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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林夜雪-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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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何不留待彼时当面与你言来?”
  郭偕摇头:“明早百人同朝,多半难照面,且说碍于外议,当下正是避嫌之时,如何还能近身寒暄?”
  “如何说,嘉王殿下总是有心。”荀渺打了个呵欠,放下柑橘,“即便明日不得见,狩猎之日总能谋面,彼时道谢亦不迟。”又掩嘴打了个呵欠,看去着实倦了,“已过半夜,我先回去歇了,你但起身便遣人来唤我,免得我睡过时辰。”话是这般,转身却未出门,反向墙角走去,蹲下对着闭眼装睡的黑狗又是一通揉抚,然那畜生却不领情,连呜咽一声都懒得,着实令人恼火。
  身后人看出端倪:“你又如何招惹它了?”
  “我惹它作甚?”荀渺悻悻答了句,忽见黑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下一慌,一手强将狗头压下,作态抚起那身才教洗净爽滑的狗毛,语出无辜,“午后与它洗了洗而已,用的尚是热水……”
  郭偕无奈:“你明知它怕水,此又何必?难道忘了前番将它藏的骨头扔了是何后果?当下风波将息,却又无端生事,此回恐是须到清明才能缓过了。”
  荀渺撇嘴哼了声,总不能说是自己闲来无趣,欲消食才将狗洗了罢?再想他因嘉王送礼一事分心便也罢了,当下竟还因条狗责怪自己,自是不平,起身一拂袖:“我去歇了!” 话是这般,依旧站着未动。
  “都已半夜了,歇上个把时辰便要起身,不妨在此将就吧。”郭偕似顺口一言。
  那人自无异议。当下入内宽衣,然而原先口口声声自称乏倦,躺下却又辗转反侧。
  郭偕闭目,淡淡似嘲:“此刻才忧心喜福今后不认你,为时已晚罢?”
  静默片刻,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睁眼,那人已侧身一手撑头:“阿偕,我……”顿了顿,竟露凄色,“今夜是我自双亲离世后,过得最欢欣的一个除夕,然愈是这般,我却愈觉忐忑,不敢想今后逢年节再复形单影只之景……”
  烛光闪烁,照亮帐中一隅。
  伸手拍拍那张摊开愁苦的脸,郭偕声轻却笃定:“人在仕途,虽说日后你将游宦何处尚不得知,但晏京城中,永远有一处大门向你敞开。”
  怔了怔,低头掩去眼角那一星水光,缓慢将自己缩成一团之人又用力往那个暖厚的怀中挤了挤,闭上眼:“我歇了。”
  良夜苦短,荀渺尚未来得及在梦中将喜福嘴里的腌咸鱼抢下,便教郭偕唤醒,二人匆促洗漱,用过早膳便出门入宫。
  元旦大朝诚如郭偕所预料,觐见者包括在京文武官员、宗亲、外使等,不下数百人,于晖庆殿外待候入见的人群黑压压一片。郭偕虽知嘉王在宗亲队伍前列,然欲谋面却是奢想,更莫言近身私语了,遂也免于动那心思。朝会过后,圣旨果下:初三日往南山行春狩。
  两日一闪即过。
  初三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君臣如约聚集南山。
  照常理,春狩虽是年年例行,天子与文臣们不过视此为与年节凑兴的一项娱乐而已,然与武官意义却不仅于此:于御前展示武功的绝佳之机不容错失,更不敢轻怠,自还须全力以赴一显身手!遂个个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只唯两人例外。
  邵景珩今日看去心有旁骛,开狩的鼓声响过片刻,才见他如梦初醒,策马入林。
  至于郭偕,入山后似茫无目的,长时东游西逛寻觅什么,途中兔鹿等小兽不时穿梭眼前却视而不见,直到与一头上百斤的野猪狭路相逢,才瞬时振作,一射未中,急命侍从由两侧包抄,自则紧追那猪而去,乃有不得誓不罢休之势。然而追随猎物前行了百十丈,回望身后已无人跟随,他却忽转马头,几乎与野猪逃窜的方向背道驰去。
  林子北面有条小溪,逆溪而上,行四五百丈见一瀑布,周遭皆是高插入云的峭壁凌峰,山壁上许多野橘树横生而出,枝叶遮天盖日。置身此处教人自觉坐井观天,倍感压抑颓唐,或也因此,野兽亦不愿驻足,更无人迹,堪称荒僻。
  郭偕下马待候片刻,便闻来路上马蹄声响,回眸嘉王已至。
  “郭兄久等!小王初来此,寻路费了些时。”近前之人马上一揖,浅露幸色,“幸得郭兄机警,吾当日送去那篮果子,心下实还忐忑,生怕你不能会意呢。”
  郭偕苦笑:“殿下除夕令人送来年礼,却又不提贺年,反言及看去并不相干的春狩,我细忖以为殿下或言外有意,然而验遍那篮果子却寻不到线索,只得又查了查这山中的地势图,至见到’橘源甘霖瀑’几字才是眼前一亮,柑橘林檎,原是此意!”心知留与他二人的时辰不多,便开门见山:“不知殿下因何事急见郭某?”
