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次奇妙人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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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和上头的黑色镁铝合金落地窗及红砖墙的工业风也一点都不相悖,反而意外融洽。
但这里并无任何标牌说明它是她要找的心理诊所,直到她走近前去,才发现硕大的铆钉木门的右侧有一个铁艺的欢迎门牌信箱,上面确确实实写了四个字“慕容心舍”。
说真的,听到这个名字时,过于小说风格的复姓加上这个似是而非,有点文艺的“心舍”二字,让她觉得这里噱头多过专业性。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医生就姓慕容,倒也怪不上人家。若是她也学心理,开心理诊所,取名“李氏心舍”,好像就要平实一些,没那么中二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上前扣门。
应门者很快开门,随着空调的凉气而出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了正式的衬衫和马甲,打了领结,戴着细金边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
李如洗拿不稳对方到底是不是慕容医生,便也没称呼,而是对对方笑了笑说:“您好,我是愉悦今天三点半的李如洗……”
“啊,李女士您好,”对方立刻给予一个颇为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和颜悦色:“请跟我来,慕容医生正在等您。”
好吧,不管这位慕容医生是否噱头多过专业性,至少建筑环境和服务人员都无可指摘,她自己还是半个心理学爱好者,哪怕就当是一次娱乐活动,也算值了、
于是她保持微笑,随这位年轻男士走了进去,里头果然主要是工业风装修,但并不是太过粗矿,没有大量使用复古的铁管之类的装修元素,也没有别的蒸汽朋克风元素,而是相对简洁硬朗,大量的浅色原木元素和从四米多高的天花板不时垂吊下来的各种绿植中和了工业风装修风格中浓重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这里的风格强调了恰到好处的复古和高品质,又有着木头和绿植带来的明亮温暖,勃勃生机。
李如洗很欣赏。
一路走,一路欣赏。
垂吊下来的绿植其实大都很普通:绿萝、常青藤,也有不少各色各样的空气凤梨、松萝之类。
但有了它们,一切都不一样了。
男子把她带上了二楼,在一个同样有铆钉,但是小一号的厚实原木门前面,轻轻敲了门。
里面传来很悦耳的男子声音:“请进。”
穿马甲的服务者于是把她带了进去。
李如洗看清了这个慕容医生,微微一怔。
这个办公室挺大的,大概二三十平米的样子,里面陈设一如一楼的风格,有一张很厚实,很复古,没有漆的原木桌子,靠墙的陈列架也是同样质地和风格。
窗子附近角落有一棵不大不小的银水滴尤加利,也有一盆虎皮兰。
站在窗前的男子比她想象要更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一身白色的竖领亚麻衬衫,简洁的黑色头发,似乎是尽力想要淡化他出众的容貌。但即便如此,那挺拔而笔直的站姿配着堪称俊美的五官,也令李如洗惊艳了一下。
李如洗想起闺蜜说她是因为抓到相恋多年准备结婚的男友出轨,分手去看的心理医生,再看看眼前俊美、挺拔、矜持如同旁边那银白蓝灰色调的尤加利树的慕容医生,不禁有点怀疑她那么热情推荐的真实原因……
但想想慕容医生博士和硕士均毕业自世界最好的心理学系院校,再想想国外心理学的学习难度……嗯,好吧,还是应该专业过硬的。
不应该是冲着颜值……
引她前来的服务者,也许应该称之为前台的男子,已经退出去了,并且关上门,慕容医生和她简单做了相互的自我介绍,便把窗帘拉下,白色亚麻窗帘不能全遮光,但是足以使她看不见窗外景色,把注意力集中在室内。
他请她在一张可以半躺的舒适座椅坐下,自己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现在,我们来谈谈您最近的困扰。”
他的声音清澈如水,但水下是坚硬的岩石,坚强而可靠。
他并没有故作亲近,好使她迅速打开心灵壁垒来倾吐,甚至没有循循善诱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怎的,她的话就倾泻而出了。
她说了她的家庭状况,说了她的病情,说了她得知病情后的心情,说了她如何去筹划身后之事,如何放不下孩子和父母,如何给孩子买了从小到大所有的衣物鞋袜,一边收拾一边哭,说了她如何想要在短短的信和视频中把母亲能教给孩子的都告诉他,写起来却总是觉得挫败……
她终于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慕容医生没有安慰她,只是给她拿了纸和一杯水。
等她哭够。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进入了抽噎的状态,他才开口问她:“你的难过痛苦,有多少是出于对你的儿子和你的父母的担忧和愧疚,又有多少是出自你对自己的惋惜和不甘心?”
