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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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慕站在案前为赵政磨墨,赵政端坐着处理积压的布帛和简册。
“你要如何处置她?”
此刻,赵政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布帛,上面的小篆公整漂亮,去韩国之前他只能略微地看懂一部分字是什么意思,到了韩国之后,韩非日日催促他读书,每每哀伤地透过他看衷,“若衷不学习这些文字,又怎么懂得我的像沧海一样没有边际的情意呢?又怎么让我放心你在这纷乱的七国里生活呢?”
这布帛里写的,是太后赵姬对赵政低头认错的话。她说,我虽然有诸多不合礼法的过错,那也都是为了让你能够平安登上秦王之位啊,我对你的心天和地都能作为鉴证人,你宠爱的人尚且会背叛你,而我却始终保持对你的感情,还有什么比血脉里的羁绊更牢不可分的呢?虽然我有时候会犯错,那也是因为受到了诱惑啊!
“你看的懂?”赵政眯起眼睛看向布帛,“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两人相遇的时候,聂慕还只是能够看懂很少的一部分字,曾经还因为醉酒向赵政哭诉过,他在这个世界是个又穷又惨的文盲,大字不识一个,要怎么在这艰难的路上活下去呢?再有就是好想回家一类的……
“韩国。”
“韩非教的吗?”赵政执笔的手停了下来,眼睛注视着布帛。
“嗯。”
“他对你倒是十分尽心尽力。”
聂慕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赵政的语气有些冷了,于是迅速说,“是对衷。”
“哼。”赵政知道他的底细,冷冷地哼了一声,“衷早已经死了,韩非是痴心妄想了。”
聂慕却眉头一皱,感觉很疑惑,因为在他看来,赵政应该认为自己是失去记忆的衷才对,除了真正了解过衷的韩非,谁又能接受另一个人占领了衷的身体这样可怕的事?
赵政察觉到聂慕沉默了,知晓他要保守这个秘密,于是说,“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衷的证明,现在你是一个全新的人了,就不要去想韩非了。”
聂慕点点头。
“韩非因为衷的背叛就放弃了衷,选择亲手杀死他,”赵政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违背了我许多次,还能健康的活到现在,应该感念遇到了我。”
“我与他不同,我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这大概就是帝王的风范吧。”
聂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还能怎样反驳?难道说,自己面对这样的帝王风范只能折服吗?
不过两人都很清楚,在赵政眼里,聂慕从来没有背叛过,有的只有离开,拒绝,给赵政找不痛快……赵政相信聂慕,聂慕也相信,赵政相信自己。
这种相信,大概从两人第一次相遇,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赵政竟真的昏了头听从聂慕的话在树林的草丛里等待,就隐隐有了苗头。
赵政召唤在门口偷听许久的林公公,“去太后那里一趟吧。”,又对面无表情的聂慕说,“回去沐浴,晚上在迎雀殿等待我。”
意思就是今天晚上要弄他了,聂慕对此已经不再有异议了,赵政飞扑过来的身影和像乌鸦一样的箭头时常出现在聂慕的梦里,既然如此,他要怎么继续怀疑林公公说的那些话呢?赵政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史书记载他有三千多个女人……许许多多子女……历史是从他出现在赵政身边开始变化,还是因为历史本就如此呢?
可无论如何,聂慕只能接受啊!他不会离开赵政,而赵政也不会允许他离开,所以以哪种方式相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边,赵政已经来到了赵姬身边,还没进宫门,便看到赵姬身穿朴素的衣裳站在门口迎接他。
“王~”
赵政冷冷地注视着未施粉黛的母亲,觉得她看起来老了许多,已经没有当年灼目的风华,似乎觉得这个女人陌生了许多。
当年在赵国时,她还很年轻,对自己也十分关爱,可如今,这份关爱已经随着权谋和时光像沙一样流逝了。
“母亲可曾听说宦人嫪毐的消息?”赵政负着手站在赵姬面前,目光却看向远方赵国的方向,“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私自招揽了死士数千人,假造了秦王御玺及太后玺,假造诏书召集他周围的士兵和守军,意图生乱……”
“竟然还说母亲与他生下了两个儿子,要拥戴他们做秦王。”赵政笑了笑,眼睛里却像冬日窗檐上的冰一样锐利寒冷,“他一个宦人,又怎么敢拿此事来污蔑母后的清白呢?”
