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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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完片子能体会到这一点。”
主持人:“那它讲了什么主题呢?”
谢兰生笑着回答:“是个体的挣扎、堕落、麻木、反思。女主角是真实个体,人们可以感同身受。但归根究底,在遇到了不公正时,只有他的神性部分能拯救出魔性部分。”
“我明白了。”主持人又问,“那,这片子与以往作品最大区别是什么呢?”
谢兰生说:“《一见钟情》是我首次进行商业化的尝试。在电影中,我使用了很多商业化的手法,比如过去,为了追求真实效果我会尽量用自然光,很少用人造光,但这次呢,为了让男主角更帅,女主角更美,我使用了大量灯光。”
主持人也笑了起来:“我们知道谢导过去拍的全是文艺片,那为什么这次会想尝试尝试商业片呢?”
“几个原因。”谢兰生说,“首先,《一见钟情》这个本子已经存在很久了,我也一直暗暗盼望有朝一日能被看见。其次,我希望借这部片让影院观众认识我、了解我,这样,我以后再拍‘闷片’时大家也能买买帐,从拍摄的顺序上讲这样安排比较合理,对不对?第三,我希望让出品方的深蓝影业也赚赚钱。双方关系要建立好,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嘛。最后呢……‘谢兰生工作室’还有深蓝影业合作建的文艺影院‘深蓝影院’刚开张了,在建国门,我想要借这个机会宣传宣传深蓝影院。深蓝影院自开业起片单全是我亲手选的,我也写了很多评价、很多分析、很多阐述,每场电影被放映后深蓝都会组织讨论,相信电影爱好者们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文艺影院是谢兰生很重视的一项事业,他并不想全部丢给莘野来做宣传推广,他要尽力,那无疑,“解禁后的首部作品”加“商业片”噱头最大。今天开始到电影下映,他会参加不少节目,也都会提文艺影院,这样,因为喜欢《一见钟情》而注意到报道的人便会看到“深蓝影院”的名字,可能,也会走进深蓝影院。
几分钟后,关于电影内容、电影内核等方面的问题问完,主持人又转向主演,问杜授田:“我们知道杜大帅哥演过很多经典电影,比如去年的……那,这一次的拍摄经历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有。”杜授田的香港腔极重,他的片子都要用配音,“就是谢导太难搞了!!!”
“啊?”主持人大笑起来,“具体说说?”
“有次拿过金棕榈的导演南明过来探班。”杜授田的语速很慢,很费劲,“他问谢导,你对演员会要求到什么程度?还说,他自己对他的演员其实没有太多期待,他会提要求,演员们能做到最好,但NG三次还做不到的话,也就算了,他不强迫别人去做非常困难的工作。当时谢导沉默几秒,说,‘我也是。’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因为谢导根本不是!”
“对。”孙芊芊此时插话,“谢导要求所有演员必须达到他的要求,必须演出他要的感觉,不管主角还是配角。一个镜头谢导能拍一百次,甚至二百次!”
谢兰生说:“哪有那么夸张呢?”
“好了好了,这样来问。”主持人说,“请问谢导目前为止最多一镜拍过几条?”
谢兰生呆了呆,回想了下,回答:“应该是拍《星河》那年,第33镜拍了106条。”
台下人都笑了起来——杜授田和孙芊芊等说的就是大实话。
主持人又问起谢导对演员的“点石成金”:“孙芊芊,听说你在试镜现场曾经开口拒绝角色,因为感觉自己作为超模不懂电影不会演戏。”
“对,”孙芊芊说,“当时谢导指着我说,‘我让你从此会演戏’。”
“那你现在会演了吗?”
“不敢说会。”孙芊芊道,“但有自信让期待着《一见钟情》和双胞胎的观众们不会失望。”
“那我们拭目以待了。”说完,主持人又主动提起欧阳囡囡说谢兰生“又是导演又是导师,如父如兄”的话来,因为兰生拍《生根》时曾教会她读书写字。谢兰生在这15年中捧红无数男女演员,他的主角拍完电影基本上都发展很好。欧阳囡囡演完《生根》后在北京一度一边当保姆一边当演员,偶尔有点小的角色,不过,1996年,谢兰生把欧阳囡囡推荐给了一个大导,从此囡囡顺利起来。
“对,”谢兰生说,“不过那个主要因为欧阳囡囡自己聪明。”
“嗯,”主持人说,“欧阳囡囡曾经说过谢导肯定有福报的。”
谢兰生勾勾唇,没说话。
最后话题又转到了深蓝影业这出品方。主持人问谢兰生:“为什么选深蓝影业作为电影的出品方?我们知道,深蓝影业的莘总是《生根》《圆满》的男主演。《圆满》之后的这9年二位一直有联系吗?我听说是私交甚笃?那这回选深蓝影业和私交有关系吗?”