李如洗怔住,停止了哭泣。
她仔细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后,才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各一半吧……”
他注视着她,声音低柔了一些:“比起一般人,你很勇敢,也很冷静理智……你,害怕吗?”
“嗯?”李如洗愣了愣。
“恐惧死亡吗?”
李如洗身子颤了颤。
“害怕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很害怕。”
“因为更担心孩子和父母,也是因为那种不甘心的感觉,所以,我之前没有好好想过自己害不害怕的问题……”
“其实,我当然害怕,”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中,头发黑瀑般倾泻而下。“死后的世界是怎样,没有人知道。虽然我也会对自己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冒险的开端,但我依然会去想:会不会死后真的就是一片虚无?就是真正的终结?我不复存在,如此而已……倘若真是如此,我的存在至今又有何意义?……”
她抬起头,微微带着抱歉说:“其实,跟您讲了也没有用,谁也解不开生死之谜……但是,说出来,我觉得好些了。谢谢。”
慕容医生点了点头:“是的,我无法解开生死。其实,你的心理很健康,你比大多数人内心强大得多,足够冷静,足够理智,足够勇敢,足够自知……”他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你说,你不想虚度活着的每一秒,这很好。你为了孩子和父母忙忙碌碌,填满自己的时间,不管是从实际效果,还是从淡化痛苦来说,都是很聪明的举动。”
“但是你自己呢?”
“你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
“你还有什么想做而未做的事?你为你的孩子和父母做了周详计划,为何不好好给自己做一份死亡心愿单?”
第二十五章 死亡心愿单
“死亡心愿单?”
李如洗有片刻茫然,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死亡心愿单啊。
她列了自己生前该做的事情,也是按计划一步步来的,比如卖房、买房、给孩子的种种准备、带父母去欧洲旅行……她觉得在这种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下,自己的规划性和行动力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对,死亡心愿单,不是死前计划表。”慕容医生轻声强调了一遍,他的声音依然悦耳,不带任何情绪,清冷但不冷漠,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在微微发暗的原木色桌子上轻扣,吸引了她的目光。
他沉吟着解释:“后者是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和父母在死前的种种准备和安排,而前者主要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不留下遗憾……你想一想,在这世界上走一趟,你还有哪些事情想做却还没有做的?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一些和你的计划表是重叠的。”
“想做却还没做的……”
“对,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的事,比如去一些没去过,但特别想去的地方旅游,比如喝得烂醉如泥一次,比如去潜水或者跳伞,或者去露天宿营,看一部一直想看却没时间的剧,读完早该读完的书,或者去住真正的大树旅馆,去做真正的森林SPA……”
李如洗一时很受触动。
是啊,一些仅仅为了她自己而做的事情,为了她短暂的生命不留遗憾。
毕竟,她不仅仅是噗噗的妈妈,也不仅仅是她父母的孩子,她还是她自己。
她之前总是觉得时不我予,她活不了多久了,能大概健康,自由活动的时间更少,为噗噗和父母做安排可能都很紧,但是她自己……要死去的是她自己,最遗憾的也是她自己啊……
最需要在这短短的时光里被满足的,也应该是她自己才是……
她低头沉默不语。
过得片刻,她抬头看着慕容医生,微微一笑,说:“您说得对。我确确实实也该做一份只属于自己的死亡心愿单。”
她认真地想了想:除开父母,除开嘟嘟,自己还有什么想做的?还有什么牵挂?
