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翻车现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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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倦目光微动。他虽也记忆超群,却也做不到只看一眼便能纤毫毕现的程度。没有异于常人的精准判断和运用丹青的能力,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未进宫前,都在什么地方……”是否经过专门的训练?
“妾的父亲曾痴迷丹青,妾也受到他的熏陶,喜欢自己在房中作画。能够还原只看过一眼的画面,也是妾无意间发现的,没有告知过他人。”
她知道事后姜与倦肯定会查她说话的真实性,但他会发现与她所说一模一样。因为白妗所顶的这个身份,在经商没落之前确是书香人家,家主也确实长于丹青,只是后来商船失利,男丁多葬身海难,家族散败,女儿不得不进宫卖身为奴罢了。想来闺阁女子不愿暴露一些长处,也并无什么。
姜与倦将她从地上扶起。他一向是礼贤下士,此时也不把她当成寻常的宫女奴婢,低声问:“你愿不愿意为孤做事?”
“妾愿意。”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脱口而出。姜与倦不禁想起她说的那一句“妾一生都是殿下的人”来。
那时她也是这般斩钉截铁,又含情脉脉。她的话语大胆而真挚,竟似乎永远不知掩饰,可表现得偏偏又那么羞怯,微蹙的远山眉中仿佛拢着无边的云霭,竟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风情。
姜与倦觉得有点不好。他的心神有些动荡,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不曾产生太激烈的感情,唯一一次大悲是在那人逝世之时。在此之后,他的心绪一直平和而宁静,他规划好了一切,清晰知道以后的路是哪一条,每一步该怎么走。
可是她——这个小小的女子——
姜与倦松开扶着她衣袖的手。在她有点不解地望着他的时候,他说道:
“明日孤去奉觉寺礼佛,你可愿同行?”
奉觉寺。
白妗依旧柔和:“愿任由殿下差遣。”
据最近四处搜罗的消息,白妗了解到,不知何故,毓明太子曾在奉觉寺住过一段时日。那个时候是他刚刚册封太子不久,据说是钦天监为八岁的小太子演算,测出继续待在宫中将有一劫,为避祸,他被皇后送去城南山中的寺庙。
灾祸确实降临,只是时间迟了许多,毓明十六那年通明殿走水,紧接着就是陆惜玉失宠被废入冷宫。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白妗对陆惜玉的过去没什么兴趣,对青灯古刹更是提不起劲来,但是她对姜与倦很有兴趣,因为这个人不像江湖中人鄙薄的那些权贵,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便目中无人。他有原则、有气度、有礼数,脾气也属实温和。
这种不同吸引了她。
她甚至想挑战他的底线,与原则。
这种感觉,不是棋逢对手,也非剑场搏杀,这,更像一场捕猎。
只是,谁又是狩猎者,谁,又是猎物呢?
翌日,白妗穿了一身男装,颜色是朴素的淡蓝,只是有些宽大,她的鬓线过于柔美,很容易就看出与男子的不同,故以佩巾掩盖。
饱满的额被深蓝的佩巾衬托,更显白腻。
有些人天生适合中性一些的扮相,她身量纤细,虽不及姜与倦高挑,却胜在匀称有致,也不知怎么伪装,原本高耸的胸前平平,倒确实像个水灵灵的书童了。
见姜与倦一直看着自己,耳垂微微红,白妗冲他眨眼,浑然不知地一笑:
“殿下怎么了?”她靠得有些近,密闭的车厢中两人几乎呼吸相间,她作出担忧的模样,用袖子给他揩去细汗。“殿下的精神头瞧着不大行。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姜与倦:“无妨,”头侧了侧,避开她正色道:
“在外边莫要唤我殿下,你……”
“少爷?”忽然一声,把他叫愣了。
白妗柔柔道,“不知可不可以唤您少爷。”
书童,倒确实是富家公子的标配……他轻咳一声,“可以。”
“少爷,妾……”
“也不要自称妾了。”
“是。小人知道了。”
姜与倦闭目养神。身边许久没有动静,他睁眼看,不知何时白妗已半身蹲伏在地上,青葱的手指挑起一颗镂空的球形金属香托,里面装的是香,深冬梅花所制,点燃可以悬挂在车壁的银钩上,香气袅袅。她似乎正在车座下寻找火折子,半个肩膀都要探进去了,他的目光滑过,这衣服着实宽大,衣襟因为她的动作散开,里面的白色束胸都能看见,他连忙移开视线,简直是心惊肉跳。
他的那一面也要挂,白妗仿佛是忘了有他的存在,直接倾身去够那个银钩子。这时马车一个咯噔,她晃了一下压在他身上。膝盖上软软的触感,他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她不知怎么,有点痛苦地低吟一声,像小猫似的。
姜与倦立刻联想到方才所见,蹙眉,束那么紧,肯定……
他蓦地顿住。
白妗撑手起来,马上就同他道歉:“妾笨手笨脚……”
他“嗯”了一声,默了默,才补充“无妨。”
而已经点燃的香洒落在地,将锦毯烧出了一个洞来,白妗惊叫一声,要从地上拾起香托,手伸出去的时候立刻被人拽住。
姜与倦轻声斥她:“不怕烫么?”
