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第4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谢兰生对“中国家庭”一直以来情有独钟。他喜欢人,喜欢人与人的相处,而“家庭”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构成单位。
也不知道与莘野的那场告白是否有关,《圆满》里的两个主角是同性恋,男同性恋。
这几年,谢兰生总不自觉地就会思考“同性恋”在中国社会所面对的种种压力,包括来自于父母的压力,来自于家族的压力,来自于同学的压力,来自于同事的压力,还有来自于陌生人的压力,最后写了这个故事。
它描述了对中国人最重要的一个东西——脸面,自己的脸面,父母的脸面。人生下来便要攀比,工作、财富、配偶、子女只要一个拿到零分便是在让全家蒙羞,便是不孝。
在《圆满》中,1990年,同性恋人“才宽”“郎英”在雨天的公园相遇。那是北京最著名的“同志公园”,陌生的人发泄欲望,可才宽却在一个雨天独自去了那个公园,因为他想要的其实是灵魂的邂逅而不是肉体的碰撞,于是,他与郎英在那初识。
然而好景实在不长,没多久,两个人的恋爱曝光,才宽爸妈以死相逼,要求儿子娶妻生子,回归“正常”。无奈,才宽跟想“留京”的妻签订协议并假结婚,二人说好,等李芳芳拿到户口后就离婚。才宽没想到,婚后,两家父母不断催生,然而他们有名无实,并不可能。就在这个让夫妻俩焦头烂额的时候,李芳芳与一个男人陷入热恋,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对方知道她已成家,悲愤离开。伤心不已的李芳芳发现自己已孕数月,决定生下,“永远等他”。几个月后孩子出生,聪明漂亮,才宽父母欣喜不已,认为他们人生完美。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李芳芳也大约明白自己“梦想”无法实现,面对孩子十分复杂。又是半年以后,李芳芳她猛地发现当初爱了有妇之夫,对方对她从始到终不曾有过一丝真心。李芳芳、才宽二人日子继续一天天过,一人一房,毫无交流,才宽继续地下恋爱,郎英甚至偶尔留宿,李芳芳则心如死灰,只能终日苦苦思念,对孩子又爱又恨。
结尾,在孩子的周岁宴上,李芳芳与才宽家人欢聚一堂共同庆祝,人人眼神充满艳羡,两家父母笑声连连,人人都说:“你们两个都在北京,夫妻恩爱,孩子可爱,是多圆满的一家人!”
而周岁宴临结束时,夸过夫妻神仙眷侣,大家突然发现孩子头上竟有一根白发,爆发出了阵阵哄笑:“你才一岁,就老了呀!”
…………
片子定好,剧本改完,谢兰生把剧组建起。
助理还是小红小绿,录音师是“老人”岑晨,摄影师是以前合作过的。此外,谢兰生还招来一个执行导演和两个副导演,其中演员副导叫华国光,也是谢兰生之前那部文艺电影的副导演。
他画分镜、堪景、制作道具,还有选演员,一天一天十分忙碌。
几个配角顺利到位,可是主角迟迟定不下来。愿意饰演“男同志”的实在不是非常好找,甚至可说无比难找,谢兰生请各路朋友积极帮忙招募演员,包括在影视公司问,在制片厂问,在北京人艺问,在国家话剧院问,在北电、中戏问,甚至在群头里问。谢兰生把华国光的联系方式给朋友们,请有兴趣的男演员直接联系华国光,由他安排双方见面。
谢兰生想,反正最后人不会多,干脆全都见见算了。
华国光的能力挺强,很快做好了时间表,让谢兰生先见他认为最合适的,再见他认为一般般的,最后见他认为是凑数的。
谢兰生也点头应了。
因为只有莘野由于大放厥词被禁过,其他参与地下电影的演员们都很安全,谢兰生的电影还是能招募到好演员的,虽然依然相对困难。
10月4号,是谢兰生为新电影《圆满》面谈演员的首日。
第一个人是在早上七点五十五敲门的,敲的是谢兰生工作室的大门——这一年半,谢兰生在某小区里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当办公室,一间用来工作,一间用来开会,客厅则做吃饭、看片之用,在面积上刚刚好。
华国光把大门打开,见到来人忙迎进来:“欢迎欢迎!!!”
