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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女帝本色-第3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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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他道。

    景横波一抬头,看见连屋檐茅草都凝结成冰,范围还在不断扩大,这里已经成了雪屋,不能再留。

    但他……真的没事么?

    她身子闪出一半,又停住,回头看看他,他还趴在冰雪之中,身下冰面越来越高,他还在微微轻颤,以至于那些凝了碎冰的锁链,发出叮当碎响。

    这声音提醒了她。他还被锁在柱子上!

    她立即过去想解开卡扣,卡扣却冻成厚厚一团,她先发出求援信号,然后拔出腿间的刀开始砍柱子,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这样留下他,他会死!

    再多恩怨,再多愤恨不解,她都不能这样撒手一走了之。

    刀高高举起,狠狠挥下,每一下都用尽力气,铿然声响,竟如金铁之声。

    冰雪碎片溅到她脸上,火辣辣的痛,她没擦脸,瞪大眼睛,发现刀上刹那已经挂了一层厚厚的冰,成了冰刀。

    而刚才砍掉的,只是柱子上的冰,柱子连个缺口都没,更要命的是,就在这停刀一霎,那被砍开的缺口,迅速又结成了一层很厚的冰。

    太冷了,她牙齿格格发颤,手背毫无血色,手指冻得僵直,只觉得连血液都似要凝结。

    这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冷,相比之下当初在雪谷,简直可以算温暖如春。

    冰刀击在冰柱上,除了碎冰四溅外毫无效果,砍开的冰立即又凝结,一次比一次厚。完全是无用功,更不要说严寒天气下的任何动作,本就极其耗费体力。

    她却不肯放弃,一下一下猛砍,屋子里当当之声不绝。

    敲不开,那就一起死吧!

    此刻心中并无后悔,只有对老天的无穷愤怒——我不过想要一个真相,何至于置我于绝境!如果穿越是逆天而行,那就让我死在这里!

    力气将耗尽,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她被愤怒燃烧,被严寒冻住大脑,竟然已经不愿思考。

    身后他忽然道:“走!”

    这一声极其坚决,随即一股大力卷来,她被卷起,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她落了一头一脸的雪和冰,却依旧勉力睁开眼,倒飞那一霎,看见满屋凝结的冰雪一停,然后迅速消失,似乎他正在努力,让冰雪重回他体内,这努力一定很艰难,有如高手已经出掌却又回力打在了自己内腑,她隐约听见了一声闷哼,随即那闷哼声被轰隆一声淹没,屋子倒塌了,她看见半边屋顶倾毁,冰雪四溅,整个天地都似成了水晶天地,透过模糊的雪雾,隐约见一条人影从窗中飞出,身后拖拖连连,还栓着半根柱子……

    他竟在最后一霎挣断了柱子。

    柱子一断,屋子也就塌了,景横波看见半边屋顶砸在他身上,好在是茅草顶,不至于重伤。

    他身形有些歪斜,柱子远远拖拽在身后,累累赘赘在天幕上掠过一片雪影。

    她手中匕首飞出,咔嚓一声断了柱子,他身子一轻,如断线的风筝,斜斜飞过山谷。

    身后脚步声杂沓,属下们赶来了,看她一身狼狈,都十分惊诧。

    属下们自然是得了她的嘱咐,远远避开的,等赶过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众人都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自己设的局,也会把自己整这么狼狈?

    天弃一直转头对山谷那边张望,众人纷纷询问,景横波垂下眼,只觉得心中无比沮丧。

    她知道自己不必去找,他既然挣出,就不会再给她机会找到自己。

    有过这一次,以后再想他上当露面,几乎毫无可能。

    除非生死之境……

    她吸一口气,伸出手,五指指皮被冰雪冻掉,血迹殷殷。

    十指连心,痛得钻心。

    痛得钻心。

    ……

    此痛,钻心。

    他按住心口,砰一声跪倒在地。身边草丛立即刷拉拉结出一层冰,凝固了洁白的叶尖。

    身后,他所带来的一大片冰雪,如飞毯般逼近,再无声无息没入他体内,内力强迫回流,自然要反噬在自己身上,他身子微微一倾,一口紫血喷在冰面。色泽鲜明,美到肃杀。

    他轻轻喘息,心口犹自尖锐地痛,那是一处不能碰触的区域,以前倒还无妨,近期在逐渐前移,渐渐到了体外碰触也会引发剧痛的地步。景横波明明是轻轻一戳,却就那么巧地,碰到了关键位置,那一霎穿心之痛,他以为自己会在她面前死去。

    那一刻他很恐惧。

    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如果自己这样死在她面前,如果自己是因她而死,她后半辈子是否会沉浸在无限内疚里,是否还能幸福生活?