白妗转过脸来,神色里满是羞愧,“妾忘了……”
“不必管它,崔常侍会收拾。”
说着松开手。白妗下意识去捂,姜与倦这才发现她的手腕又红了,方才他没有控制力道。弱白的皮肤上,指痕留下的红色分外醒目。那一时间他竟想,除了手腕,其他的地方也会如此么。心底腾升起一种奇怪的燥意,还有不由自主的凌虐感。仅仅一瞬间,他就打住。
最近真的是太累了么,姜与倦揉了揉眉心。
白妗见状,掀开车帘问马夫,“还有多远的路程?”
“约莫半个时辰,贵人稍安。”那马夫回。
白妗便坐了回去,“殿……少爷,离奉觉寺还有好一段路呢,如果少爷觉得疲累,可以小憩片刻。”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为他慢慢揉捏起来。
姜与倦没有拒绝,浓密的长睫阖目,淡声道,“你不是读过佛经么?给孤诵一两句罢。”
白妗眨了眨眼,有些讶异,青衣教明妃所要学的,除了与大家闺秀同样的琴棋书画以外,武功兵法等都有涉猎。佛经,她自然会诵读一些。可,经文是用来静心。他为什么要静心?
他,心乱了么?
想到这,她的嗓音放轻,应了声“是”。神情充满着抚慰,回忆着那些枯燥乏味的经文,在唇齿间一一碾过。
明明是庄重严肃的诵经,却被她的声音染上柔旖的颜色,如溪流潺潺般流淌在他耳边。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的雨声,与她低语交织,逐渐汇成一张绮丽的大网,严丝密缝地向他网来。
他动了动手指,想挣脱。
被她的手覆盖,柔韧又包容的力道。
于是黑暗沉沉席来,他不受控制地陷落,陷落。
姜与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妗也熟睡着。
她枕在他的膝头,未施朱粉,少女的容色清丽甚至有些清淡。姜与倦见过许多美人,他自己也常常受到盛誉,诸如明珠曜世、容采冠绝。眼前这张,绝非一幅倾国倾城的容颜。
可他却凝视着,失神许久许久。
他想起做的那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绝对不能立flag,一立flag就不想更新
害
第11章 买卖
山间泬寥,青竹耸立,雾气如舞女长袖,缠绕周身。他好似回到少年时,那一年他十六岁,该是端坐明堂中,听太傅教学,可不知何故竟到了此处。
这是他少时曾待过的庭山,奉常寺所在之地。他在竹林间看见了光亮,循着那光走去,看见一个僧人,他牵着一只白鹿,鹿角上挂着小小的宫灯,灯笼一般的红。
似乎有诵经声断断续续传来,梦里不知是梦,他惶惶然,仿佛重新回到迷失了的垂髫之年。
他朝那僧走去,想寻一个出离之法。
僧人却不见了,独留纤细的少年在原地。他绕着竹林慢慢地走着,听见了笛声。这是他常吹的曲子,雅名“空蝉”,是那人教他。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坐在屏风前,她坐在屏风后。
“空蝉是什么?”
