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美镇国-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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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话,萧玉山蓦然记起昨夜,他还曾与储栖云戏言,说那漠北人面善。萧玉山长眉渐蹙,越往深处想,便越觉得幕后还有更多隐情:“究竟是何人?”
安风如实以答:“就是那名漠北雕玉师。”
“竟是他!”萧玉山拍案而起,也终归知晓,昨夜街肆偶遇此人,深感面熟之因,“这般看来,赫连归雁也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自陛下命人搜检晋安王旧宅以来,先是尚书郎家眷无故蒙难,再是两桩盗宝案都与此地有所关联,如今宅中又遭人纵丿火,短短三个月来,变故连连。”
数月以来,变故横生,皆因彻查萧山矿场案,安风不免也要往深处多想些:“因而,微臣斗胆猜测,昨夜纵丿火一事,与铁矿外流也脱不开干系。”
萧玉山沉吟半晌,几度蹙眉,又与安风道:“只是,寡人又有所疑惑,章太尉、吴统领与赫连归雁,借着铁矿做什么勾当?”
又或是说,漠北与大燕门阀之间,还藏有多少利益纠缠?
萧玉山昨夜当机立断,即刻下令收押吴统领,并非只为宫中宝物失窃,或是晋安王旧宅走水,而是思及此事章太尉也牵连其中。吴统领与章太尉本有姻亲,又往来密切。章太尉行事一惯滴水不漏,若想查出蛛丝马迹,唯有从他身边人下手。
因而,萧玉山昨夜佯装勃然大怒,旋即下令将吴统领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萧玉山心生一计,与安风吩咐:“让叶文卿先放着那漠北人,专心审另一人去。”
至于审问何人,不消得萧玉山多言,安风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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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以前,吴统领还曾笑话叶文卿乃寒门出生,不仅态度轻蔑,甚至口出粗鄙之言,道其泥腿子尚未洗净。谁知不过三五日后,风水轮流转,他已沦为阶下囚,而主审之人正是叶文卿。
依照大燕法度,刑不上大夫,吴统领官职尚在,又是士族大家出身,自不好与那漠北人一般上刑。
吴统领还以为此番入狱,是因查办盗宝案不力之故,只等着过些时日,陛下盛怒消散,便可安然出去。
只可惜,好梦易碎,叶文卿走入牢房之刻,他才知大难将至:“为何是你——”
叶文卿素来不卑不亢,时至今日,亦不曾流露一丝轻蔑之色:“下官奉陛下口谕而来,还望吴统领全力配合。”
即便已沦落至此,吴统领依旧自恃身份,意图借此吓退叶文卿:“我官丿位尚在,岂容得你这区区小官来审?”
叶文卿虽已知吴统领牵扯进铁矿外流一事,难有善终,但依旧想给他几分薄面,走到近处,与其耳语:“吴统领可知晓萧山矿场案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但闻吴统领口中叫嚣之词骤歇,片刻以后,才冷笑反问:“此乃晋安王世子之过,我怎会知晓?”
“只可惜,陛下并非如此作想。”叶文卿还不愿将事情宣扬开来,每说一字,皆是压着嗓音低声耳语,“吴统领,晋安王世子鼓动苦役暴丿乱前夕,曾私下调用兵卒,你可晓得?”
“我哪里晓得!”吴统领莫名发怒,旋即否认。
“将阳城的兵卒皆在吴统领麾下,经人私下调用却不知,乃是杀头大罪啊——” 叶文卿只等着他矢口否认,说这一席话时轻描淡写,将吴统领逼至死路。
“你!”吴统领自知中计,怒目圆瞪半晌,妄图以威势压人,“即便如此,陛下也断不会要我性命。我吴氏一族乃京中势要,你着手查办此案,可得掂量着些,小心没命享富贵。”
叶文卿毫无惧色,反倒笑得讥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吴统领还是为自己算一算祸福吧。”
吴统领从未受过如此怠慢,也不见已沦落囹圄之中,犹是摆一副士族气派,不拿正眼瞧叶文卿:“你这寒门小吏,怎敢在——”
叶文卿听过太多讥笑之言,全将此话当做耳旁风,旋即打断吴统领话头:“吴统领,该谈正事了。”
“萧山矿场一案之中,调用兵卒之事,你究竟晓不晓得?”说话间,随行笔录官员走入牢房,好戏终归开场。
“我——”一时之间,吴统领势如进退维谷。
当着笔录官员跟前,每说得一字都容不得反悔。现如今,如若认下了,必将牵扯出更多事情来;如若矢口否认,便是治军不力,致使禁军遭人私下调用,亦是重罪。
片刻之内,吴统领只觉得冷汗淋漓,双唇翕动半晌,权衡利弊几番,终归颤声道:“我不知。”
叶文卿装作满面了然,与身后副手说道:“记下来,吴统领不知晓。”
说话之时,他将眼眸一横,睥向那人,神情里头意味深长。吴统领见得叶文卿神色,心头恍然,生怕露出破绽,只好强撑威势,回眼相瞪。
强弩之末而已,何足为惧?