  嘉王闻此面色竟是凝滞,沉吟少顷,一把握住他手腕,目光恳切:“郭兄,你我相交虽日短,小王却将你视作知己挚交,不知你对小王,可能同等而遇?”
  郭偕眉峰一动,点头:“殿下可信任在下!”
  “好!”那人闻此安心,“则小王有一事,虽至今也不知真不真切,然忖来还须与兄一道,我十日之前,似乎瞧见秦柳直了!”
  “秦柳直?”郭偕暗吸一气。
  嘉王点头:“那日天约傍晚,我已许久未出过府门,加之佳节将近,一时按捺不下,便带了侍从由府中后门出,一路南行至镜湖,正闲走散心,忽见隔岸两人似眼熟。”顿了顿,“我与秦柳直不过一面之缘,况且当时天色将暗,乍看只能说那身形极像,却不敢妄断,倒是另一人的背影看去要熟稔许多,竟像……邵表兄!”
  “邵殿帅么?”郭偕闻此倒不太意外。
  “我只是说,像!”穆寅澈加重语气。
  郭偕会意颔首:“世上相像之人何止百千,此自做不得数……”稍顿,“只说来,今日邵殿帅看去,实有些心神不定……”
  “那是因——”嘉王皱眉:“罢,既是郭兄,我便不隐瞒了,致表兄心神不宁的缘故,并非其他,而是昨日入宫探望净妃时,那疯妇忽而发狂,竟执刀刺驾,幸得表兄挺身夺刀,却也因此受了些小伤。”扶额一叹,忧心之余亦露不忍:“净妃疯癫虽人尽皆知,然刺驾事大,何况她终究是邵家的人,表兄当下岂能心安?”
  “此……倒着实……”郭偕若有所思间淡出一言,却不知所指为何。

  第五十章

  几日晴好,外间积雪已将消融尽。
  一只雪白的狮猫顺着老梅皴曲的枝干上爬,一点点接近立在枝头的雀鸟,眼看伸出的前爪已将触到鸟尾,鸟却忽然振翅,一跃一弹间,几丝残雪就着水珠窸窣而下,淋得才巴掌大的狮猫惊悚不已,攀树的腿一软,整个猫似团棉絮般飘落而下。
  一双手自窗内伸出接住即将坠落窗台的猫,捏捏竖起的猫耳,轻笑了声。
  惊魂未定的小猫被置于书案,摊开四肢趴伏好一阵,才颤巍巍坐起,歪着脑袋“喵”了声,水润的眼中满溢委屈。
  穆昀祈无奈:“令你爬树又没教你抓鸟,自不量力却还怪我?”
  “喵呜——”小猫脑袋歪向另一侧,叫声愈发软绵。
  心一软,穆昀祈将猫抱起安抚了片刻,抬头见赵虞德已现身门内。
  将猫上下左右好生与来人展示了番,穆昀祈一笑无邪:“朕捡的,好玩么?”
  来者眉目含笑:“这猫尚幼,陛下是近时才得的罢?”
  穆昀祈点头:“年前才得的,那日朕自……自外回来,转头见它跟在身后,形单影只甚可怜,便将之带回了。”从未亲自喂养过猫狗,穆昀祈原也不知自己竟能对只猫如此上心。说来当日在邵家西院捡到这猫,原想将之留与邵景珩照料,然彼者一言即令他改了主意:竟道什么女子心细适养此物,言下有将猫送与顾怜幽之意,简直荒谬!
  “陛下仁善,且说这猫平日与陛下解解闷本非坏事。”赵虞德带笑轻语,“然畜生毕竟是畜生,万一脾性不顺伤了陛下……”
  “这猫朕定要养下去,尔等说什么皆无用!”穆昀祈顿不耐烦:此类规劝,近时他听了不下数十遍,再闻实在气躁。他决意亲自喂养这猫,本因邵景珩当日认定他无耐心,三五日便或厌烦,他一气下将猫带回,原也忐忑,生怕万一教彼者说中,孰料喂养了几日,非但未尝生厌,竟还倍觉有趣,如今倒果真割舍不下了。
  “宁和殿可查有所得?” 为免彼者多言,穆昀祈转过话题。
  赵虞德照实:“净妃身侧宫娥说辞一致,当日正做女红,陛下驾临时众人忙于接驾,净妃乃是趁乱取走剪刀。”
  此在意料中,穆昀祈继问:“净妃近时病情,御医与宫人皆如何说?”
