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倾尽一切,孤注一掷,这两个词让谢兰生有些上头、有些发晕。
他身上文艺青年的那股子血又沸腾了。
当导演的,都对“命运”情有独钟。他想,也许,今天这家赌场就是自己人生真正的开端呢?他走投无路、几近绝望,他付出所有,拼死挣扎,接着命运垂青于他,从此一切柳暗花明。电影里面都是这样的,主角们在没希望的时候创造出了奇迹,峰回路转。
他不想要留下遗憾,即使只是多年以后“万一当年赌赢了呢”的呢喃。
他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嗨,反正只是200美金,1000人民币。
与5万比杯水车薪,留下来也没有屁用。
就这样吧,不管了,他妈的。
谢兰生浑身僵硬地坐在了角落的凳子上。他手指发抖,把200美金塞了进去,而后,不允许再后悔一般,“哐”地一声拍下按钮,心砰砰跳,一下一下撞击咽喉,生疼生疼的。
屏幕闪过缤纷的光,数字7和其他图案绕着轴承飞速旋转。这老虎机是“777”,一共三栏,各自旋转,如果全都停在“7”上,就是大奖。
什么都没,输了,扣50。
第二把第三把,又被分别扣了50。
再来一把就玩完了……谢兰山又按下按钮。
他并不知游戏规则,只能等机器给他结果。
第一个转出来的是樱桃,第二个是别的东西,第三个出来的又是樱桃。
谢兰生想全结束了,谁知机子告诉他说两个樱桃是赢双倍,他的本金变成了150。
这么神奇吗……
他继续玩儿,一会儿输点,一会儿赢点,一会儿不输不赢。那二百块居然还挺他妈能撑,始终在50到150间晃荡。
而在赌场中心区域,趁着一局的间歇,一高大的华裔青年挤到莘野的身边,说:“Yves,看那边儿……那个赌鬼破衣烂鞋,却好舍得打老虎机。打最大的,50一次,呵呵……”
莘野抬眼:“这些人早没救儿了。”
他接了部香港导演关于“赌神”的商业片,不过,为了观察现实当中所谓“赌神”的模样儿,他弄了个荷官兼职。荷官的活没多难做,各大赌场经常招聘,莘野皮相好气质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也不知道按了多久,谢兰生都有些麻木了,也困了,眼皮耷拉着,思绪逐渐地飘远了。
直到他被一阵刺耳的响铃声吓到跳起来!!
屏幕上,庆祝画面色彩缤纷。而正中间,三个连着的“7”扩大,又缩回,再扩大,再缩回,那响铃声大到离谱,谢兰生的耳膜直跳,周围一些赌徒、游客也被动静吸引过来。
谢兰生的双拳紧握,没忍住,大叫起来。
一些东西如同火球将要冲出他的咽喉,他压不住,只能这样大吼几声,让他心脏里的热气稍微散去那么几缕。
“啊!!”他状若癫狂,转过身,跟身后的一个老黑结结实实来了个big hug。
放开老黑,他又挨个拥抱别人,而后抽出吐出来的ticket,看了一眼金额—一万USD。他高高举起ticket,大叫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用最快的速度一路跑向cashier。途中撞到好几个人,他都大笑着,转个圈儿,跳舞似的,道歉,继续跑,最后一下扑在柜台上,应该很疼,可他仿佛浑然不觉。
莘野看着,觉得赌鬼不可理喻。
丑态百出,整个人生全部指望便是这种意外之财。
莘野收眸,不再看了,他的身体挺拔笔直,眼神却是懒洋洋的,继续发牌以及坐庄。
没过多久,莘野就被人换班了。他脱下了西装外套,提在手里,又扯散了领带结,解开最上一颗扣子,走出赌场。
在通往停车场的一条小巷中,他又看到那个赌鬼,就在几个赌场保安旁边。
赌鬼正在上蹿下跳,张牙舞爪。他注视着某个地方,一会儿向左弓步,两只胳膊齐刷刷地伸向左边,一会儿向右弓步,两只胳膊齐刷刷地伸向右边,很神经。
莘野走过去,终于知道赌鬼是在干什么了。
他面前有三只野猫,他正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让大野猫全都看他、注意到他,当野猫的视线焦点。
