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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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们,还当你是大公子吗?”洵追看着晏昭和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继续道:“他没回答我。”
但我认为,他们已经不把你当大公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下毒吗,是你自己愿意,还是他们指使。”
“晏昭和,你既不愿意受他们控制,但又帮着他们喂我喝毒药,这两点我都不能理解,但我又觉得你有你自己的道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
“你恨不恨我。”
洵追弯眸对晏昭和笑,晏昭和像是想到了什么,看洵追的眼瞬间变得格外凉薄。
他轻声说。
“恨。”
恨就对了,洵追俯身拥抱对自己面露杀色的男人。
他吸吸鼻子笑道,“你的确是该恨我,我允许你恨我。”
晏昭和抬手想回抱洵追,可他颤抖着手的怎么也落不下,他甚至在这一刻抗拒与洵追接触,他下意识想推开他。
他想起漫天黄沙中自己抱着父亲的牌位,身后是拉着父亲棺材的马车,众将士们全都穿着白色丧衣,往日活跃在战场上英姿勃发的面庞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不少,他们眼睛通红弓着腰,嘴唇都因他们强行隐忍的情绪而咬出血。
父亲不喜欢他穿淡色衣裳,所以晏昭和还是像往常那样穿最鲜艳的红色,在呈现出死白的丧帐中显得格外刺眼。
洵追感受到了晏昭和因说话而从胸腔间传来的振动。
“我恨,我恨怀安帝,也恨你。”
第七十七章
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晏昭和,也是他最害怕看到的晏昭和,卸下盔甲将内里的千疮百孔展露在他面前。多少年前的事,当事人都已化为一撮黄土,可他和晏昭和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全都逃不掉,被一个荒唐可笑的就连当事人都能放下的往事纠缠不得脱身。
洵追下巴抵在晏昭和肩膀处,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脖颈轻轻揉捏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晏昭和那只手也终于落下,放在他的蝴蝶骨处。
可也只是虚虚放着,并未真的将重量依靠给他。
“你在我这不是昭王,你也一直并未把自己当作昭王。”洵追轻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希望你依靠我,我这么弱小,如果有朝一日轮到你依靠我,那就只能证明我和你穷途末路。但后来我觉得有些事情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承受太自私,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还能坐在寝殿等你回来。”
“我可以陪你熬夜,陪你一起散步,陪你一起哭。”
“我从来不觉得哭很丢人,我对着你哭了这么多年,该哭的不该哭的你都见过,我有时也希望你不要处处都装作铜墙铁壁。”
又不是石头做的心,怎么能没有失落失心的时候。
“寻常夫妻十几二十年的日子,我们好像也就这么过来了。”洵追温声道,“你对我来说既是兄长也是我所想要爱护的人,你喜欢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们这辈子算是要绑在一起了。”
“恐怕父皇也想不到我和你走到这一步。”说到这,洵追意识到晏昭和怕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不是晏均亲生这一层,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年来晏家和他唯一一点联系不就是侯府大公子吗?若是晏昭和得知自己不是晏家的血脉,那么晏家最后一把刀也会随之失去。
晏家保守这么多年的秘密被洵追轻易知晓,正因为他们自信洵追不会告诉晏昭和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聪明如晏昭和,但他最终也未将最糟糕的可能算进去。
晏昭和是晏均送进宫,虽不知道晏均临终前与晏昭和说了什么,但一定是支撑晏昭和留在晏家留在朝堂之中最重要的原因。
“我下毒,是真的。”晏昭和忽然出声。
“我没有你想象的坦荡。”
他有多少次看着洵追入睡想一剑杀了他,有多少次眼睁睁看着他被刺杀,心中生出阴暗想要洵追就这么死在刺客刀下。可每次刺客近身后他心思还在原地停留,可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冲上去,他替洵追挡住那些刀剑,刀刃嵌入血肉,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衣袖晕染开来,疼痛从神经末梢一路向上扩散至他全身,他疼得全身发冷汗,还要转身瞧瞧洵追是否受到惊吓。
未曾真正摆脱晏家桎梏的时候,晏昭和心中全是朝廷愧对晏家的仇恨,当他看到那位贵妃诞下的皇子时,他便想着推这位皇子上位,千古骂名算什么,只要朝廷在自己手中,何惧皇室?
