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盛夏-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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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奔跑着到薄覃桉面前。风从他脸颊掠过,又沿着耳稍飘走,他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薄覃桉早就为他开了车门,他上车后,对薄覃桉说回家。
薄覃桉说,好,我们回家。
车一直开上公路,游屿从后视镜看到车座上的行李,薄覃桉说你大概不想再回去。
是不想再回去,游屿笑了下,“昨晚去哪了?”
“报备?”薄覃桉问。
游屿说,“她对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从薄覃桉帮他收拾好的包里拿电脑出来,笑道:“辞呈怎么写?”
“如果你想跳槽,得先找下家。”薄覃桉说。
有些事,不必问得那么仔细。只要游屿问,薄覃桉就一定会回应他,但家长里短,哪能有那么多道理呢?
游屿自觉仁至义尽,他与舒少媛的母子情分有待时间修复,但他知道,他永远和舒少媛隔着一条鸿沟,难以跨越的峡谷。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步所留下的一切,都会变成一道伤疤,永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蒙上一层难以卸掉的面具。
他简直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尤其是当他想要踏入新的环境时。
他对薄覃桉说,何之洲是我学长,很照顾我,但我好像对他从没有过好感。
“因为他从来都不珍惜我努力得来的东西。”游屿说,“他家境很好,国外上学的时候也有很多女孩围着他转,但他提着购物袋说要回寝室给我做饭。”
“他对我的创意,对我的坚持,就像个玩意。”
因为游屿努力所拥有的,是何之洲一出生就能勾勾手指,被递在怀中的。这种人,对谁都好,喜欢一个人也能下血本,可难得的是真心。
游屿的丁点真心都给了薄覃桉,而恰好,薄覃桉的真心——
薄覃桉听罢,腾出一只手放在游屿肩膀。
他没握他的手,他说:“想做什么就撒开手做。”
这个男人给予面前,永远在他眼中是个少年的人,最大限度的自由。他说,如果累了就回家,在我这,你可以休息。
游屿额头抵着车窗,弯眸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
“薄覃桉,我欠你一幅画。”
本来是艺考时要送你的,可我一直没有勇气再找你。
“但现在可能得不到陈老师的画了。”他笑道,陈卡斯两三年前便停笔不再作画,现在有的就只有不怎么出名叫游屿的创作者可以画画送给你。
游屿觉得自己不能称作画家,他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画,哪怕办过展览受过邀请,他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创作者。
只有是创作者,才能不断激励自己进步,免于被骄傲蒙蔽双眼。
薄覃桉对游屿说,你早就送给我了。
这话说得游屿云里雾里,但看薄覃桉的模样不像是骗人,他记起常可说薄覃桉买过自己的画,“你买的不算。”
二人没立即回去,薄覃桉带游屿回了游屿从小长大的地方,带游屿去他熟悉的那个别墅。
城市的变化往往超过人的想象,游屿只在过年时回来陪舒少媛几天,从机场到舒少媛那,也不去街上逛。薄覃桉特让的士在城市里转了圈,游屿像小孩似的扒拉着车窗感叹,“都变了。”
的士司机笑道:“您是本地人?”