很兴奋的样子。
莘野:“………………”
赢了一万,至于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美金,这是全文唯一一个金手指了……要珍惜……因为这段有些用处,=w=。
熊猫爸爸第一次在拉斯维加斯打777就中了大奖……但他玩的是50美分……赢了100块……
素的,30年前拍电影的成本就是二三十万,现在还是二三十万就能拍出一部片子,因为最贵的是冲印。
那个时候很多独立电影都是香港商人出资的,不过最早几个不是。张元《妈妈》是小私企出资的,王小帅《冬春的日子》是东拼西凑管人借的,娄烨《周末情人》也是民间融资的。
90年代还会“毙片子”,现在基本是让修改,没太听说再毙谁了,考验的是制片公司。
分配以后不能上片也是十分常见的了,王小帅导演就是因“听说还要打杂五年”而辞职的,去拍他的了。恢复高考后,那些有学历的导演受到重视得以执导,可其中的很大部分却和那些老导一样,垄断厂标,不让后辈得到机会,冯小刚还专门描述过那时的这种现象。
第4章 《生根》(二)
一下走完至少十年的狗屎运后,25万元凑齐了,谢兰生要辞职了。
对代厂长还有李贤谢兰生实话实说了。王富贵用最后英勇为他争取上片机会,而李贤是《财运亨通》的正导演,很照顾他,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李贤听了有些震惊,问:“什么,不拿厂标,不靠国营厂,自己拍片?”
“嗯,”谢兰生道,“然后参加国外影展,再把版权卖到欧美去!不会饿着的!我跟朋友讨论过了,片子不在中国上映电影局就管不着的。”
“……”李贤看着谢兰生,若有所思。
他在潇湘20年了,还真没有随心所欲过。
他也有些受触动了。
…………
《生根》剧组建起来了,就谢兰生一个人。这时的他豪情万丈,完全没有能意识到这将是他一生漂泊的开端。
谢兰生算计着:编剧自己当,制片自己当,导演自己当、美术自己当……《生根》至少还缺一个摄影、一个录音、一到两个助手,而这当中最重要的无疑就是摄影师了。
最后,代厂长张富贵介绍了湖南电视台一个退休的摄影师给谢兰生。
老头儿名叫罗大经,“满腹经纶”的意思,今年60,此前一直在电视台的纪录片部门工作,本来应该颐享天年了,不想儿子欠了赌债,这才答应帮谢兰生拍摄《生根》用以清债,觉得自己岁数大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罗大经要4000块薪酬,不肯降,说不差活,也有别人想要请他,谢兰生在纠结之后也答应了,道:“4000可以,按月支付。”谢兰生想过了,觉得,这个活儿不大正经,有危险,对方多要也挺正常。再说了,罗大经的这个资历潇湘厂请要一月500,那四个月就是2000,4000只是两倍,也还好,老头儿都60岁了还要跑到穷乡僻壤,所耗精力要乘以2,不比以前在电视台。谢兰生一直都认为,他对别人尽可能好会收获到同样的真心。
对于那句“按月支付”,罗大经问能否改改,因为他这边正急着用钱——儿子又被找上家门了,必须再还10%,现在还缺2000,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他看着挺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进入正题。谢兰生觉得,他们俩是剧组中心、灵魂人物,应当保持和睦融洽,最好不要产生矛盾,于是帮了罗大经一把,让罗大经预支了2000,同意以后每月再给500,但前提是罗大经要接受未来超时工作。
在罗大经进组那天,谢兰生把钞票点好,亲自递到对方手里,十分认真,说:“大经哥,咱们俩是剧组的核,麻烦以后多上上心,把《生根》给拍到最好。这部片子是我的命,是我的希望。咱们剧组就几个人,大家全都是一家人,您有困难都可以说,我这肯定尽量帮忙。辛苦了,大经哥,麻烦拿出看家本事来,好好拍!”
