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公公的小傻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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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十六皇子没机会见圣上,也没机会去秋猎。今年这一闹,圣上才想起还有个病秧子小儿子,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去不去,结果这孩子还真要去。
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放放风了,鹿白心道。
苏福还想说什么,甄冬却忽的出现,只说十六皇子找人,便把鹿白揪到前头的马车里了。这一路,两人没再找到机会独处。
皇家苑囿地处京郊,水波粼粼,山野幽深。
本朝重文,名曰秋猎,实则围猎和选贤任能之意已经很淡了,更多的在于彰显国威,证明兽肥鸟健,是个丰年,证明皇帝依旧健在,身体倍儿棒。
“与陈相比,不及万一。”路过帐篷时,鹿白听见窦贵生颇为忧虑地如此说道。
陈国女皇野心颇大。陈军征战连年,无往不利,尤以骑射功夫称强。数十年间,陈国已经收复西北十数小国,不断向南蚕食大周版图。周陈交战从未停歇过,交战缘由除却资源和劳力的抢夺外,还有最根本的意识形态的分歧。
党同伐异,人类的天性之一。
这句话鹿白听过不止一次,兴许还在书中见过,因为她脑中浮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力透纸背、历历在目的八个大字。她心头跳了一下,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
但彼时她一心想着即将跟吴玉碰面,没再深究,任由这个念头戏弄地从脑中飘走。
丞相吴玉的帐篷离窦贵生的不远,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一个小宫女,兴许是传话的,兴许是送洗脚水的,兴许是采买东西的,没人在意,也没人过问。
鹿白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进去。吴玉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人。”她没跪,只是微微垂了头。
吴玉手指在胡子上捋了一把,重重搁在桌上,沉声道:“你太冒险了。”
“我有事想请教大人。”鹿白语气坚定。
吴玉视线在她身上梭巡半晌,无奈笑道:“坐下说话吧。”
鹿白走到吴玉身旁,顺从地坐在脚凳上。她不敢抬头,生怕眼神出卖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此次做得不错。”吴玉用老父亲的口吻表扬道,“有什么要求尽可与我提。”
鹿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发疹一事。先前还抱有那么点“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吃错了东西”的希望,现在彻底破碎了。
她声音发闷:“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吴玉开始文人最擅长的打太极:“不是答应你了吗?不急在这一时的。”
“那大人,您去过我家吗?见过我爹娘吗?”
“放心,你爹娘安好,前几日还有书信来京。”
“那我能看吗?”
“信在相府,回去便给你”
鹿白的发髻晃了晃,声音也有点晃:“那……我爹的腰好些了吗?”
鹿白的爹差不多也是这等年纪,吴玉盯着她乖巧浓密的发顶,恍然间觉得自己的腰也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知道低着头的人究竟是何表情,也跟着久久缄默不语。
半晌,他突然低声道:“鹿白,嫁与太子不好么?嫁了太子,你便可以把爹娘接过来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好么?”
鹿白抬头瞥了他一眼,迅速地低了头,抿着嘴不说话。
吴玉笑了一声:“还是说,你心有所属,不喜欢太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鹿白慢吞吞道。每当她这么说话时,都显得迟钝、痴傻、惹人发笑,没人会想到她其实在生气。
“不如何。”吴玉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似乎从不习惯冷脸对人。他的视线顺着帐帘掀起的缝隙,直望见九皇子亲昵自然地跟皇帝说话,九皇子似乎抱怨了一句,引得皇帝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说他胡闹。
“爹娘总是盼着你好的。”足足看了好一会儿,吴玉才继续道,“嫁与太子后,你爹娘便放心了。”
“可是……”鹿白抓耳挠腮,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可是我前些日子还被太子妃教训过,真嫁了太子,岂不是要被她吃了!我跟蟪蛄一样一样的,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啊!”