游屿笑道:“是,不过工作后就没怎么回来。”
“这几年政府开发新区,新区那边更繁华。”司机说,“新区房价也便宜,搞投资的都在那买房。”
游屿乐了,“我没钱。”
趁着红绿灯,司机扭头看了眼后座的薄覃桉,“您二位一看就是大老板。”
“他是老板,我不是。”游屿说我就是个破打工的,还被老板给辞了。
司机热情,游屿与他聊了一路,薄覃桉就坐在后头听游屿瞎讲话,偶尔觉得有趣就笑笑,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医院的事情。
到别墅时,游屿神神秘秘对司机说你觉得我像不像他儿子。
司机恍然大悟,上下瞧瞧游屿,自个约摸出个年龄。右手握拳打在左掌心,说原来是儿子。
游屿付了钱,目送司机离开才憋不住地哈哈大笑。
他一蹦一跳来到薄覃桉身边,趁着他从兜里找钥匙时扑上去,搂着薄覃桉,双腿顺势夹在他腰间,薄覃桉找到钥匙开门,背着游屿进门。
房间内似乎是被人打扫过,崭新的棉拖鞋整齐摆在鞋柜边,正好两双。窗台的落地窗也大敞着,因为是夏天,挂上了米色窗帘。顺着窗帘缝隙看过去,花园内种着盛开的玫瑰,廊下摆张矮几和两个蒲团。
“欢迎回家。”
游屿趴在薄覃桉背上,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用鼻尖蹭蹭他的脸,一双眸子弯成月牙。
“我回来了。”
像是梦,他做过做酸涩却又最甜蜜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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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游屿在薄覃桉面前,倒是把多年收着的脾气又都露出来,再加上薄覃桉又纵着,第二天早晨早饭便靠着枕头被薄覃桉一口一口喂着吃饱的。
房间是游屿少时从没进去过的主卧,当初在薄覃桉家住时,主卧的门经常锁着,连薄邵意都不许进去。
以前游屿还以为薄覃桉有什么秘密,但其实这间房也就只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有点特色,其余跟次卧摆设并无差别。
他把手机关机丢进包里再没打开过,穿着睡衣在别墅内到处乱晃。薄覃桉出门一趟,再回来时竟带了一整套的画具。游屿跟在他身后,并不动手帮忙。薄覃桉动手拆画具时,他趴在他怀里看购物清单。
“还挺贵。”游屿说。
“想画吗?”薄覃桉问他。
游屿点点头,抱着他的腰说,给你画,我愿意。
把画画当做一种职业,哪怕再热爱,走到最后都变了样。游屿知道自己现在心态不正,总想着赚钱,把初心丢得十万八千里。
在画画上,他和薄覃桉没什么共同语言。薄覃桉再神,也只是一般人的审美水准,如果让他聊医学方面,游屿压根听不懂。但如果让游屿拉着薄覃桉讲美术史,薄覃桉这种理科生大概也不会明白所谓的抽象派浪漫。
游屿不喜欢画人体,哪怕是因为艺术,他也看着那些裸模臊得慌。
“裸模,八块腹肌。”游屿对着薄覃桉比了个夸张的八,见薄覃桉笑而不语,就知道这个人根本不会像平常情侣般乱吃飞醋。
他摸摸薄覃桉的腹肌,再戳戳自己的**,啧啧感叹,“那些模特长得不错,但外国人胸口毛多,腿毛也长,想想都受不了。”
说罢,他嘶嘶嘶地从薄覃桉这里寻找安慰,薄覃桉捂着他的脸说:“我见过不少。”
得了吧,游屿嘟囔道,无论什么美男,美女一丝不挂在你面前都只能算“人”。
薄覃桉乐了,问游屿你算什么?
游屿指指自己,又一拳砸在薄覃桉胸口,力道轻,但薄覃桉还是配合他战略性后仰。游屿满意地点点头,“是你的心头肉。”
话说得无辜极了,还带几分炫耀,薄覃桉终于被他逗得大笑出声。游屿很少见到薄覃桉笑得这么开心,便也跟着一起笑。
大学毕业后,游屿很少能有专心做一件事的时间。他的假期还没完,但薄覃桉临时有个手术要做,病人是从其他医院拉过来的。薄覃桉准备了两天的饭,装在饭盒里让游屿记得吃,先回医院处理病人的事。
游屿胃口不大,但薄覃桉做足了分量,走的第一天晚上游屿只拆了一份菜放在微波炉热,也没吃完,还剩下一半。
翌日,露水未散时游屿便坐在被窝里发呆。主卧也能看到楼下花园,清晨雾重能见度不足,游屿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个什么,便神志不清地下床跌跌撞撞冲去浴室洗漱。
薄覃桉带他回这,对于游屿的意义是不同的。也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高兴肯定是有那么几分的,但好像酸涩也占绝大多数。他安静画了三天的画,终于在深夜昏昏欲睡时听到门关传来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在上楼,很快卧室门被打开。
“你睡你的。”薄覃桉放下手中的钥匙,见游屿满头大汗蒙着被子,取来纸巾坐在床边帮他擦汗。
游屿顺势用脸蹭了下薄覃桉的手背,哑着声说消毒水。
“手术成功吗?”
