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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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听了无数次了。”景横波皱起细细的眉,“我不会打扰他,我也不指望他忙得要命还得抽空来看我,我就坐在一边,不说话,不打扰,不行么?”
“陛下,请不要为难我等。”侍卫不动,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景横波踮起脚,越过侍卫肩头看静庭书房,隐约人头晃动,他确实还在忙。近期她很少有机会见到他,有时候并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很多场合都有亢龙军将领和他麾下群臣在,自从有次一个亢龙军将领控制不住情绪,试图挑衅她之后,宫胤就极力避免她再次和那些人撞在一起。
景横波叹口气,怏怏地拎着罐子往回走。
侍卫默默地关上了侧门,回头看了看前方书房廊下,蒙虎正从屋内走出,对这边望过来。
侍卫点点头,蒙虎微微颔首,回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几个来回走动的侍卫,看他进来,无声退了下去,屋内顿时无人。
蒙虎走到宫胤常坐的书案后,伸手在案底轻轻摩挲,随即,他身后的墙无声翻倒。
墙翻下那一刻,一股逼人的寒气飙射而出,蒙虎打个寒噤,关上所有门窗,回头。
内室一片冰晶世界,满地碎琼乱玉,似乎只跨越一道墙,便从秋到了冬。
碎冰之上,宫胤趺坐,雪色衣袍和细碎的冰晶混杂,脸色也皑皑如雪。
蒙虎关上暗门,蹲下身,手心按在地面冰晶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再抬头时,他眼底有深浓忧色。
宫胤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蒙虎觉得隐约看见他眼底红影,但一刹就不见,恍如错觉。
“她走了?”
“是。”
宫胤缓缓闭上眼,手腕垂在膝头,中指指尖,隐约一丝细细血线,蔓延直上腕脉。
蒙虎一眼看见,心头大震,慌乱之下破口而出:“主上,难道那……”
宫胤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话头。
“没事。别那么紧张。”他起身,雪白袍袂在细碎冰晶上拂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这冰室的冰,是荒龙野上的千年玄冰,可以助般若雪真元稳固,你守好了。”
“属下死也不会让人踏入一步。”
“无妨。”宫胤居然轻轻笑了一下,“再过段日子,也许这玄冰也没有用了……”
蒙虎仰头看他,内室暗淡光线里,他遥遥而立,恍惚还是当年独自从雪山上走下的少年,一剑斩恩仇,从此以冰雪困守。
“亢龙如何?”宫胤问。
“似有异动,几位新提拔的参将很受排挤。”
宫胤垂下密密眼睫,似在沉思,半晌轻轻道:“天意……”
蒙虎抿抿唇,神情苦涩。
有些突发的意外,将主子原先想好的打算彻底打灭,事态如下坡的马车轰隆隆向前,让人惊觉天意之前,再缜密的计划,再周全的思虑,都无从抵抗,苍白无力。
宫胤抬起头来,似乎已经有了决断,道:“从明日开始,重整亢龙蛛网,将当初那批最秘密的蛛网探子,都送出帝歌。”
“是。”
“玉照龙骑大统领英白,是不是最近又开始流连赌场酒肆了?”
“主上您也知道,”蒙虎唇角一抹无奈的笑,“他这是老毛病,可以没有爹妈女人,不能没有酒和赌,但这么多年,他可从没坏过您的事儿,您不也是早就默认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宫胤淡淡道,“现在,我不打算默许了。”
蒙虎瞪大眼睛。
“命令蛛网探子,搜集英白违法乱纪证据。”
“主上!”蒙虎一震,扑跪向前,抬起头时神态焦急,“成都督已经离心,英统领现在是您身边军方唯一贴心人!您不能……”
“什么时候你管起军方的事来了?”宫胤声音淡若烟气不带寒意,蒙虎却打了个颤,垂下头去。
“退下吧。”宫胤盘坐,闭目调息,“我再调息一会,铁星泽来了,就传他进来。”
蒙虎无声退下,走到门边,犹豫回首。
宫胤面无表情,冰晶淡淡寒气里眉宇宁静。
“主上……”蒙虎终于忍不住,低低道,“是何时情根深种,换此后地覆天翻?”