叶文卿只觉得此人滑稽可笑,眸光相触之刻,与他微微颔首,含着些许讽刺之意。
便是此时,忽有狱卒疾步而来,求见尚书郎大人。叶文卿还以为是那漠北人横遭意外,心头一惊,生怕断了线索,先命人严加看管吴统领,继而走去外头。
“是不是那边有事?”叶文卿所指的“那边”,便是羁押漠北人之处了。
“是。”那传话之人会错意,此番实则是为另一事而来,“那些流民忽然招认了。”
“流民?”叶文卿愣住一瞬,刹那以后,旋即了然,“是上回害死书生的流民?”
“是了,便在今日,那些人忽然开了口。事关尚书郎,主审此案的周大人命我等来这处知会一声。”狱卒说罢,却犹豫半晌,继而凑上前去耳语,“据那些人犯招认,他们皆是受吴统领指使,才乔装打扮作流民,往南麓书院害大人胞姐。”
“吴统领……”听得此言,叶文卿心头一紧,如遭手掌攥住。
顷刻之间,他又想到另一人来——章太尉。
现下想来,萧山矿场一案果真如安风所言,好比洪水猛兽,任谁沾上一星半点,都有葬身于风浪之险。
想那吴统领忽遭下狱,一时间,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连衙门里头的狱卒都不免私下议论。那些人犯本已关进来数月,不知外头如何,近日以来,自狱卒口中得知靠山倾塌,再无侥幸之心,终将实情招供。
原来,这几人去往南麓书院害人,皆是得了吴统领授意。他们本是吴统领麾下小卒,素来玩忽职守,多有过错。某一日,吴统领挑了几人前去问事,尚未说几句话,就无端大发雷霆,口口声声说要发落了他们。
想那几人还以为大难临头,自是连连告饶。吴统领这才道明用意,原是要他们去害一位姑娘。吴统领自云瞧上了叶家姑娘,想要纳入府中为妾,谁知其胞弟叶文卿不识好歹,竟百般推拒,致使自己颜面扫地,故而横生报复之心。
叶文卿听得几人招供,顿时怒叱:“休得胡言乱语,毁谤我家胞姐清誉!”
吴统领眼高于顶,向来以门阀士族自居,又怎会求娶叶家姑娘?再者,叶文卿再不济,也是个尚书郎,虽算不得世代簪缨之族,但好歹也是读书识礼之家,胞姐又怎会为人妾室?
吴统领竟编出这一席谎言来,真正是令人不齿——他有此一招,只怕也是敲山震虎,提点叶文卿莫在追查铁矿账簿。
那几人自知靠山倾塌,自不敢再隐瞒半点,连连与叶文卿告饶,自云此话确为吴统领所言,并不曾添油加醋一分。
事情关乎家中亲眷,叶文卿又非主审此案之人,避嫌亦不能免。即便他已大致猜得,此事与铁矿账簿有脱不开的干系,却不能擅自带几人离去,以免落人口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以后,我要让鹅几们好好谈几章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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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上)
叶文卿入宫复命之时; 将吴统领遣手下兵卒暗害胞姐一事一五一十说与皇帝,连同供词一并呈上。
萧玉山见那供词末尾,还有红手印五枚; 不禁冷笑:“这些个东西,真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陛下想如何处治他们几个?”如今真相大白,叶文卿终归是松一口气; 既还那书生一家公道; 也愿此事能宽慰胞姐一二。
“手上担着人命; 自当以命抵命。”萧玉山重重拍案; 又想起那书生惨状,“只是人犯还须再关押些时日,吴统领还未治罪,留着他们尚有用处。”
查证铁矿外流一案才是当务之急; 私人恩怨大可日后一一清算。叶文卿行事有度; 自不能因一己之快,而贻误案情。
“宫中丢了玉雕; 偏生不久以后,吴统领家也丢了传家宝。”
“几日以前,储栖云还曾说过,章太尉与漠北人私下相见。”