但洵追太信任他了,胜过他信任自己,信任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的仇恨。
毒是晏家给的,可是否使用全在他。
“如果你死了,我就推下一位皇子或是王爷登基。”晏昭和说,“晏家被皇家摆弄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轮到晏家把持皇家。”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像自己那个被感情蒙蔽双眼的父亲一般被洵追带给自己的快乐而冲昏头脑。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一只手就能掐断脖子的少年,可就是让他无法彻底放下。
再等等,洵追说,再等等。
等到皇位后继有人后我们就走,再也不回京城。
“方韫说我是压垮晏侯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我想可能是父皇对母妃的宠爱。”一个男人对爱人最残酷的折磨不就是和另外爱上的女人成亲生子。
“但晏昭和,如果能够选择我也不想生在皇家,可如果我不是皇子,我可能就不会遇到你。”洵追松开晏昭和,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脸。
“你下毒让我死,那是我的命,我也不想活。”
但现在他好好的坐在自己心悦人的面前,“你回京的这一刻起,我默认你要放下一切。”
从前没有牵挂,想死想活均在一念之间,现在他想要好好健康地活下去。
为了能够再多看晏昭和几眼。
洵追握住晏昭和的手对他笑道:“人家都说上马饺子下马面,我不喜欢吃面,你千里迢迢赶回来我们就吃饺子如何?”
晏昭和没反应过来。
“走走走,去包饺子。”洵追拉着晏昭和的手下床,穿好鞋子只着一件寝衣,寝衣薄地能够看到他纤细的腰以及那道弧度优美的腰线。
洵追跑到门边开门,他没注意门槛被绊了下,晏昭和伸手“哎”了下,洵追扭头对他说:“愣着干什么,厨子睡前准备了莲藕和肉馅,不过面皮需要你擀。”
在晏昭和看来吃饺子着实是件麻烦事,晏昭和问洵追怎么是我。
洵追眨眨眼颇为无辜地指指自己,他对晏昭和说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吃。
“我以为你独立了。”晏昭和去寻披风来为洵追披上,“小心着凉。”
独立和会做饭是两码事,洵追反问晏昭和,难道做皇帝需要会做饭吗?
晏昭和捏捏洵追光滑的手,又用指尖按住他的指腹,的确不该。
这双手若是用来下厨当真可惜。
二人在小厨房捣鼓到后半夜,吃上饺子已经快要天亮,洵追趴在桌面昏昏欲睡,手中还握着捣蒜的小木锤,蒜泥整整齐齐码在两只小碗里,晏昭和站在灶台前等待水开。他身旁放着包好的饺子,一眼望过去最丑的全部出自当朝皇帝之手。
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晏昭和将自己包的那部分下进去,本不打算放洵追的丑饺子,可就在这时洵追哼哼了几声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笑的,竟傻乎乎笑出声。
昭王勉为其难挑了两个还算入得了眼,堪堪能下口的饺子丢进锅中。
洵追懵着神被晏昭和叫醒吃饺子时,用筷子挑了几下盘中的饺子,哑声问我的饺子呢。
晏昭和挑出破了皮的骗道,陛下包得不好,煮到一半饺子全烂了。
一锅全都不能吃?!洵追清醒。
晏昭和点头。
洵追颇为嫌弃地将饺子挑进晏昭和碗中,“你吃。”
楚泱一大早到昭王府找晏昭和商讨皇宫重建,去前厅书房花园怎么找也找不到晏昭和人,后来拉着府中管家问晏昭和人在哪。
管家说王爷在后厨。
洵追坐在院中对着一团面艰难使用擀面杖,晏昭和从旁指导,手中还拿着奏折批阅。
“王爷,楚大统领来了。”管家躬身行礼后告退。
楚泱三步并作两步,看着这场面一头雾水道,“你……”
“楚大统领吃早饭了吗?”晏昭和放下奏折冷脸对楚泱说,说到后半句时实在绷不住笑出声,“陛下今日亲自下厨,我都吃不到的饭食,楚大统领今日有口福了。”
楚泱望向洵追,洵追正好抬头认真道:“还请楚大统领留下用膳。”
说罢洵追端起手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厨房,晏昭和也跟着走进去很快提着醋瓶出来,“本想煮好叫人送到你那,既然你现在来了正好吃新鲜的。”
“那是什么?”楚泱意识到不妙。
晏昭和故意吊着他胃口摇头,陛下亲赐自然要楚大统领自己尝过才知道。
当日楚大统领回禁军军营,恰巧他身边的亲兵生辰,家中女眷带了饺子,亲兵特地留下一些送到楚泱房间。
楚泱捂着嘴表情难以言喻心情一度崩溃,亲兵端着饺子凑上来说大统领最喜欢吃我夫人包的饺子,属下特意让夫人多做了些。
“退……退下。”楚泱挥手道,“一会吃,就放在那……”
……
雏娘死了,牢中不吃不喝饿死的。
李崇的案子单凭那些书信便足以治罪,雏娘开口与不开口问题不大,但张达钟还是想为此案做个漂亮的结尾,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他特地让李崇与雏娘见了一面,他远远听到牢内传来女人又哭又闹的崩溃尖叫,李崇不知道说了什么,雏娘竟拔掉了自己小指指甲,她将指甲塞进李崇嘴中。李崇被晏昭和打得动弹不得,只能任雏娘发疯,他的脸被雏娘抓地稀烂,雏娘指甲缝全都是血,之前狱卒在雏娘手上动过刑,一双手肿地如同馒头,沾上血后更是吓人。
张达钟怕再让雏娘疯下去李崇性命不保,连忙将两人分开。
李崇破口大骂仪态尽失,“疯婆娘!不中用的婆娘!”