赵政拍拍手,林公公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浅口漆盘呈给赵姬,“嫪毐与您只有主仆的情谊,他却如此污蔑母亲,我命人将他车裂,却留了一件礼物给您,请您揭开来看看,这是他的惩罚啊。”
赵姬脸色惨白地揭开红布,等她看清之后,手一抖,红布便落到了地上。
“啊!”
漆盘里盛放的,是嫪毐的阳、具。
“至于那两个被他用来污蔑母亲的孩子,我也已经命人杀死了。”
“赵政!”赵姬浑身瘫软地伏跪在地上,哀嚎起来,“你的心,竟然如此坚硬吗?”
“这些都是秦国的罪人,”赵政俯视着她凄惨的丑态,“我也是为母亲着想啊。”
赵姬阴狠地看着他,“我诅咒这冰冷的秦国国运不昌,数年必亡啊!”
林公公一听,气的要挥手命人捂住她的嘴,赵政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弓下身来,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若母亲今日这么痛苦,是因为深爱着嫪毐和幼儿的话,难道我就不算您的孩子吗?”
赵国的岁月已经在两个人的头脑里模糊不清了。
“培育出你这样的孩子,是我的耻辱啊!”赵姬哀哀地哭着。
“若您今日这么痛苦,命人刺杀我的时候,又是否想过,如果我失去聂慕,又会有多悲痛呢?今日您体会到了这种悲痛,又是否会对那日的做法有一丝后悔呢?”
赵政叹了一口气,“好自为之吧。”,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姬像一团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谁又知道那一天,她也有一丝不舍呢?要不是知道如果她与嫪毐的丑事败露,赵政一定不会对她留情面,她又怎么会破釜沉舟呢?
她命人刺杀聂慕,也只是不想让赵政好过而已啊。
无论如何,罪行都已经犯下了。
第20章
赵政踏着昏暗的月色回到了迎雀殿,他从今之后,在这偌大的世间,就再也没有亲人了。他叹了口气,已经想不起原来他也曾经在赵姬的怀里撒娇,询问她,我们何时回秦国去呢?
这做多年来,唯一鲜活的记忆,已经是成堆的竹简,安静的大秦宫,还有沉默寡言的阿慕了,赵政觉得有一些惆怅。
聂慕正站在迎雀殿门口值夜,等待赵政回来,他的身影被宫灯映照着,投在身后的窗上,他的怀里抱着沐阳剑,正在发呆,赵政看到他看见自己,眼皮抬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下,又垂下来了。
“回来了?”聂慕罕见地主动开口说话,他明显的感受到赵政心情很低落,以己度人的觉得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自己的亲生母亲要联合外人背叛自己,杀了自己,自己又会怎样对待?早就垂泪涕泣两三天了。
赵政点点头,“进去吧。”
聂慕便跟着他进去,林公公嫌弃地看了聂慕一眼,识趣地关了殿门,希望小聂侍卫这一次能察言观色善解人意一些,安慰一下悲伤的王啊。
赵政按惯例上下审视了聂慕一阵,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
“那便更衣睡觉吧。”
聂慕点点头,放下自己的佩剑和解下自己的腰带,正要脱掉外衣,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覆了上来,赵政轻轻地拥住了他,说,“失去亲人的不止有秦国的百姓,我也和他们相同。”
“我拥有最尊贵的身份,拥有最富饶的土地,最勇武的士兵,却失去了母亲。”
“难道还有人比我更孤独吗?”
聂慕动了动喉结,心想竟然还有人在我面前谈孤独?赵政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喉结上下翻动,听见聂慕说,“我会陪着你。”
仔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面上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那么冷冷的眼睛,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以什么身份陪伴我呢?是利剑和盔甲吗?”
聂慕想起自己曾经的誓言:他要陪伴着赵政一统六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他最锋利的剑,最坚硬的甲,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政狠狠地咬了一下聂慕的喉结,惩罚他不说话,不过他很快想通了,聂慕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有什么关系呢?聂慕作为利剑还是作为他的爱人有什么冲突呢?