吴玉笑意更浓:“都会用典了,看来窦贵生果真不同凡响。”
不用他教,我本来就会啊,鹿白撇了嘴。
“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
这是那晚吴玉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叫鹿白赶紧回去了,因为帐外传来顺嫔要去探望儿子的声音。鹿白也一心想着十六皇子,便顺势溜了。
当时不是没有反驳的机会,但鹿白一个字都没有提。她并非不敢,也并非心软,她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钻自己画的牛角尖。
窦贵生后来说她:“这便是你的痴傻之处了,无怪乎别人说你。心有痴念,自然出乎常理,为常人所不容。世人对于理解不了的东西通常是惧怕、嘲讽,只因生怕被人戳破自己无知又愚蠢。但痴人自有痴人的可爱之处,他们哪里会懂?”
那日被救上船,鹿白一连病了十几日,吴玉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十几日。他的形象跟模糊记忆中父亲的背影渐渐重叠,让她不禁好奇,不禁同情。搁到过去,他就是鳏夫、失独、没人稀罕的孤老头子,亟需社区上门走访,日夜关照的那种。
所以她总是不愿跟吴玉正面争执,只敢阳奉阴违、消极怠工当做抵抗。她跟窦贵生不一样,做不到恃强凌弱。
——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却将对方划分到弱者的阵营,可不就是傻么。
鹿白决定等一个能够两清的机会,等不到,就自己造一个。然而,意外永远比机会先到。
秋猎正式开始的那晚,也就是转天的晚上,太子妃出事了。本来这事儿跟鹿白一丁点干系都没有,但坏就坏在,有人一门心思拉皮条,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愣是趁此机会把鹿白跟太子凑在了一起。
这可真是坏了,鹿白心道,她鹿某人也要晚节不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回来啦!下一章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但受害人大概率不是太子。
加害人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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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璟洺
第12章
一个男人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迫于无奈,这个男人只得娶了这个女人。一开始虽然相看两生厌,但日子久了,也许有了一两个孩子,他们便渐渐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别管哪个日,总之会生情。
——这是故事的常见套路以及毫无新意的结局。
故事的男主人公现在躺在床上,面色酡红,眼神迷离,酒气熏天。而女主人公在脱衣服。她先脱了挡风的斗篷,再脱了绸布外衫,然后……又一件件穿了回去。
不同的是,现在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瓷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鹿白晃了晃床上的人。
太子迷迷瞪瞪,边晃着手臂边大舌头道:“谁、谁敢在此聒噪!”说着转头,瞥见床边俏生生的鹿白,顿时咧着嘴笑了一声:“小、小丫头,又是你,你、你我当真有缘。”
鹿白差点被他嘴里的酒气薰晕,转身抄起桌上的弓。掂了掂分量,还算趁手,便隔着一米远使劲捅床上的人:“殿下,您快醒醒,太子妃娘娘出事了!”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太子有一瞬间的清醒,还没等说话,腰眼就被人戳中了。
“哎哟!”他惊叫一声,险些从床上跌下来,“你你你,你竟敢打我!”
鹿白立马惊喜地迎了过去:“殿下,太子妃娘娘从马上跌下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什么?!”太子猛地坐起身,跌跌撞撞地往下爬,“阿婉她、她受伤了?”
“也不是。”鹿白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还抱着手臂看上热闹了,“娘娘只是有些发热而已,不过受的惊吓倒不小,一个劲儿地叫殿下过去呢。”
太子“唔”了一声,下床的动作顿住了。停了一会儿头晕也没有丝毫好转,他便扶着床沿,又躺回去了。
“没受伤就、就好,没受伤就好……”他呆滞地喃喃道。
鹿白:“……殿下不去看看?”
太子没理她,忽的翻了个身,狐疑道:“太子妃怎么叫你来?她身边的人呢?何姑姑呢?”
鹿白也不解:“这你就得问娘娘本人了,我也不知道啊!”
她还冤得慌呢。这两口子真是绝配,一个不会骑马非要骑,结果摔了个四仰八叉;一个不会喝酒非要喝,结果醉倒在伙夫的房里,还是自动上锁的值班房。不过怎么会有人认为这扇破门锁得住她?