    他知道以她的善良,哪怕恨着他,也绝不能接受他这样因她的失误而死去,那他所做的,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

    他要她在他所不能及的天地,自由而强大存在,身周永久光明,再无阴影笼罩。

    他怎么能让自己,成为她的阴影?

    心间剧痛的那一霎,心中一片冰冷。

    其实景横波锁住他并扑过来的时候,他心中也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样吧,不必再瞒再骗再躲了,是非恩怨,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清楚明白吧。

    八方来敌,四面楚歌,虽然还没完全做好准备,但是既然来了,就面对吧。

    这么久的追逐和保护,是赎罪,是歉疚,也是放不下。他想早日看见她的成长,确定自己能放手多少。

    至于他自己,是否被原谅,还真不那么重要。

    而当般若雪无法控制,冰雪蔓延,险些连她都伤害的时候,他一霎前的冲动,忽然就打消了。

    不,不能。

    他并非不能和她并肩作战,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明处和暗处的敌人。

    他们真正敌不过的,只有时间。

    那一根要命的针,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破体而出。

    到那时,要她如何承受?

    不原谅更好。

    恨他更好。

    身周有脚步声,护卫默默地围拢来,并不敢靠近,因为此刻的他真气外放,很容易伤人。

    “主上。”护卫轻声道,“亢龙军似有异动。”

    他目光一闪,抬起头来。

    来了吗?

    这些消息并不能让他愤怒,只能感觉到时日紧迫,暗处的敌人一拨又一拨,哪些该直接处理,哪些先搁置一边,哪些需要暂时隐瞒,哪些可以给她练手,都得分析分明,各自处理。

    他面前亦有珍珑棋局一盘,每处落子,精心设计。

    他微微沉默,似在思量。

    今天的突发状态,很是危险,不能出现第二次。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危机稍稍推后,但付出的代价,也许是永生的衰弱。

    但话说回来了,命都未必能长久,还怕什么永生衰弱?

    无论如何,不能此事重演,再伤她一次。

    他坐定,合上双目,脸色渐渐一片霜雪之色,冰晶般透明。

    一缕般若雪真气,直上心间,慢慢将那根针周围的血管凝结。

    冻住那根要命的针,可避免短期内它的再度移动。

    当然,这样的要害,以一缕寒冰真气长久冻住重要血脉,付出的代价,就是心脏的健康。

    护卫们眼底隐隐忧色。

    而他岿然端坐,身周隐约白色雾气,如长久巍巍于大地上的,皑皑雪山。

    ……

    孟破天觉得,小屋里的日子,真真可算是地狱。

    床上的人伤势太重,一直昏迷不醒,之前也不知道是药用的不好,还是疏于照顾,他很多伤口都已经化脓,包扎的布条一打开,那满身腐肉的臭味,几乎能把她熏晕过去。

    而打开布带后那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黑的黄的红的绿的,难以想象的颜色在那些绽开的红色洞里涌出,气味可怕,视觉更可怕,有那么一瞬间,她这样大的胆子,都想扔下布巾,尖叫逃跑。

    然而她死死咬住了唇,跪在床边,用温水给他一道道清洗伤口,盆里的水的颜色很快同样恶心,布巾一条条地换,温水一盆盆地换,清洗完全部伤口,用了十八盆水,她浑身也湿漉漉的,连头发都粘在额上,似被一盆水从头浇过。

    之后再上药……包扎……洗伤口的时候,注意力全在那些血肉上,她还不觉得,此刻洗干净了,她才惊觉面对的是年轻男性一丝不挂的躯体,这让她又想扔下布巾逃脱,然而她最终还是咬牙站住,一个洞一个洞的塞药,伤口很多贯通伤,她得抱住那身体翻来翻去,血脓沾了一身,那躯体软绵绵如一堆死肉,丝毫使不上力,她不得不抛下少女的矜持和羞涩,拉开他的身体,抬起他的大腿,抱着他轻轻翻转,少女光滑的脸颊,贴在那几近丧失生命力的腐烂身体上……