  赵虞德道:“宫人道净妃元旦前夕病情忽重,神志混沌,一阵道要出游,一阵要来陛见,甚还声称要面见太后,御医对症与之开了些安神药,用后倒也见效,她成日昏昏欲睡,不再无理取闹。只那日陛下驾临,或令她心绪生乱,才出此举罢。”
  穆昀祈将半闭着眼慵懒似睡的猫交给近侍,挥退余众,缓慢:“此,会是断药所致么?”
  赵虞德低回:“御医以为此至多只是缘故之一,毕竟那药并不见得有多大效用,否则这些年用下来早当病除。至于近时病情反复,或因逢年节,外间欢腾气氛挑动心绪所致。”
  静默半晌,穆昀祈吩咐:“自今起,将药与她用回罢。”
  赵虞德领旨,顿了顿,看天子无其他吩咐,便自禀:“归云谷之事,已查有进展。臣令属下设法接近山民首领,今已得其信任,探听得一情,乃是半年前与原首领结交的那干外人曾往山中运去上百个箱子,内中是何物不得知,前族长亦对此三缄其口。过后不久,其人暴毙,身侧两亲信亦在一月内先后暴亡。”顿了顿,见天子无所下示,继自:“另则,近时有流言称山中现了恶煞,有山民夜半远远望见少则几十、多则上百的鬼魅身影,趁夜疾行,一闪即逝,与之相遇者皆难幸存!”
  “遂你之见?”穆昀祈点着额角。
  赵虞德凝眉:“臣以为,此绝非山魅作祟,而是奸佞为恶!臣大胆揣测,此些人趁夜而行,见人便杀,乃因惧怕透露行踪,再说如此谨慎且杀伐果断,绝非山匪一类,而是——私募之兵!至于那些箱子,内中装的,不是钱财粮草,便是兵甲!”
  未置可否,穆昀祈起身踱到窗前,对着那棵老梅静立片刻,一语淡出:“继续追查,两月之内,朕要得闻真相。”
  “遵旨!”赵虞德叉手领命,继又禀上:“还有一事,乃是初三日狩猎,嘉王曾在山中密会郭偕,但因郭偕警惕,探子未得靠近,因此不知他二人所言为何。”
  穆昀祈忖了忖:“那便召他来一问。”
  赵虞德乍愣:“陛下之意是……”
  窗前人回眸:“你去寻郭偕,朕自召嘉王来问。”目光微凝,“但直言相问便好。”
  赵虞德领旨既去,穆昀祈命人将猫抱来又抚玩了一阵,百无聊赖正欲更衣往邵家去,却忽闻邵景珩来见,不禁一哂:难道此便是心有灵犀?
  将猫毛捋顺,猫背撸直,令之昂首挺胸面对殿门正坐书案,俨然一副正主真君的架势,静待来客。然而猫毕竟是猫,稍久便坐不住,穆昀祈只得将笔架置于面前令之拍打耍戏。
  可惜费了这番功夫,邵景珩进门却未多瞧这猫一眼,自令穆昀祈沮丧。倒是狮猫与笔架逐渐熟稔,两条短小的腿悬在半空挥舞着拍笔玩,倒也自得其乐,不时喵呜几声宣泄快意,看得穆昀祈莫名恼起,忽将笔架挪开,猫一爪抓空,扑倒在案上打了个滚,却也顾不上自怨自艾,爬起瞪大一双碧澄的眼睛四周找寻了圈,迈开短腿又追着晃荡在视线中的玩物去了。
  无心管它,穆昀祈勉强一哂:“你的伤无碍罢?”言间目光扫过来者那条由衣袖探出延至手背的红痕。
  “只是擦过而已,无碍。”那人俯首:“多谢陛下关心。臣亦代净妃与三叔谢过陛下不罪之恩。”
  穆昀祈摇摇头,口气竟转责怪:“彼时那许多宫人在场,况且她离我少说也有十步之远,并不成威胁,你又何必强行夺刀?”
  看之苦笑:“臣只是情急,未尝多思……”话音一转:“不知这两日净妃如何?”
  穆昀祈垂眸:“尚好。御医说适逢年时,外间欢腾之景或滋扰了其人心绪,才致病发。”
  惆怅一叹,邵景珩未再多言。
  随手拿起手边的劄子翻了两翻又放下,穆昀祈目光投去:“御医说了,净妃如今只适宜静养,外间任何风吹草动都或触动其人心绪而令病发,遂朕已决定,出了正月便将之迁去瑶华宫,彼处与琼林苑一墙之隔,风景甚好,闹中取静,适宜养疾。”
  闻者显意外:“这般快?”略沉吟,“然净妃近两回发病,皆因疑心陛下将立新后取代于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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