男人面色有些冷淡:“嗯。”
华国光的一双眼睛偷偷地瞄这位影帝。
好高。
好俊。
气场好压人。
他穿着件英伦风格的双排扣纯黑风衣,满满禁欲感。虽然神色十分冷淡可存在感非常强大,眼神很利,仿佛可以看穿自己,却又有些与这年龄不太相符的平静深沉,很黑,潭水一般。
“来来来!”华国光道,“我带您去见见谢导!!!”
听到“谢导”这两个字,男人睫毛不易觉察地颤了颤,他点头:“谢了。”
华国光把木门推开,发现兰生不在里面,伸出手在鼻子前面拼命挥挥:“嚯!!!谢导又在放毒了!这烟味儿!!!”
说完又对身边人解释:“谢导平时并不抽烟的,就写剧本喜欢抽抽,一年也就一两个月吧,忍忍就好。”还他妈的一边抽一边写一边哭!真是神人!
男人点头。
“谢导可能吃早点去了,应该马上回来。不然,您先等等?谢导说过想在这谈,会议室里都是资料,太乱了。”华国光用手指了指屋子一侧的长沙发。
“嗯。”
“嗨,我先把窗户打开,咱们通通风。”华国光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伸手搭上窗户把手:“谢导这人就是影痴……别提了!他写东西喜欢安静,不开窗,也不开门!一捂能捂三四天!喏,这张沙发可以打开,变成床,谢导最近都睡在这儿。”这是一张折叠沙发,白天折起来是沙发,晚上打开后就是床了,被褥都在柜子里面。
男人看看,没说话。
华国光说:“嚯,这屋儿……还有新鲜氧气了吗,都是他的二氧化碳……还有他的烟。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然而华国光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打开窗时,来面谈的这位影帝却是两个大步过来,侧对着窗,一把把窗又推上了。
华国光:“???”
莘野右手骨节分明,按着窗子,说:“不……别开窗。”
华国光:“啊???”
“别通风。”
华国光:“哦……”
这位影帝是担心冷?也对,北京现在十月份了,有点凉。听说莘野是加州的,不太抗冻也正常。
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只得说:“您要怕冷那就不开,但这味儿太呛人了。谢导好像一个星期都没怎么开过窗了,最好还是通通风。”
“没事儿。”
“那好吧,”华国光也不管他了,“那您在这先等会儿,谢导马上就上来了。你们两个可以针对‘郎英’一角探讨探讨。”
“行,麻烦了。”
在华国光离开以后,莘野让他把门带上,自己一人等谢兰生,心脏不断撞击胸腔。
四年了。
莘野双手撑着窗台,垂着头,轻轻阖上眼睛。
满室都是他的气息。环绕着他、包裹着他,莘野全身微微战栗。
作者有话要说: 莘野:呜呜呜呜,老婆味儿,QAQ。
晚了晚了,抱歉。
没有说盗版好的意思(求生欲很强)。
第40章 《圆满》(四)
8点整时;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华国光去接起电话; 发现竟然是谢兰生。
“喂; 国光,”谢兰生问,“第一个人已经到了吗?”
华国光答:“刚才到了。”
谢兰生笑了:“我吃完了才想起来; 我走之前忘开窗了,有味儿,在那面谈不太礼貌; 会让别人也跟着抽烟; 哎,我这脑子。而且想想; 好像也太中规中矩了,无聊。”
华国光问:“那?”
“咱们改在公园谈吧。”谢兰生说; “就咱后头那破公园儿……我现已经在里边了。你们俩从东门进来,走银杏大道; 过水榭,到湖心岛的‘爱晚亭’,咱们在这谈《圆满》吧。”
华国光说:“您……”
无语; 华国光想; 这个谢导还真讨厌“中规中矩”,也真喜欢“美”。
“今天是工作日,还是一大早,湖心岛上空空荡荡的。”谢兰生又道,“华国光; 你不是说这个人选非常适合演‘郎英’吗?那就定在‘爱晚亭’谈吧,风景好,能畅所欲言,10点看看破公园儿人多人少,要是人少,咱可以把二号演员也带过来在这边聊。等烟味儿完全散了,再让后面的去工作室。”
“好吧……那我们这就出发了。”华国光想,幸亏他给头两个人都预留了两个小时,要不然不够折腾的。
“行,别忘记了是爱晚亭。跟男演员好好说说,先道歉。”
“行行行,知道了。”
谢兰生又最后嘱咐:“把剧本儿也带过来。”
“知道了!”