他是导演,但没资历,刚从学校出来不久,还没独立执导过,也压不住合作伙伴,只能打打感情牌了。
罗大经刚接受下了谢兰生的诸多“帮忙”,解了自己家的燃眉之急,心里暖和,诚恳道:“当然当然,我会认真对待它的,不要担心这些问题。”罗大经的皮肤很白,身材又高又胖,宛如一块巨型年糕。
谢兰生说:“嗯,辛苦了。”
“对了,兰生,能弄一台35mm摄影机吗?”罗大经问,“我用起来比较顺手。”
“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看能不能借一台来。”谢兰生笑,“还有,我想亲自跑趟河北,买胶片!你知道的,从原厂买是最便宜的,能省下一大笔钱。”
罗大经说:“好,我会等着你的胶片。”
罗大经并不知道,谢兰生因请他拍摄预算已经捉襟见肘。
为去保定买35mm胶片,谢兰生最后选择了……扒火车。
他在一个地方猫着,见拉煤车缓缓驶过就跟着它奔跑起来,而后看准时机“腾”地起跳,抓住车厢的上沿儿,只觉耳边风呼呼响。拉煤火车的车厢都是敞开的,没有盖,他使劲儿蹬了几下,胳膊上的肌肉鼓起,终于如愿翻进去了,哗啦一声摔在煤里。在谢兰生翻进去时火车速度已经起来了,万一他的力量不够,摔下来,就翘辫子了。上车后,他又徒手把脚下的煤堆刨了一个大坑出来,躺进去,看着上方蓝蓝的天,笑了。他笑得欢畅,脸和身上黑漆漆的。他眯着眼,看蓝天、白云,还有上方时隐时现的道道金光。
到了保定乐凯胶片,谢兰生才猛然发现对方已经不再生产拍电影的大本胶片了——国产胶片质量太差,各制片厂不想用了,大本胶片会被裁成照相用的普通胶片。谢兰生好说歹说,乐凯的人才同意了给他一些没被裁过的。
他算计半天,最后买了9本胶片。9本胶片90分钟,而电影大约84分钟。可没想到,就在兰生抱着胶片离开乐凯的大门时,刚才那个乐凯工人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猛地又往他的怀里塞了一本电影胶片,说:“拿着这个!我送你的!84分钟的片子,导演绝无可能用9本胶片拍出来的。”这举动让兰生想哭。
谢兰生扒着火车过去,扒着火车回来,破布兜里装着乐凯的35mm胶片。回程时,他刚跳下车,就听见远处一声大吼“艹你麻痹!扒火车的!”,吓得赶紧撒开丫子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他整个人都被染黑了,洗出三盆黑色的水来。
买到胶片,他又去向北电老师王先进借摄影机,没有想到这个过程十分顺利,电影学院的器材库正好有台被弃用的。这摄影机不能录音,噪声很大,蜂鸣似的,可谢兰生并不在乎,觉得再用一台设备录就可以了。
至此,还不到两个星期,谢兰生就搞定了摄影师、摄像机还有胶片,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
所谓“下一步”,就是选演员。
本着“省钱”这个宗旨,他全请了非专业的,也就是“纯天然”的,觉得这些新人演员有真实感、有质朴感。
《生根》剧本围绕一个农村女人来讲故事。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结婚生子也在农村。
在选角时,谢兰生的面试要求非常简单。演员不需要背台词,也不需要表演片段,而是必须对着镜头说自己的成长经历,说她自己来自哪儿,上过学没读过书没,一直以来在做什么,家里一共有几口人,家庭成员关系如何……与一般的选角不同。
谢兰生在拜托朋友介绍过来几十人后终于寻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主“彩凤”——对方长相传统、隐忍,不美也不丑,有亿万人的影子在,谢兰生还挺满意的。而最令他惊喜的是,“彩凤”演员的经历与角色竟有诸多重合,本人也有演戏天赋,能捕捉到角色心理,也能找到谢兰生要的感觉。
不过,对于男主,也就是彩凤的丈夫,谢兰生却一直没有看见能让自己满意的人选,试来试去都不大行。
这个角色有多面性。谢兰生发现,因为这个角色是随岁月、经历而变化的,非专业的演员很难在同一个时间点把各个人格演到极致,他们要么能演出刚结婚时的“王福生”却演不出六年以后的王福生,要么能演出六年以后的却演不出刚结婚时的。
“这个角色层次太多了……”谢兰生对罗大经说,“我想了想,最好能用专业演员,越专业越好。”
顿顿,谢兰生的大脑当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他再次开口:“比如莘野。他天生吃这碗饭的,之前获奖那个角色比《生根》的层次还多,非常复杂,可他却能把每一面都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