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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窦公公的小傻子-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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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白伺机逃脱,一左一右,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扯,便将软绵绵的老太监拽到面前。
  “这次可不能再扔了。”她在他唇边呢喃。
  “唔。”老太监登时认栽,“……知道了。”
  早上还没睁眼,模模糊糊间听到鹿白要走的窸窣声,窦贵生着急转身,一个没留神,就把不堪重负的老腰给扭了。这下彻底废了。
  正想着以后千万得小心,背后就被人突然戳了一下。窦贵生下意识回头,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咔嚓。
  窦贵生:“……”
  苏福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到干爹了,叫他老人家脸色这么差,还咬牙切齿,拧眉瞪眼。不过眼下他顾不得这个:“干爹,德贵妃来了,前头没拦住。”
  窦贵生一愣,还没来得及提醒皇帝,便见到告假的崔侍郎沉着脸跑了进来:“禀圣上,太子……薨了。”
  皇帝坐得僵了,闻言动了动手指,撑着案桌站了起来。没等发话,外头就传来德贵妃的嚷叫。
  多日未见,德贵妃仿佛变了个人,憔悴,惨白,眼底尽是青黑的淤血,丰腴的身子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老得有些吓人。
  她穿着元后的陈年朝服,二十五年的时光似乎并未让朝服有太多的变化,凤凰仍是那么金光闪闪,栩栩如生。
  她比元后瘦,还高,朝服像是架在竹竿上,空荡荡的在半空直晃。墨发高束,钗环摇曳,端庄肃穆,恍惚间像是羽化登仙的元后再度降临人间。
  凤冠霞帔的德贵妃孤零零地立在殿外,扯出一丝不似活人的笑,指着座上的皇帝,朗声骂道:“章永争,你不得好死!”
  朝臣们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震得说不出话。江如脸上的褶子抖起来,使劲踢了禁卫一脚:“愣着干嘛呢!”
  禁卫正要出去捉人,皇帝却猛地踉跄了一步,摔在窦贵生的手臂中:“由她……”
  他就着窦贵生的搀扶匆匆迈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在德贵妃逼人的目光中,才走两步他就停住了。
  “由她去吧……”
  见皇帝如此,朝臣们不再开口,禁卫们不再阻拦,于是好好的早朝变成了德贵妃骂战的战场。
  德贵妃似乎笃定皇帝不敢出来,隔着重重紫衣红袍,她眯着眼斜睨着那个同样憔悴和惨白的男人,那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实则是个不折不扣懦夫的男人。
  “章永争,”她扶着金钗冷笑一声,“赵后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后宫,辅你登基,佐你理政。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过她,可曾念过她,可曾为了她对元容有一星半点的情谊?为了妖妃霍氏和她生的那孽障,你狠心逼死元容,迫害东宫,摸着你的良心好好问问,你对得起她吗!”
  “她死时才二十呀……”德贵妃眼角留下两行清泪,用力压下语调中的颤意,“如今也好,元容母子团聚了,他这么敬爱父亲,死后也定然不会忘了你,只盼他日日来你梦中,夜夜到你床前,连带着他九弟,也一并关照一番才好。”
  她倾着身子,嘴角是勾着的,眼底的肌肉却崩得死紧,语气仿佛要将人剥皮剜肉,五马分尸:“我不会死,我要看着你日夜折磨,看着你抱恨而终。我要看你死后也不得安宁,在祖宗面前永生永世无法抬头。”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德贵妃抬袖抹了眼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雍容,华贵得像是一尊睥睨众生的佛像。
  “大周江山早晚断送在那孽障手里。我等着。”
  这是两人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对话,尽管皇帝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骂完皇帝,痛失爱子的德贵妃就匆匆收拾行囊,搬去了鸣山皇陵,再也没有回来。听说她青灯古佛度了余生,最后抱着赵后和章元容的牌位咽了气。
  德贵妃走时阵仗不小,但没有一个人前来送行——他们都去送陈国使团了。
  和谈的进程耽搁得太久了,使团来时还是丹桂飘香,落叶漫天,走时已经是霜雪纷飞,寒风凛凛了。
  不犯浑时,九皇子是个颇有才干、能力出众的好皇子。那边刑部和大理寺忙得脚不沾地,这边九皇子也一样,日日白天谈判交际,晚间与翰林院众臣商议对策。游刃有余,忙而不乱,似乎根本没被吴玉的背叛和出卖伤及分毫。