撂下电话,华国光跟莘大影帝讲了谢导的主意,挺不好意思,说:“谢导也是临时起意,想在那边好好谈谈,激发灵感。”他跟兰生是好朋友,但对别人十分客气。
“没事,”莘野颔首,“走吧。”
“走走走。”华国光把风衣拿上,把大门锁了,带莘野去“破公园儿”。
其实,他们后头的破公园儿根本不是破公园儿,而是“陶然亭公园”,在太平街上,其中最大的陶然亭更是中国四大名亭之一,与醉翁亭等等齐名,康熙年间就兴建了,大匾额是齐白石写的。
这还是个约会圣地,北京有句顺口溜叫“要想成,陶然亭,要想散,紫竹院”。
两个人从东门进去,入眼便是银杏大道。
此时已经进入10月,而且由于剧烈降温银杏已经开始泛黄。四分之三还是绿的,四分之一变成黄的,有些叶子飘落在地,透着秋意。
不知是否是错觉,华国光总依稀觉得,莘野走路步子极大,仿佛已经等不及了。
一路穿过银杏大道,穿过水榭,走过拱桥,华国光和莘野二人终于来到了湖心岛,爱晚亭。
谢兰生却没在里边。华国光又有些纳闷:“嗯?谢导呢?他又跑到哪儿去了啊……那个,我去找找,您先在这等一等啊。”华国光也是北京人,对谁都用“您”。
莘野点头,走到亭前的湖水边,望向远处,让湖光山色来压抑悸动。
蓝的水,黄的叶子,绿的草,红的亭子,不似等闲山水。
莘野从来都不知道,眷恋、思念、深爱,这些东西,要离别的巨大苦楚去滋养和去孕育。它们仿佛野生的草,在被烈火焚烧过后反而更加疯狂生长。
另外一边,华国光才刚刚走进爱晚亭后的银杏林,就见兰生手里捏着几片叶子晃悠过来。
“谢导!”华国光叫,“嘛去了?”
谢兰生忙加大步子:“你们两个已经到了?这么快?我以为还得一会儿,捡了几片漂亮叶子想拿回去夹在书里。”
“您可真是浪漫到死……”华国光说,“快点儿吧,人都到了。”因为莘野步子太大,他们才早到的。
“嗯,好。”
谢兰生手拿着叶子几个大步穿过亭子,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正对着湖面,便叫:“嗨!!!”
他事先没问过华国光每个演员的名字,也没看过每个演员的履历,因此,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圆满》是他自己写的,他在创作的过程中已在大脑无数次地构建形象,无数次地想象人物,才宽郎英与李芳芳早就宛如活了一样,有自己的经历,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样貌,有自己的气质,这些东西由内而外,因此通常,一个演员对不对路、符不符合,谢兰生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想因演员们的过往角色先入为主,人是会变的。感觉对了,就试试戏,技巧如果也没问题他会当场就签合同。谢兰生有时候也看作品,不过一般只做辅助。
听到这声“嗨”,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他背后是早上的湖,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几只鸟儿正飞过去,他两边是高大银杏,这世界上最古老的树正渐渐变成金色,每一片的边儿都是黄的,一些叶子在他脚下,亮澄澄的。
谢兰生腿迈不动了,整个人都钉在原处。他愕然地望着对方。
那是……莘野……
莘野!!!
莘野眉眼还是一样,可有些东西却不同了,谢兰生也说不太好,却细腻地能感觉到。莘野还是威压感强,骄傲,锐利,但似乎又……深沉了些。
谢兰生的眼前好像再次扬起片场的沙、都灵的雪,也再次看到景山落日,红彤彤的,刺人眼目。他就站在爱晚亭里,雕塑一般。
好一会儿,谢兰生才口舌干涩,道:“莘、莘野。”
莘野静静地看着他。
谢兰生想直冲过去,问他四年在干什么,再说说自己怎么过的,说他的喜,说他的悲,如从前般互相抱慰。
但谢兰生又想起来:莘野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