“……有。”被冲动推着搡着,谢兰生缓缓地道,“莘野……他是我的贵人。14年前,拍《生根》时,他几次在我走投无路时帮了我,出演角色、拿回设备、筹措资金、出售版权……10年前,也是莘野使得《圆满》柏林擒熊,真正地‘圆满’。这回呢,莘野又是亲自做了《一见钟情》的发行策略。他一直在我的身边。可以说,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哇哦,”主持人道,“差不多是生死之交了。”
“嗯,对。”谢兰生点头了。
他无条件信任莘野。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其他的人为了出品他的电影捏造谎言挑拨离间,希望他们渐行渐远,可谢兰生从来没有任何一秒怀疑过什么,他甚至懒得去问莘野。
想想,谢兰生又把麦克风重新放在嘴唇下面,道:“主持人刚才说,欧阳囡囡曾经讲过我一定有福报是吗?那,大概,莘野就是我的福报了。”
“哇。”听谢兰生用这种话形容二人的友情,主持人也颇受震动。
谢兰生只觉得自己现在真是黏黏糊糊的。只要提及到莘野,他就变得不得章法,枝枝蔓蔓,无法控制。
真是……
接着,《一见钟情》的首映式又进行了一些流程,比如和观众的互动,包括问答、抽奖、游戏,抽奖奖品颇为丰厚,有签名海报,还有iPod等。
最后,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美丽的女主持人又道:“好,现在是8点59了,时间只剩一点点了。咱们会在9点钟整开始放映《一见钟情》,相信大家全都已经非常非常期待了!那么,导演最后再跟首映的观众们说点什么吧。”
“好。”谢兰生把话筒接过,说,“我……我不指望大家都能喜欢《一见钟情》,可,我真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观看这部片子,因为……它的出现并不容易,今天对我意义重大。”
这个时候,观众席上的灯光带渐渐暗了,这象征着《一见钟情》中国首映即将开始。
望着幽暗的观众席、一排排期待的目光,和已经被启动了的放映机和其他设备,谢兰生的眼前蓦地涌上来了一层白雾。
收尾词是准备好的,谢兰生坚持着说:“我当导演15年了……”
“咔”的一声,两束白光从放映机被打到了大屏幕上。舞台的灯还没有灭,可是马上就要熄了。
下面的人黑发黑眼,兰生终究没控制住。
他又想起了在咖啡馆上蹿下跳挂白布的那些年,还有在租碟社左右不支求盗版的那些年。在前面的那些年,观众总说看不分明,而在后面的那些年观众又说不够“带劲”。那时的他总是在问,“什么时候,我的观众也可以在黑暗当中清清楚楚观看画面呢?”“什么时候,我的观众也可以在电影院里全神贯注欣赏电影呢?”
一个眨眼,两滴泪从他的眼眶争先恐后地掉出来。而后,眼泪就像出闸一般,谢兰生竟无能为力了。
他用指尖抹掉眼泪,可是眼泪越来越多,他低着头,十分狼狈地抹了几下,抹不干净,每回抹完泪又出来,再次抹完泪还出来,于是兰生只有强忍着把收尾的话说完。
“我当导演15年了……”谁也没想到,今年已经36岁、两夺金熊的世界级大导演谢兰生竟在他第9部 电影的首映式上泣不成声,他拿着麦克,哽咽道:“我拍电影15年了,今天,我的电影终于能在这片土地上公开放映了。”
第100章 北京(三)
在幽暗的电影厅中; 《一见钟情》被放映在高高宽宽的大屏幕上。
兰生本来已经平静,可,当见到电影片头“总导演:谢兰生”的时候; 他眼泪竟再次出闸; 水雾一般摇摇晃晃; 面前一切电影画面霎时宛如镜花水月,不同的是; 这一回他眨眨眼睛,它们还在,一直都在。
莘野坐在兰生旁边; 感觉到了; 叹一口气; 大手抚上兰生后脑; 一拨,一转,让谢兰生面对自己; 而后拿出一条手帕,把对方的眼泪擦了,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特意带了一个手巾。”
兰生还是在抽抽着; 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在影厅里; 莘野压下他的声音,“用这个擦,行不行; 嗯?”