    太疲累太紧张,她没有注意到,窗外悄悄站下的人影。

    锦衣人似笑非笑,裴枢眼神晦暗如夜。

    当日救孟破天,是他身为男子的责任感驱使,他没有想过要回报,也没有想过和感情有关的事,他遇见过那么多女人,也因此明白,自己现在喜欢的,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然而此刻,那臭气熏天,寻常人一进去就要吐出来的小屋里,那少女默默所做的一切,让他如铁石坚刚的心,都隐隐震动。

    是什么让她这样坚持,这样勇敢?

    ……

    夜色渐渐深了,疲惫欲死的孟破天,拒绝了锦衣人护卫安排的睡觉地方,只要求了一条长凳,睡在床上人的身边。她累得沾凳子就睡着了,但一翻身就掉下凳子醒来,一醒,她就立即扑过去看看那人伤情,查他的体温和脉搏,拭去他身上冷汗。轻轻帮他翻身,以免背后伤口压迫化脓。大半夜的又换了一次药,厨房里整夜开火烧着热水,满地里扔下的带血布条,黎明前天最黑的时候,她刚刚擦完那人额头,头一顿就睡着了,脸靠着那狰狞的脸,屁股滑稽地远远拖在板凳上。

    窗外,一直站着裴枢,乌黑的眸子如夜色,闪着明灭的星光。

    ……

    这样的日子近乎煎熬,才第一天,孟破天的脸就瘦下了一圈,整个下巴都尖了,眼神幽幽的,也像个鬼。锦衣人倒不虐待她,好吃好喝都给她一份,可是那潮湿难闻的小屋里,面对那样的伤口和脓臭,谁吃得下?孟破天不过随便喝些水,精神倒是十足的,可是那精神看起来又有点不大正常,目光灼灼,两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谁都看得出来,这姑娘是把巨大的压力都担了过去,可要是不成功,她就会像绷紧的弦一样断了。

    裴枢已经无数次和锦衣人抗议,要么停止骗人,要么放他出去,锦衣人置若罔闻,也根本不靠近他,倒霉的护卫便成了火气很大的裴枢的发泄玩具,最倒霉的是拉丁文,他在一次给裴枢送饭时,被他勒住了脖子,险些直接给勒死。

    这日子到了第三天晚上,除了锦衣人乐在其中外,所有人都觉得受不了了。

    然后那间小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片刻后,屏住呼吸的所有人,听见了孟破天的哭声。

    那个人,那个她辛辛苦苦伺候三天,一心想要保住他性命的人,终究还是死了。

    孟破天抱着那扭曲可怕的尸首,压抑三天的泪水终于落下,她哭,哭的是苦心白费,哭的是生命无常,哭的是以为遇见希望结果最后还是绝望,哭的是十七年首次少女心思如春水,到今日付诸东流……

    她哭得撕心裂肺,夜鸟惊飞,院子里护卫默默听着,那些见惯生死,自诩也算铁石心肠的护卫们,默默排队走到了锦衣人的屋子里。

    锦衣人一看见他们那架势便道:“滚出去。”

    他可以自己心软,却不喜欢侍卫们心软,属下心太软,敌人就有空子可钻。

    护卫们默默退了出去,中文临走的时候却道:“主子,你一定也不愿意文姑娘这么哭。”

    锦衣人手一顿,片刻,叹息一声,忧伤且寂寞地道:“我明明是为她好,在帮她,为什么所有人还是看我是个恶人呢……”

    所有人撇撇嘴——有你这么帮的么?你帮人哪次人家不是生不如死?难怪文姑娘给你的生日蛋糕上都写:“死有余辜,恶贯满盈”。

    锦衣人怔了半晌,叹口气,按动了一个按钮。

    一道旋风从他身边卷了过去,差点把他从榻上带下来。

    小屋里,孟破天已经不哭了。

    痛痛快快发泄完,下面清清爽爽上路,不要等到人家来催,太不好看。

    她拔刀,雪亮的刀背映出少女的脸,三日已憔悴,眼眸深幽无光。

    这人世间最美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就在那日的棺材里,轮盘上。

    她觉得此生无憾,她遇见过最明烈的少年,和他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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