太子妃身边两人一个扶她回帐,一个去寻随行太医,凑巧经过的鹿白就被抓了壮丁,担负起寻找太子的重责。
“歇会儿,你与我,与我先歇会儿……”太子抬手扯衣领,三两下便将衣衫扯开,胸襟大敞地坐起身。他似乎觉得衣裳束缚得难受,边解扣子,边踉跄着朝鹿白走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鹿白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曾经要攻略的对象。嗯,身材还凑合。
等人走到近前,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只能失礼一回了。”
在太子不解之时,她飞快地将瓷瓶在手中一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倒出的东西往太子口中一捅。太子“唔唔”直叫,愣是被她按着下巴,把不明物体塞进了嗓子眼。
“咳咳……你做什么!”辣味直冲头顶,太子仿佛生吞了一整根腐烂的尖椒,眼泪都呛出来了。
鹿白用她无比真诚的眼神望着对方:“这是醒酒丸。”
太子只觉味道怪异,咽下去半晌,口中还是呛鼻的辛辣,其间还夹杂着一股发酵后的酸臭味。
“我记得……醒酒、酒丸不是这样。”他忽的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该不会喂我毒药——”
“怎么会!”鹿白立马委屈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殿下不吃就吐出来。”
咽都咽下去了,上哪儿吐去?太子咂了咂嘴,禁不住好奇道:“那你说,这、这丸怎么不同?”
鹿白一本正经,好心解释:“这是我独门秘制的配方,不妨给殿下透露一二。用脚底搓出的泥二两——最好是天生汗脚的男人脚上的泥——再加人中黄二两,童子尿二两,于坛中发酵九九八十一日,搓成黑丸。气味芬芳,效果拔群。”
于是,太子不出所料地吐了。
食物尚未完全消化,一半喷洒在地上,一半溅到鹿白身上。太子皱眉盯着那团污渍看了半分钟,喉中一涩,又恶心得吐了。然后他便酒醒了。
两人面面相觑地坐在一滩呕吐物前,太子捂着脑袋失笑道:“叫你看笑话了。”
鹿白连连摆手,方才装腔作势在行,现在倒怂了:“不敢,不敢。”
“你叫陆白,我没记错吧?”太子抬了抬手,准备起身。鹿白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洗了帕子,噔噔噔递到太子手上。
“殿下记性真好。”她赞叹道。
太子鼻子里喷出一声笑,用帕子擦了脸和手,又将沾了酒气的外袍扔在地上,细心地扇了扇身上的味儿,才冲鹿白道:“太子妃在哪儿?”
鹿白就等着这个呢,立即道:“在贵妃娘娘帐中。我带殿下过去吧。”
太子不再逞强,任由她踢开门,再搀着他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去。一路鹿白的头都垂得很低,仔细看路,目不斜视。到了地方,太子缓缓直起身子,低叹一句:“你很好……”
声音像是顺着呼吸从嘴里偷跑出来的。
鹿白不明所以。掀了帘子,太子又回头,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你很好。”
暖黄的灯光像是从他背后生出的半对翅膀,酒醉的涨红面庞隐在阴影中,像是裹了一层凝固的血。鹿白倏地心悸了一下。
“恭送殿下。”她急忙垂下头。再抬起时,眼前是严严实实的帐帘,里头的吵闹、笑语、哭声跟她再不相关。
两帐之隔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备受煎熬。这人的状况可比太子严重得多。
苏福进来时,便见到窦贵生躺在床榻上压抑地呻…吟。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干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用不用叫太医?”
窦贵生缩在被子里,穿着打扮、神情样貌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额边的发丝掉下几缕,嘴唇稍微干了些而已。下唇正中干得裂了口,鲜血正丝丝往外渗。
“不必了。”一开口,便被人发现他嗓子哑得厉害,“水呢?”
苏福连忙倒了水端过来,窦贵生一饮而尽,但只喝到一半,另一半都洒在了被子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他盯着被子上那团被水沁出的暗色花纹,忽而觉得它像一只猴子,忽而觉得像一朵枯萎的花,忽而又像跪在地上的女人。目光从潮湿的睫毛流出,顺着鼻梁滑下,在无力的双手上散成一团安静、柔软、暧昧的雾气。
骄傲让他不许苏福点灯,也不许他叫太医,更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就这么窝坐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