雏娘咯咯直笑,声音摧枯拉朽像是戏文中描述的坟头女鬼,“活该!你活该!我诅咒你半夜不得好梦,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都会找你索命!”
“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化作厉鬼也要缠着你!”
雏娘被带回牢房后便开始水米不进,软软瘫在角落闭着眼也不知是醒是睡,直到按例每十日进牢房清洁的牢狱提着水桶叫雏娘挪开时,女人一动不动,牢狱试探性一摸脉搏,人都凉了。
蔻丹得知雏娘饿死的消息沉默许久,站在花园鱼池边目光柔和地看着赵宁芯的肚子,“宁姐姐近日孕吐越发严重,听人说姐夫过几日便能赶到京城,待姐姐与姐夫一家团聚,姐姐便也无需陪着我这个漂浮无根的人。”
赵宁芯最近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太医院的太医诊断后表示这是正常现象,还说腹中是男胎。
赵宁芯又有点想吐,蔻丹扶她去石凳坐下,赵宁芯想了想道:“你若是不嫌弃,你跟我走。”
蔻丹垂眸,“我哪也不去。”
“雏娘一死,莺歌小筑也算是完了,就算你想回到莺歌小筑,你还想当万人可夫的姑娘吗?”赵宁芯劝道,“雏娘待你不薄,可她若是真心对你好,为什么不将你的卖身契给你。”
“我的傻妹妹,你早该为自己另谋出路,现在还不迟。”
第七十八章
蔻丹听罢不愁反笑,她问赵宁芯,宁姐姐就算嫁了人,午夜梦回难道忆不起那些受人羞辱,被灌酒灌到呕吐的日子吗?
她见赵宁芯仍旧想要劝自己,又道:“做我们这行的,人人看不起,宁姐姐如今不被人小瞧是因为嫁得好夫君,远离官场没人认得,在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重新做个正常人。宁姐姐对莺歌小筑死心,雏娘对你来说是个噩梦,可对我不是。”
雏娘无论如何利用她,也都是待她极好的姐姐,与崇王这么多年的暗中勾结,半分都没透漏给她,单这一层就已经让她感到自己是被亲人爱护着的。她和雏娘互相扶持,一步步走到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也都是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无怨无悔。
要说崇王害了雏娘,倒不如说雏娘本身的贪心。雏娘穷怕了,不想再回到被人唾弃厌恶的时候,她拼了命的赚钱,从各处搜刮孤儿弃妇,直到她的人将当朝皇帝掳走。
那个传说中的傀儡小皇帝待蔻丹颇为有礼,蔻丹就算造假也没让她受太多苦,蔻丹有次被提审时正好那位禁军大统领在场,大统领对她说别辜负了别人的善意。
蔻丹那碗面的善意,换来了后者给予她的最大尊重。
“是会梦。”赵宁芯回道,她笑得格外凄凉。刚与夫君成亲那段时间,她整宿整宿地失眠,她坐在床头怎么都不敢睡,一旦闭眼,莺歌小筑的往事便像是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回旋。
“可人总要迈出这一步,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