寒气烟光里,那雪山一般的男子,岿然不动,不言不语。
蒙虎长叹推门离去。门扉缓缓合起,将光影渐渐弥合。
宫胤睁开眼,眼底红影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慢慢摊开掌心,一线隐约红丝,穿过掌心,直入腕部,其余部分掩在袖中,不知其深处。
那一线便如一条新添掌纹,诡异昭示人间命运。
他静默,乌发垂落如流水。
是何时情根深种,换此后地覆天翻?
谁知?
或许是大燕县城青楼之内那一舔。
或许是一路前行见那般笑颜明亮永不改。
或许是山林行走那一段朝夕相处。
或许是天南王宫那一舞。
或许是王宫内河船上她全力一扑。
或许是百里迎王驾帐篷里耶律祁刺杀时她舍身相护。
或许是小河边她狡猾拒绝耶律祁引诱。
或许是迎驾大典她光彩照亮大荒。
或许是寝殿遇刺客她倾尽全力的扑杀。
或许是玉照宫前她扑向“冰晶无头尸”时的哀恸决绝……
情不知其所起,无需知其所起,不知何时他已经走那般远,一回头来路繁花遮没人眼。每片花叶,都是她笑颜。
这一番心情如乱弦,拨心湖涟漪千端,待何时整理分明,静听。
……
景横波拎着罐子,也不想回自己寝殿了,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便出了自己宫室。走到一处人工湖边,脚下忽然一歪,低头一看,高跟鞋的鞋跟又卡在石缝里了。
她拔了两拔,没拔出来,又怕损坏鞋跟,赌气将鞋一扔,干脆赤脚坐在了一边的假山石上,顺手将罐子拎过来,打开罐子,开吃!
他不吃,她才不要怏怏回去倒掉或者对着罐子迎风流泪,她要吃得更多,把他那份吃回来!
天光熙熙,微风习习,山石上赤脚坐着女王陛下,对着远远的静庭,大口喝汤。
侍卫们远远站着,想笑,又觉得其实女王也是怪寂寞的。
景横波三两口喝完汤,摸摸肚子将碗一搁,正准备跳着过去将鞋子穿上,忽然看见一方淡黄袍角。
那袍角停在她鞋子面前,她抬头,看见一个黄衣男子,正低头看着她的鞋。
“喂你……”
那人弯下腰,捡她的鞋,景横波刚想提醒他鞋子卡住,注意不要硬拔,男子已经发现,一笑,将手掌按在石板上,景横波瞪大眼,看见石板慢慢塌陷,鞋子无声松落。
男子捡起鞋,对她扬了扬,笑了笑,“陛下,穿鞋?”
男子身形高颀,锦袍玉带,黄玉束发冠,眉目英秀,不算绝美,但看来有昂然之气,是极有男子魅力的类型。
他笑起来眉宇疏阔,令人觉天光云影飞动,漫天的日光忽然泻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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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过分的事情了!
……
对了,忘记说了,昨天我根本就没写题外话。
第七十九章 让我温暖你
他笑起来眉宇疏阔,令人觉天光云影飞动,漫天的日光忽然泻落。
景横波托着下巴看他,道:“这么好的武功拿来捡鞋子真是可惜了的……咦,我觉得你脸熟。”
男子笑笑,过来蹲在她面前,将鞋子端端正正放在她脚下,景横波很随意地穿上鞋,他便很自然地半跪着帮她扶住鞋帮,还不忘赞一声,“陛下这鞋子真美。”
语气坦荡。
这人每个动作神情,都令人感觉分外的坦然自如,不含狎昵,明朗得也似这湛清的天光。
这种特质,让景横波想起了他是谁。
“你是那个帮过我忙的黄衣骑士!”她恍然大悟,“帮我拦马车的!”