就好像他对韩非的回答一样,手握万里山河与怀抱美人也并没有什么冲突啊!
聂慕爱自己,也是迟早的事而已,毕竟自己这么迷人,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聂慕难耐地偏了一下脖子,扯动之间,露出了大片锁骨,他眼神落在在他脖子边咬来咬去的赵政的头顶,反手也拥住了他。
沙哑出声,“你的伤?”
赵政不理他,把他推到在了床上,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难道要我就此停手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他伏下身来,亲吻了一会儿他最喜欢的脖子,嘴唇逡巡往下,逡巡往下,巡视着他的领地。
又是一夜红烛摇曳。
连一些过分的要求也答应了,放在以往赵政不敢这么要求聂慕,聂慕不会反抗他,他也绝不会过分要求聂慕太配合他,可今天的聂慕格外听话……
格外善解人意……
赵政面上尽力只显露出喜形于色,心中欣喜若狂。
林公公就守在殿外面等吩咐,等着送热水进去伺候,迎雀殿里很少会像今天这么闹的这么厉害,他心想,小聂侍卫也并不全然冷心冷情,好歹今日是开了一个窍的,知道出声了,知道讨王的欢心了。
不然,王又会多孤寂呢?
林公公希望王能一直开开心心地生活着,虽然小聂侍卫实在是很一无是处,没有优点,但如果能够陪着王,哪怕是会让王经常对他发怒生气,也好比那三年,王像个玉做的假人一样不苟言笑,只会处理政务要好。
第二天,小聂侍卫就浑身是红印子地跟着肖统领出宫办事去了。
再回来,林公公猜的没错,又惹王不快了。
原来小聂侍卫与肖统领在他的小院里喝醉了,如今正哭呢?林公公听到也十分震惊,虽然他已经无数次见过聂慕的丑态,乖顺态,心里仍然对聂慕的神情冰冷桀骜不驯记忆犹新,一听到聂慕哭,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怎么哭了呢?难道,醉酒想到了韩国公子韩非吗?
这可如何是好呢?若王知道了,岂不是又要发一场雷霆之怒,让小聂侍卫跪一夜了?岂不说王伤心难过,这夜深露重,小聂侍卫的膝盖也不好受啊!
林公公得了肖统领的消息,立马赶去小院,却听说王已经把小聂侍卫捉去迎雀殿里罚了。他又紧赶慢赶往迎雀殿走,听到有侍女议论:
“聂慕先生又怎么不能被认为是秦宫里令人瞩目的美男子呢?难道他默默流泪的样子不让人心疼吗?”
“我听说东海的鲛人垂泪时能够生出珍珠来,可聂慕先生的泪,就像刀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啊!”
林公公并不相信聂慕竟然能有这么高的呼声。
“希望王不要过重的惩罚他。长灵公子美则美矣,却像花一样娇弱,公子牧人气度不凡,却像水中月一样难以亲近,只有聂慕先生,是触手可及的松柏啊!”
他瞪大了老眼,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催促着人把她们遣散开。
路边的顽石怎么会有松柏之姿,这些人,也被聂慕迷惑了啊,如今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浊我独清啊!
顽石聂慕此刻正坐在迎雀殿里的用饭的案前,无声垂泪。赵政一听说他喝醉了,便迅速把他从小院里捉了回来,担心聂慕说一些透露他自己底细的话。
赵政相信他,是因为他了解聂慕,其他人只会认为他是疯子妖人。
“怎么了?”赵政皱起眉头看他,“你怎么会去喝酒?”
聂慕每每遇到很严重的事,才会去喝酒。
“我突然知道千古一帝喜欢我,让我受宠若惊,我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呢?”
“他竟然为了我不顾生命,我又该拿什么报答他,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唉……我好像回家去啊”
赵政很震惊,“你现在才知道我喜欢你吗?”
聂慕点点头,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我是多么对不起他啊,我去花坊找美人,也是因为我太懦弱了,要逃避他啊……”
“你之前竟然不知道我送你布帛,与你肌肤相亲的意图吗?”
赵政差点又要发怒。
他一直以为聂慕是因为喜欢女人才逃避他,内心很痛苦,没想到聂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