“是现世。”
他隐隐约约看见她露出的衣袖,那袖子上的一针一线是如此华美。可她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放入手中觉得轻飘飘的,稍微握紧一点儿就仿佛会破碎似的那般脆弱。蝉离开的壳就是这样的物件啊。”
她的叹息也是如此脆弱,只一刹那便消散,就像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还未长成,记忆出现的错误。
少年慢慢地停下脚步,雾气在身边褪去,出现一座宫殿。桃花树还未凋谢,一切败落之景尚未到来,所有的青春从腐朽中破土而出。
他隔着茫茫红雨,那无边的芳菲中,定格在一道撑伞的背影。
她是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就好像只要他朝她奔过去,她就会转过身,对他张开拥抱,笑目明艳:
“明珠儿又长高了。”
可是当他走上去,她又消失不见。
推开那扇朱红的宫门,花香四溢。他一步步地走过,这里寂静得像从未有人居住,又繁华若春。花瓣铺满了小径,尽头花树繁美像夜幕中盛放的烟火。
少女伫立在树下。
她打着一把伞,花屑如飞絮。
少女从伞下抬起头来,对他盈盈一笑。
“太子殿下。”
那瞬间,桃花全都开败了。
白妗醒来,就迎上姜与倦沉沉凝视的目光。她第一反应是自己露馅了。
直到他有点不自然地扭过脸去,白妗恍然大悟——这货不会被我睡姿倾倒,就爱上我了吧?
她甜甜一笑:“少爷,是不是奉常寺到了?”
颊边浅浅的梨涡。
姜与倦不说话,动了动膝盖,白妗这才懒洋洋地起身,他从马车下来,落地差点不稳,身体晃了一下,白妗无声一笑。
她赶忙后一步下,姜与倦淡然前行,他今日一身寻常锦袍,一贯的雪白色,衣襟袖口却有深蓝色的流云纹路。
腰着乌木梨花佩,发束水晶白珠冠。好个清风明月佳公子。
白妗上了前去,扯扯他的袖子。姜与倦轻斥一声:“成何体统。”眼睛却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
白妗暗笑,装无辜:“小人知错,小人以后再也不在马车上同少爷睡啦,害得少爷腿都麻了,要不小人给您揉揉?”
姜与倦差点跌倒。
路人侧目。啧啧啧,光天化日,伤风败俗。还是两个大男人!
姜与倦说:“别胡闹,今日还有正事。”
白妗:“少爷走得那么快,都不等等人家。”
还娇嗔,真是嫌热闹不够大。姜与倦无奈回头,让她牵上衣袖:“过几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最近来寺里上香的人极多,故而马车不便行走,我们便从此处上山,注意别走丢了。”
他脾气那么好,白妗都有些愣,下人逾矩,常理来说不是应该训斥一顿么?
如此没有威信,他的太子之位是怎么坐到今天的?
她心里迷惑,也就乖多了,乖乖地捏着他衣袖,亦步亦趋随他前进。
殊不知他们这样在他人眼里,哪里像个书童,简直就是纨绔子弟与他豢养的小倌!
这条通往奉常寺的路热闹非常,街边小贩人挤人,有卖香烛纸符的、有卖糖人炸串的、酒铺茶馆鳞次栉比,路过面摊,阳春面浓香侵人,金黄的大骨汤冒着热气,两把葱花在暖阳下勾人馋虫。
白妗拉着他的袖子,不肯走了。
姜与倦只觉袖口一紧,回头,那书童对着别人一碗面虎视眈眈。他有点无语,想到她出宫前的流离,终归还是拉过她的袖子,朝面摊走去,撩袍坐下,把“咽欢”那把笛子放在了桌上。
白妗看了一眼,有点手痒。
姜与倦:“勿碰。其上有机关,恐伤了人。”
白妗心思一转,“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笛子呀。”
“以内功送力于孔,从笛口可出刃。利刃淬毒,往后刃愈薄,毒愈强,可见血封喉。”他轻描淡写。
白妗微吓,手攥在一起。
却脸红:“是小人孤陋寡闻。”
面碗上了,白妗心神不宁地吃了两口。见姜与倦不动:“少爷,你是不是没吃过街上的吃食?”
他分开筷子,“不是,”长睫垂下,看着碗中鲜香汤面,“只是许久不来,也不知滋味同从前有无分别。”
白妗这才想起他从前是在奉常寺住过数年的,其间下山来,也不是不可能。都说佛前清苦,看来这小太子,倒并非一路锦衣玉食长大的嘛。
他明明吃相很优雅,半点汤汁也不曾溅到。她却从怀里摸出手绢,在他置筷后,要为他擦拭。他把她的手按住,轻声:“不合规矩。”
白妗将绢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