。
她忽然放手,跳起,直扑向那影子。
既然你不许我砍断绳子,我先杀了你,再砍断,也还来得及。
车轮轰隆隆轧过碎石地面,只余五丈。
人影一闪,全力瞬移,下一瞬她已经在那人所在的位置,手中刀早已飞回,毫不犹豫一捅。
却捅在空处。
那人早已不在原地。
随即她后心一痛,嘴一张,一口淤血喷出。
一条人影从她背后,冷笑着翻开去。
马车狂奔,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离峡谷只有三丈距离。
对面瀑布如匹练,反射这一刻的月色,清冷万丈。
她倒飞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越过马车,先要落入万丈峡谷之中。
忽然车门砰然打开,一根棍子伸出,递向她双手。
半空中那人目光一闪,满满期待——你终于出手!
衣袖一拂,“嚓”一声,棍子断裂,离景横波的手还差一尺。
但棍子上忽然飞出一截绳索,闪电般飞向景横波。
景横波手一探,已经抓住绳索,迅速在手腕上绕了一圈。
这一着,半空那人影没想到,眼神有点惊异,有点不服,随即淡淡冷笑。
料敌机先又怎样?
悬崖就在你身后半丈!
景横波抓好绳索,正想拉出宫胤,忽觉一只脚下一空。
她已经在峡谷边缘!
这一霎什么都来不及想,她竟然仰头,迎着随后撞来的马车,双手扑出。
她竟要以自己的身体,生生将马车逼停!
她体内气息第一次如此滚滚调动,明月真气穿越丹田,过明堂重楼,狂涌而上,她在瞬间似乎听见破关拔节的声音。
她身周起濛濛光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好像被冲散,但她不知道,顾不得。
两声厉嘶,两匹马从她身侧越过,扑入了峡谷之中。
与此同时“崩”地一声,马和车身之间的绳索断裂,车身一顿。
“砰。”一声,她的手和半边肩膀,先撞上打开的车门,啪一下车门粉碎,飞入谷中。
她整条手臂顿时就麻了,掌心痛如火烧,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知道自己那点可怜真力,绝对不可能将车逼停。
此刻她心中大悔,恨自己将宫胤绑在了位置上,限制了他的自由。否则此刻他便可以冲出。
不能救他,就一起死吧!
她扑向车身,要穿进空掉的那块车门,进入车厢。
腰身忽然一紧,她被生生提溜而起,在空中荡出一个半圆,眼看着车厢从自己头顶滑过,轰隆隆一路碰撞,栽向峡谷之下。
而此时那先落谷的两匹马落地的砰然震响才起。
她倒仰在空中,眼看巨大的阴影从头顶一滑而过,像天瞬间砸在头顶。
她眼底涌起泪花。
这一刻心情惨痛,她只愿立刻坠落死去。
但身子却在向上拔,与此同时她觉得脚踝似乎一紧,但极度痛苦绝望之下也没在意,注意力都在上方。
她在半空荡一圈,眼前就是崖壁。
求生的本能使她下意识伸手扒住了崖壁,吊在了悬崖边。
底下轰然一声坠响,一缕烟尘笔直上冲,她觉得心都似被这一声响震碎,哇地一声吐一口鲜血。
血溅青崖,色泽狞丽。
宫胤!宫胤!
此刻悔恨痛苦,便如怒海浪潮,一*将她淹没,她浑身发抖,全身剧痛,只想这么松手扑下,伴他一起葬身绝崖。
但她却更紧地抱住了崖壁,慢慢抬头。
她知道,既然那人最后关头出手把她拎上来,那定然是还要表演一番的。
她不趁此机会瞧清楚仇人怎么成?
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得先把仇人搞清楚再死,她都穿越一回了,说不定走狗屎运还能重生报仇呢?