“对不住陛下,”提起这个他却露出愧色,“我办事不力,只来得及拦下两辆,让第三辆逃脱了,因此害了琉璃坊不少百姓,如今想起来真是愧疚。”
景横波此时才知道起火的马车问题出在他那里,见他还是坦荡主动承认,忍不住一笑道:“你已经尽力了。”
“当日我也曾派人去玉照宫通知国师,”他更加惭愧地道,“但是当时国师已经离开玉照宫,信使没能通报上。”
“是啊就怪宫胤乱跑。”她道。
“其实微臣还见过陛下一次。”他笑,眼睛弯弯。
“嗯?”景横波也有这感觉,似乎还在哪见过。
“赵士值府。”他歉然道,“我将赵大人拉了回来,没让女王劫持成。”
“啊原来是你。”景横波哈哈大笑,“当时人多,烟浓,没看见你,喂,你可坏了我的事哦。”
“我已经坏了陛下三件事。”他笑,“罚我给陛下拎汤罐赔罪。”
他很自然地拎起汤罐,顺手递给景横波洁白的帕子抹嘴,站起身时还将景横波啃的散落在地下的骨头捡起,用纸包好,扔在一边的杂物篓里。
景横波很有兴趣地瞧着他,觉得这又是一种出众的人物,亲切细致,耐心有礼,对女性少见的呵护,却又不缺潇洒任侠男儿气度。
和他相处,很舒服,很自然,很容易就忘记陌生,熟悉如多年老友。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沉铁部质子铁星泽,见过女王陛下。”他从容施礼。
景横波顿时好感大增,以往在宫中,陆陆续续也见过六国八部的质子,但那些人要么傲岸,要么畏缩,要么避嫌不和她交接,而且有个共同点,都很忌讳自己的质子身份,以此为辱,不愿多提。以至于很多人见过之后很久她才知道原来是质子。
这么坦荡说出质子身份的就他一个,景横波看他眼神,清澈明朗,似秋夜特别高朗的天空。
“你进宫来做什么。”她问。发现他故意走在她右侧道边,以免她再次踩入道边石缝卡住高跟鞋。
“蒙国师召见。”
“哦?”景横波来了兴趣,宫胤很少召见外臣,尤其是身份敏感的质子。
“当然不是谈国事,”铁星泽笑起来眸子星光飞扬,“我前不久回家乡一阵子,给他带来了一些家乡的食物。如果不是他太忙,早就该送来了。”
景横波一愣站定,霍然回首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是宫胤老乡?你和他从小认识?喂喂,赶紧和我说说他小时候的糗事,还有他小时候住哪里,爱吃什么,谈过几次恋爱,有没有结过婚……”
铁星泽失笑,轻轻拨开她的手,“陛下,您问这么这么多问题,让微臣回答哪一个?”
“先回答最后一个!”
铁星泽笑得爽朗,“自然没有。”
“谈过几次恋爱?”
“小时候被邻村阿花阿丽追逐算不算?”他一摊手。
“那得看进行到什么程度?亲过吗?压过吗?”
“被阿许压倒在地算不算?”
“啊?怎么压?嘴对上了吗?”
“阿许是男的。”
“……啊呸你玩我。”
“被阿牛抓住了算不算?”
“这个一定是男的!”
“是啊,是个大汉。”铁星泽的语气,忽然萧索,“被阿胜拖到水里算不算?”
“哪那么多人爱和他玩……”景横波笑起来,忽然笑声一顿,慢慢转头,盯住了铁星泽的眼睛。
铁星泽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隐约光芒闪烁。
“你好像是在告诉我,他小时候,总在被人欺负。”她慢慢道。
“没关系,”他回答得也很慢,“阿胜阿牛他们,后来都死了。”
景横波浑身汗毛一炸,霍然抬头盯住铁星泽。
铁星泽并没有退缩。
“我在和你说幼时好友的事。时日太久,也许他已经忘记,可我还记得。”铁星泽轻轻道,“他比我小三岁,他来的时候,我已经隐约记事了。那时我父王在他所在的村子附近有一所行宫,我小时候被养在那里,很熟悉那个村子的人。听村中老人说,他在一个雷雨夜,砸穿屋顶,从天而降于一对贫苦年轻夫妻家中,他降落时气息将无,浑身冰冷。因为太过惊吓,当晚那家中怀孕的妻子流产,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幸亏这对夫妻善良,还是将他收留,但村中人对他敌意很重,认为他是雷霆灾星,多年来总有人有意无意想将他弄死,他摔下过山,断过腿,落过水,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