“没有。”薄覃桉说。
游屿闭着眼,沉默了会,睁开时已一片清明。
“你好像不太高兴。”他握了握薄覃桉的手,问,“你的手怎么样?是我不好,没等你手完全康复再离开。做手术有影响吗?”
“很好。”薄覃桉摊开手。
真的吗?游屿没说出口,他伸手打开床头柜边的夜灯。柔黄的光自灯罩内晕散开来,轻薄地笼罩三步以内的范围。与此同时,他看到薄覃桉熬红的双眼,以及略冒胡茬的下巴。
“手术没有成功,很难过吗?”游屿接着问。
薄覃桉摇头。
像薄覃桉这种人,行医数年,早已对患者的喜怒哀乐麻木。游屿正想问什么,薄覃桉却开口了。
“医院收了个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寝室自杀。”
“抢救四天,没救回来。”
薄覃桉说,“学生母亲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孩子。”
其实薄覃桉赶到的时候,与其他医生会诊,都认为没必要再为病人进行手术,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再手术也只是折腾医生折腾病人白花钱。
病人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就在薄覃桉正欲开刀时。病人病情忽然急转而下,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我猜猜你想心里在想什么。”游屿笑道。
没待他说话,薄覃桉又一次打断他,对他比了个嘘。
这是游屿第一次直面薄覃桉的脆弱,好像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自杀这种事情自己也做过,如果没有跳楼,大概也不会遇到薄覃桉。他既庆幸又后怕,他庆幸自己因为怕死而没选择更高的楼层,他后怕,后怕自己如果没有遇到薄覃桉,自己的未来还是会被舒少媛紧抓不放。
薄覃桉不允许他猜,但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面对面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直到薄覃桉忽然抱着他,发出一身类似于侥幸的叹息。
“我见过很多自杀的学生。”薄覃桉低声说,“但……”
“但只关心手不关心人的只有我一个。”很多事,反而是当事人看得更开。
游屿摇头说,“我和别人不同,我的手的确更重要。”
术前,薄覃桉告诉病人家属,就算手术成功,病人也多半会变成植物人,这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病人母亲跪在他面前,哭着说,您不是说还有几分希望能醒,只要有希望,他们愿意做任何尝试。
“谁家的孩子不是妈妈的宝贝,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妈妈的宝贝,薄覃桉指尖插//入游屿发间,说:“十八岁前活得累吗?”
游屿弯眸,没遇到你前活得很累。
但这都不算什么,苦尽甘来,多少年的泪就像是梦似的,一晃眼十几年流水般消逝。日子总会越变越好,就算是坏,也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薄覃桉的调节能力强,游屿没怎么安慰便自我治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家庭不同,所遭受的待遇差异太大,才让薄覃桉的思想走了岔。
趁着薄覃桉心情柔软的时候,游屿问薄覃桉,你在国外见过我,为什么不找我。
薄覃桉说,“我一直知道你在哪。”
从大学,一直再到留学,后来没选择画画作为职业,反而是一头扎进设计里小有成就。
“但你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一直不来找我。”游屿说,“你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理。”
“薄覃桉,这几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不找我。”
“是觉得你配不上现在的我,还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年龄让你有负罪感。可现在的我已经不小了,每年都有人催我结婚,但我不喜欢。”
薄覃桉,我只喜欢你,只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生活,不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游屿问,你买了多少幅画。
我参与过的画展不少,几乎每次都有人购买,那是你吗?
“记不清了。”薄覃桉这次很诚实。
游屿弯眸,抓着薄覃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我很难过,想到你因为顾忌不来找我,我想哭。”
“但不是我一个人煎熬,我们一起。”
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彼此心中的喜怒哀乐都有对方一起分担。
假期结束,游屿终于开机接受外界传达给他的庞大信息量。秦珊珊的工作邮件挤满了邮箱,甲方们的未接来电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短暂消失的这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但一旦快乐到头,紧跟而上的就是忙昏了头的痛苦。
薄覃桉帮他写好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