  太子死的那日,陈周两国终于暂时摒弃争端,就种种条目达成了一致。被意外反反复复打断,和谈双方都陷入疲态,各自退了一步,只求赶紧结束。陈国归还除了舌州以外的所有城池,而周国则把跟栗赫的两条商道让了出去。
  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本来皇帝还打算选一位适龄的公主或郡主送去和亲,但靳乔却说:“我暂时不想成亲,何况要找也得找个喜欢的,寻常人等我还瞧不上呢。”
  九皇子只道他是在轻贱大周,但为了尽快达成目的,去跟父亲邀功,他只得忍气吞声,提出将靳乔“看得上”的鹿白送过去。她现在可不是什么相府嫡女了,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而已,当个妾玩玩也行的。
  可靳乔仍然拒绝了。
  “不稀罕。”他不屑道。况且她也不会跟他走的。
  陈国使团离京那天,皇帝亲临宫门,不顾众臣反对,愣是送到了两条街开外的市坊。他并非是重视葛琅和靳乔,只是自从德贵妃那一番惊世骇俗的举动后,他就隐隐有所预感,也许除了这次,余生就再也没有机会踏出宫门一步了。
  九皇子代天子出行,依照礼数一直将人送到城门以外。十六皇子和一众中官内侍们立在城门上,藏在金黄间或玄黑的旌旗中,毫不起眼。鹿白站在十六皇子身侧,目送着队伍从脚下的城门通过,分开整齐划一的仪仗军,如同墨色的水一般缓缓流走,汇入茫茫白雪之中。
  行至不远,马上的人突然回了头。
  靳乔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宽檐帽,裹着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大氅,驾着同样雪白的马,与冬季萧索的旷野融为一体。他回眸一笑,目光透过凛冬的寒风,如同一柄带火的缨枪,“咻”地一声钉在鹿白脚边。
  “等我。”他双唇微动。
  鹿白一愣,下意识追了出去,却发现自己是在高墙之上,在几十米开外的人群之中。脚下是巨石,是京城,是大周。
  她惊醒似的退了回来,在十六皇子疑惑的眼神中摇了摇头。十六皇子还要再问,便听一声穿云裂石般的炮鸣,靳乔早已策马扬鞭,在礼炮的白雾中疾驰而去了。
  有没有可能,靳乔其实认识她?
  这个猜测如同铁锤般落下,在鹿白脑中回忆的冰山霎时砸出一道裂隙,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蔓延。她惴惴不安,连着问了窦贵生好几遍:“你见过他,真没看出什么吗?”
  这话的暗示很明显,但她不好意思说。她觉得自己的魅力没那么大,而且就算失忆,人的喜好和潜意识中的反应不会变。她不可能会喜欢靳乔,所以,因此,那么,很可能是靳乔对她的单箭头暗恋。
  要是放在往日,窦贵生早该掀起眼皮,甩着嘴唇冷笑了:“想什么呢,是个男人都得对你有意啊?”
  现在倒是不敢说她勾引别人了,只说她傻不愣登,没几个人瞧得上她。
  但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扯了一下鹿白抓着他的手腕,低声支吾道:“我看他做什么呢……”
  答非所问,装傻充愣,又不像是吃醋,鹿白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有关靳乔的回忆仍旧封在厚厚的壳里,任她怎么想都没能破茧而出。不过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太后和太子先后薨逝,德贵妃不明不白地离了宫,龙椅上的人终于如愿以偿,但他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新年将至,宫中也没有任何喜庆的氛围。
  鹿白听着顺嫔和十六皇子关于年节的议论,才想起因为这一摊破事,自己已经错过窦贵生的生辰了。从朔北一回京,就该为老太监贺寿的,但是那时他们吵了架,又适逢和谈、下毒,便生生拖到了现在。
  顺嫔倚在榻上嗑瓜子:“去年的时候,窦公公整满三十,生辰倒是没怎么过,可年节的时候,圣上赏他好大一尊玉佛,是拉曼国进贡的,连皇后那都没有呢。”
  十六皇子拨弄着盘中的瓜子,一颗颗捡出来,一颗颗排好,成了一个“白”字。顺嫔指头在他面前敲了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十六皇子瞥了专心添炭的鹿白一眼,轻声道:“窦公公如今被革职了,咱们就算送礼,也没有名头了。”
  捧高踩低的人很多,圣上恢复了窦贵生的典刑司掌印一职,没有没收他的住处,常常叫他随行,也叫他看看折子,却只字不提官复原职,叫他当回窦秉笔的事情。今年巴结他的人数大幅锐减,煊赫一时的窦公公也到了门可罗雀的程度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
  顺嫔本以为真相大白之后,鹿白的身份又变得唾手可得了,可看儿子的反应,她又觉得悬。
  “你与窦公公到底如何了,你就这么一直跟他做对食么?”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
  鹿白顿了几秒,扣好火盆的盖子:“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顺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不作声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送窦贵生的,鹿白干脆直接问他:“我到底送什么你才满意?”