是的,她想去一些地方。
想去伊斯坦布尔,想去卡萨布兰卡,想去里斯本,想去佛洛伦萨……
她还想去体验一下照顾动物类的义工工作。
还想,还想……写一本书。
是的,她眼睛亮了亮。
她想写一本书!
人活在这个世上,实在太过渺小了,即使富可敌国,也未必能在青史留下名字,除非有一番建功立业的本事,还要加上运气……或是有足以改变人类的发现或发明……
这些都太难了。
青史留名的人当中,相对容易的,就是写出一本无法被人忘记的书。
当然,李如洗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不需要什么青史留名,她只想证明自己存在过而已……
一本被正式付梓的书,散发着油墨芳香,哪怕只能印一本,只能被一个人看到……
在她挑灯夜读的少年时代,她曾经觉得,只要一个作者的书还在世上,还被人读着,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读书的人和作者之间,存在着交流和对话……
写什么书呢?
对了,与其那么费劲力气地想象着噗噗一年年长大,给他留下一封封自己都不满意,词不达意的书信,还不如写一本书留给他。
她要写一些故事,把自己所有领悟到的道理都写进去。
还要这些故事有趣又好看。
这样一本书,岂不更胜过那些努力没话找话的信?
这是为儿子而写,也是为她自己而写。
慕容医生听了她的心愿单,点头表示赞许,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微微的笑容。
“相比起你的身体状况,你的心理状态非常好,可以说非常健康,因为你本身就有很出众的情商和心理素质,使得你遇到重大变故时,比别人更加坚强理智。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使你一时有些紊乱……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释放和缓解你的压力,如果不是心里非常难受,你可以不需要接受持续性的心理治疗。”
李如洗听到他总结性的话,一时有些急,犹豫着开口说:“医生,其实,我之所以来,是因为一个梦……”
她尽量真实客观地描述了这个梦,描述她在梦中非常明显的时间概念,梦的复杂和清晰,描述了梦中的每一个人物……
她说:“这个梦让我觉得非常不同寻常,我有时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梦,而是我真的去了某个地方,或是我的灵魂去了某个地方,以这个叫作刘奇彬的男人的名义生活了两个半月。”
心理医生果然对梦境都非常在意,一边听着她说,慕容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做着记录,还问了她许多问题,比如:
“你在梦中每次入睡是什么感觉?”
“梦里睡着后是否还会再做梦?”
“每次早上醒来有清晰的感觉吗?还是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就是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每一天的时间是匀速的吗?还是觉得有的时候过得特别慢,有时候一晃几天就过去了?”
“你曾经有过某一天或某个场景是莫名其妙结束的吗?”
“有过从一个场景直接就跳到下一个场景的经历吗?”
李如洗认真仔细地回答,但有的细节确实已经记不清楚了。
慕容医生渐渐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问她:“你自己觉得你的梦象征了什么吗?”
李如洗也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不像个梦,而且,如果这是梦,内容也太奇怪了。我平时没有太多接触和关注过群租的年轻人,以及销售类工作。”
“那么,你有没有过什么猜测呢?”
李如洗更加犹豫起来,最后她说:“我试图合理化地去想过,我想,如果这真的只是个梦,也许,是因为我不甘心自己剩下的时间如此之少,希望在梦中度过更长的时间,以此也算是延续了生命吧?”
慕容医生点点头,但并未表示赞同,最后他说:“我现在无法肯定你的梦的性质,甚至关于你说这是不是梦,我也无法肯定。我不能轻率地进行分析……假如你又做了类似性质的梦,可以来告诉我。”
李如洗走出慕容心舍,回到自己车上时,突然有点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今天下午,她和慕容医生谈了两个小时,付了将近三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