“而那漠北人,恰恰正是赫连归雁送入宫中的雕玉师。”
“吴统领与章太尉又沾亲带故,往来甚密。”
萧玉山本也只晓得些许零散细碎之事; 再经得细细梳理,终归将那桩桩件件串联在一线:“如此看来; 定要说吴统领从不曾参与其中; 反倒才像牵强附会。”
“现如今,还差吴统领一张供词——”萧玉山思忖再三; 沉吟半晌,再度抬眼之刻,眸光如刀,毕露凛冽锋芒,“传令下去,即刻革去吴靖禁军统领一职。”
吴靖一旦被罢去禁军统领一职,便等同于庶人,叶文卿也不必再束手束脚,以刑不上大夫之礼相待。
等到圣上旨意颁下去,吴靖乍然听闻,满心不敢置信——要晓得,萧玉山登基尚不满一年,凭着吴、章两家的士族颜面,新帝也不该如此决断。
“陛下断不会如此,定是你——”时至今日,他仍不曾体悟到圣上用心,还意图以威势压人。
叶文卿垂眼睥着他,将圣旨递到他跟前,尚未说一字之时,便已隐隐流露轻蔑之色:“你大可仔细瞧上三五遍,瞧清楚些再好不过,欺君之事常人可没胆子碰上一碰。”
叶文卿之言虽轻,但于吴靖而言,却似重锤落在心间。只见他立时一惊,神情近乎狰狞,厉声道:“是你——一定是你!”
“是你这腌臜小人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污蔑我清白!”
“陛下圣心清明,岂是旁人能左右的?” 饶是叶文卿已教吴靖指着颜面唾骂,亦是面不改色,心性之沉稳可见一斑,“倒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勾丿党丿结丿派,营私舞弊,妄图扰陛下之圣听。”
叶文卿言下深意昭然,却不曾言明,只点到即止。吴靖又是一惊,慌了神倒是小事,更怕泄露端倪,招致灭族之祸:“你大可不必在牢狱里头表忠心,陛下既听不到,也看不到。”
“但我还要提醒尚书郎大人一句,鹰隼纵使折翅,亦不惧鼠蚁之辈,小小蚍蜉,焉有撼树之能?”
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他都要强撑下去。
士族之间,唇亡齿寒,即便暂时没落,只要一息尚存,便有东山再起之日。吴靖晓得,只要他守紧口风,自会有人在外奔走营救。
叶文卿似不急于教他招供,也不曾下令用刑,只冷笑不言,拂袖而去。约莫又过去半日,他复又折返,只是这一回,一并带了另五名人犯前来。
那五人方一瞧见吴靖,立时惊呼,却又惧于他昔日威势,猝然噤声,竟是不约而同。叶文卿见得此番情状,心中不无讥讽,站在一旁端详良久,猝然开口问道:“怎样,可看清了?”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吴靖对那五人怒目而视,咬牙不言。那五人好似惊弓之鸟,才与他稍稍对上视线,便是蓦地一惊,慌忙低垂了脸。
叶文卿全将此事看在眼里,故意道:“看来诸位已是老相识,不用本官一一说明身份了。”
“我不认得他们。”吴靖负手而立,纵使深处牢狱之中,亦摆出素日的威风架势来,不拿正眼瞧那几人。
“今年立夏日后,南麓书院曾有书生惨死于后院竹林,这几人便是行凶之人。”他出言抵赖早在意料之中,叶文卿转而望向方才带来的五名人犯,微扬了语调问,“他们却说,是经你指使,才敢如此行事。”
“叶大人纵使急于给我定罪,也不能随意寻几个无赖过来,空口白舌说人行凶。”吴靖冷笑连连,与叶文卿针锋相对,“再者,我此回入狱是因守卫皇城不力之罪,叶大人无故牵扯无关之事进来,难道是因无才破案,只得另寻罪名,强安在我头上?”
“流民伤人一案事关本官胞姐,本也该避嫌。但皇命难违,陛下既然属意于我,将此案全权交付,我又怎敢推脱?”叶文卿见吴靖混淆视听,意图颠倒是非黑白,自知疾言厉色辩驳不休乃不智之举,唯有搬出皇帝来,才能压他一头。
此言一出,吴靖旋即哑口无言,忿忿撇过脸去,眉宇深锁。
叶文卿便在吴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