谢兰生点点头; 接过手帕,坐在导演的座位上; 继续观看电影首映。
只是,整整两个小时,直到电影被放完,谢兰生的泪都没停过。他一直哭、一直哭,却努力地压抑着。
莘野的心被拧紧了。这人再好,自己再宝贝,别人也还是不珍惜。兰生只想让影迷们光明正大地看电影,他要的是如此简单,可至亲们不支持他,说他“不成熟”“不懂事”,官方年年对他训话,叫他承认“重大错误”,舆论对他更不友好,说他喜欢揭露、批判,爱拍《生根》这些,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抹黑国人的形象……然而《生根》明明就是兰生根据新闻拍的。
奇怪的是,兰生自己不觉得苦。
他并不是苦中作乐,而是,真心不觉得苦。只要还能摄制电影他就可以承受一切。他可以为电影资金在动物园演大猩猩、在亲朋间被冷嘲热讽、或在赌场里绝望地All in,也可以为节省车费扒着煤车往返河北;他可以为一套设备四处搜寻别人用坏的,也可以为一个场地跟老乡长喝到胃出血;他可以为一个主创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可以因胶片废了鼓起勇气说“重新拍”,还可以因经费耗尽用池中鹤冲过的药水。他可以在咖啡厅里用手遮光两个小时,还摔断腿,他可以求盗版商们高看一眼,低声下气。他能忍受被禁拍、被训话、被误解、被谩骂,整整15年,丝毫没有辩解机会,也可以为一个结局跟电影局拉锯半年,他还可以……太多太多了,说不完。
各种苦,各种难,他都受了。
即使这样,即使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还是说,他很开心。
这就是谢导,他的谢导。
直到电影被放映完毕,谢兰生还在流眼泪。
莘野一看,整个手巾都被浸湿了,不能再擦了,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让谢兰生对着自己,用西装袖替他抹泪。
前排有些观众看见谢兰生又默默流泪,便在片尾曲响起来时颇用力地鼓掌叫好。这个氛围渐渐感染了影厅的所有观众,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向总导演表达敬意。
谢兰生也转过身去,挥挥手,表示感谢,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又背过去重新坐下了。
等到终于彻底平静,兰生、莘野才准备回家。
临出会展中心的门,深蓝影业公关部的叶总拦住莘野说事儿,谢兰生便走到一边独自等着莘野聊完。
正巧听见两个女生一边路过一边说:“哇靠,刚才那个就是莘野……比电影里还帅十倍!还开公司,还是old money……当莘总的老婆不知道是啥滋味儿。洗衣做饭,让人干啥都行啊。”
兰生双手插兜,靠着墙壁,轻轻笑了声儿。
让人干啥都行吗?
…………
到家已经12点了。
莘野说:“我准备了一个蛋糕。一起庆祝电影首映吗?”
“好,”谢兰生笑,“我尝尝。”
“嗯,”莘野深深地望着他,道,“谢导,我再说声‘恭喜’。15年过去,电影终于公开放映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兰生知道眼前的人从始到终在陪自己,从《生根》到《一见钟情》,他见证了他的一切。在中间的那四年里,两人虽然从未联系,莘野也是在陪他的,他绝非是踽踽独行。谢兰生有一些心动,把莘野按在门上,又送上自己的吻,缠缠绵绵。
谢兰生想,莘野爱自己14年了,自己爱他则是10年整,现在差距依然很大,但,等两个人老了,累了,莘野爱自己84年,自己爱莘野80年,听上去就差不多了吧。
“好了,”一吻结束,莘野说,“去吃蛋糕吧。”
“好。”
桌上插着一支玫瑰,蛋糕上面写着“恭喜首映”。
两人一边吃夜宵,一边讨论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