崖边,缓缓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尖。
景横波对着那靴尖,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呵呵笑一声,又笑一声。
她此刻居然在笑,果然引起了那人的好奇,那人慢慢探下脸来。
景横波懒得看他的脸,反正不是真的,她吃力地伸手,目光迷离,喃喃地道:“救我……救我……”
她满身尘土,肩头血染,唇角血迹殷然,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半昏迷中,只被一缕求生*驱使,殷切求援。
那人黑色的身影和崖身似乎连为一体,岿然不动。
他沉默注视她半晌,问她:“心情如何?”
声音沙哑,完全陌生。
她迷乱地摇头,只执拗地伸手往前够他靴尖。
“别以为我是要救你,”他让开她的手指,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所爱的那个人,死在你眼前。想让你尝尝这美妙滋味,好让你下地狱了也记得。然后我会成全你,让你和他死在一起的。”他无声笑了笑,道,“记住我是谁,下辈子可以回来报仇,我是桑天洗,被你杀了的桑侗的儿子。”
“我……我……”她喘息着,似乎根本没听清最后一句话,只执着求生,“我是……我是黑水女王……你救了我……我会给你好处的……”
他沉默,眼光一闪,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皇图绢书,在哪里?”
她迷迷糊糊地道:“拉我上去,我就……”
他犹豫着,最终戴上一双金丝手套,伸手来拉她。
他拉她的时候,一条腿向后微微一撤,依旧摆出戒备的姿势。
他拎起景横波,她的半个身子依旧悬在悬崖外,他就这么拎着她,道:“先说在哪……”
景横波垂着的那只手,忽然寒光一闪,多了一把匕首,她一刀向他手腕劈下!
劈的竟然是他拎住她的那只手!
劈断这只手,她一样会掉下!
那人似乎早在预料中,左手拎她,右手早在戒备,但也没想到她会劈左手。稍稍一愣,已经伸出的右手停住。
思维稍稍一顿,动作就会稍慢,但这慢得简直无法以时间计算,刹那之间他便反应过来,顺势左手一松。
景横波掉落。
与此同时她一声大笑,响彻峡谷,连对面隆隆瀑布水声都盖过。
“祝你一生阳痿!”
那人未及反应,就听见身后厉响,极尖锐极近。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那东西已经触及了衣裳。
他此时可以跃起,但脚下崖壁忽然崩塌。
他可以扑下,但扑下就是峡谷。
他只能回身掠起,人还未完全掠起,掌风已经卷了出去。
什么东西被啪嚓一声击断,但仍有尖锐的风声刺入。
“嗤。”一声响,一样东西重重击上他下腹。
他发出一声厉嚎,忍不住弯身捂住下腹——那实在是个要害位置,却因为景横波控制能力减弱,只差三分,就能毁了男人的根。
但就这样,也已经击中要害,他颤抖着,忍着剧痛,将那东西拔出。
是一截鲜血淋漓的木棍,先前从车厢里飞出搭救景横波,被他击断。
现在插在他自己下腹,拔出来后,还残留几根木刺在肉里。
这伤势不重,却太要紧,他咬牙将肉刺也拔出,但感觉还是痛,说明还是有小刺在肉里,也许已经伤到了血管经脉。
他盯着底下山崖看了阵,山间岚气浮沉,天色幽暗,实在看不出什么。
先前确实有听见马车坠落谷底的声响,但谨慎的天性,让他还想顺崖壁下去查看一番,但此时伤口痛得厉害,他又怕留下后遗症。正在犹豫,忽听远处有声响,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一大群人,似乎正往这方向而来。
他再不犹豫,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黑色的身影,大鸟一般掠过夜色,洒落一地新鲜血迹。
……
景横波在坠落。
风声急响,她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幻想自己马上要重生。
到了此刻,什么痛苦绝望后悔自责都不存在了,她用最后的能力,控制那木棒小小地报了仇;马上要去和宫胤死作一堆,说不定还能一起重生,说起来也不是坏事。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再见不到三个死党了……
闭着眼睛,她以为这一生种种,一定会如电影般滚滚飞速闪过,她也就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咂摸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