  她还没忘记自己在小库房搜搜捡捡,半天的功夫才找出一副字画,还被老太监嫌弃不够格的经历。
  窦贵生批折子的任务不似往日那么重了,手里闲得慌,不知道拿什么挡自己,只能来回来去地搓着指头上的薄茧。
  鹿白见他如此反应,忽的来了精神,挤到他身旁:“那我写一幅字送你。我亲自写。”
  对了,写写字倒是可以。窦贵生被她提醒,顿时得救似的铺开纸,拎上笔,企图用练字的方式让自己静心。但刚一起势,手就被人攥住了:“我写不好,你教我写。”
  凭什么他就得教她?
  哦,忘了,因为他是先生呀。
  无奈,老太监只得反手握住她,矜持地发话道:“说。”
  鹿白:“说什么?”
  窦贵生:“写什么。”
  鹿白自觉钻到他怀里,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憋着劲儿反问道:“我说了你就写吗,写不出来怎么办?”
  窦贵生只当她要写什么生僻字,略带自得地催促她:“你说就是了,我要连字都不会,还怎么当先生?”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手中的剑换成了笔,蔺山血腥的阴风和令人胆寒的鸟鸣换成了满室暖热的墨香。
  人却没有换。鹿白盯着他的下巴:“我爱你。”
  窦贵生哑了。这个,就,也太,不是……
  嗨呀,竟然真的写不出来。
  鹿白笑嘻嘻地在纸上鬼画符:“我,爱,你,窦,贵——”
  只差最后一个字,惊天地泣鬼神的传世大作就要完成了,窦贵生忽的丢了笔,紧紧按住了作乱的人。
  “不要脸……”他耳语道。
  鹿白深以为然:“对啊。”
  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脸呐!
  好吧,行吧,没辙了。窦贵生默默想道。
  墨水将纸洇黑了半片,那幅字最后也没能写成。有一,有二,就有三。现在她经常夜不归宿,不明不白地赖在窦贵生房里。
  甄冬夜间少了不少牢骚,与此相应地,司礼监多了许多女人的衣物,鞋袜,首饰,头发。
  还有笑声,还有味道。
  乱糟糟的,一如老太监的心。
  夜里,窦贵生从梦里惊醒。皎洁如雪的月光从窗外漏下,外头起了风雪,室内只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和淡得不能再淡的鹿白味。
  他突然了悟。
  半残之身,能给她什么?能给她一轮圆月,一夜安眠,还是能给她儿孙满堂,福寿绵延呢?
  “小白……”他转过头看她,“我送你走吧。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知道她听不到也看不到,索性放肆地打量着枕边的人。她深陷在枕头之中,露出的半张脸恬静而美好,似乎正做着美梦,对外头的一切心怀憧憬,无知无觉。
  他不需要回答。一旦过了自己的坎,真正做了决定,他就能立刻付诸行动,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或支持。现在也是一样。
  窦贵生将自己的心事化作一颗石头,放纵地投进水中,甚至连“咕咚”一声都不需要。只要投出去,身上就轻快多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人倏地睁开眼,闪亮的眼珠比月色中的饿狼还要可怕。
  “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小可爱记得这个烛台吗?(真心的微笑
  列车大概率会在 @乃乃周 上,鞠躬。


第33章 
  我呢?
  窦贵生在屋外站了许久; 直至天明都没有回答。
  你呢?
  鹿白在屋内躺了许久,直至天明都没再说话。
  到了这时; 鹿白才隐约明白; 窦贵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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