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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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明断!”
说罢,他大手一挥,数十人马当即撤去,只留下滚滚烟尘。
圣人这才由左右内侍和一干近卫大臣簇拥着走出大帐,此时禁军首领才突围而出,奔至圣驾前领罪。
原来半柱香之前,围场突起大火,禁军有疑,前去探看,不想遭遇对方围歼。半晌之后副首领调度三军,留下一支前锋队保护圣人安全,其余人等均深入林中,却接二连三掉入对方陷阱。
李重夔早有预谋,分派多路人马打散禁军势力,逐个击破,最后余数十人于账前叫阵,若存心要反,圣人此刻恐怕已是刀下亡魂了。
谢意也心有余悸,微微抚着胸口,掌心被红缨枪磨破了皮,一阵阵疼后知后觉涌上来。
待察觉到身旁视线后,才反应过来圣人正在叫她。
获悉她的身份,圣人看向谢融,赞道:“谢公养了一个好女儿,奇谋妙计堪比男儿,胆识心机,不输我王朝一干大臣啊!”
这话一出口,众位臣公皆红了老脸。
不想事后谢融却斥责了她:“你冲出去时可曾想过,若然此计不得,被掳掠至对方军中,一个女子丢了名节,我谢家满门该当如何?”
她反驳道:“父亲,若当真如此,女儿会血溅当场,绝不给谢家丢人!可明明女儿救了圣人,亦得圣人嘉许,为何您就不能……”
为何女子就永远得不到他一个正眼相看?妻子如是,女儿亦如是。
谢融哼笑:“你当圣人是傻子吗?禁军异动,圣人怎会不知?汤山附近就有一支铁骑军正在待命,随时准备实施包围,给李重夔一个痛击,可就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圣人原先的计划。圣人不加追究,不是因为你拍的马屁响亮,而是想借此机会给王公大臣一个警示。”
当时在账内,圣人始终端坐于案后,气定神闲地饮茶,听着她说的话,面上微带笑意。然只有他一人听出是自己的女儿,胆战心惊地窥探圣人,见圣人身旁殿前司守将按住刀柄,欲要拔剑,圣人给了一个眼神安抚了他。
当时他已然猜到,这是圣人与李重夔的较量。
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居然还以为凭借微薄之力扭转了乾坤?圣人之所以没有反杀,只是想试探大臣们的忠心,借此敲打一些心怀鬼胎的人罢了。
别以为圣人昏庸,就看不出好瓜坏瓜。
谢融说完拂袖而去,让她罚跪祠堂三日,不再允许她出家门一步。
从那以后,谢意胸间山水褪色,一腔热血渐渐凉息。若然不是谢融突然自戕,死因离奇,她被人迫害,命悬一线,而身边至亲至爱均至险境,虎狼环伺,不得不被迫还击,她本该早早认命,或许今日已经嫁入梁家,成为梁嘉善的妻子了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山水间微澜起伏,渐渐将她推至一个无路可走的境地?
谢意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少年。
是从将他带回谢府的那一天开始的吗?
始终没有听到梁嘉善的回应,夹道两旁又都是看戏的目光,谢意这时才察觉不妥,朝梁嘉善微微颔首示意,就要从旁经过。
少年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由她下楼去。不想刚至撷芳斋门口,梁嘉善就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气喘吁吁地说:“谢意,我……我愿意的。”
虽然这才是他第二次见她,但花灯节的初见已经足够他看清心意了。
他带着一丝腼腆,一丝忐忑,努力平息着胸间涌动的情愫,说道:“谢公离世,我以为你要守孝三年,如今不宜与我谈论婚嫁之事,刚才我只是,只是一时……”
“一时太激动,忘记表态了吧?”有人追出来笑话他。
其余人等在旁看着,一句也不饶过他。
“梁嘉善,没料到你有今天啊。”
“咱们梁太尉的公子,一向是京都抢手的好郎君,相貌俊朗,性情温柔,谁家的女儿不想嫁?”
“这么些年我好似从未见过嘉善红脸。”
“这不就见着了吗?怎么样,红了脸的梁公子是否比往日更加俊朗了?”
“确是如此,梁兄,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今日好酒看来没你的份了,我等就与状元郎酣畅去罢,不打搅梁兄了。”
一群少年打趣也有分寸,说完如潮般退了下去。梁嘉善愣在原地,左右不是,还是祝秋宴先反应过来,拱手牵了马来,将缰绳交到梁嘉善手上。
“还请梁公子好生将小姐送回府中,七禅就暂且退下了。”
他说完看向谢意,谢意的目光也拢着他,淡淡的,稀碎的,糅杂在月光中。祝秋宴听着河畔的水流声,心里有什么忽然炸了开来,他强忍着,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给梁嘉善与谢意一片天地。
离开之后,他流连几处,终返撷芳斋。
青石板桥边已然没有了小姐的踪迹,有的只是恩威并施的皇家人。徐穹要娶谢晚,否则就将掘了阿婆的坟。
他有选择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一夜,祝秋宴醉至天明,敞着衣襟倒在千秋园的桃林中。
谢意早间梳洗完毕,照例来园子察看,冷不丁撞见这么一个醉鬼,端详他半晌,终是叹了声息。
她让人把他抬回房间,祝秋宴朦胧间睁开双眼,见她一身骑装干净利落,忍不住问:“小姐去哪里?”
谢意本不欲回,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今日我约了梁嘉善一道去郊外骑马。”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追来,谢意随手折过一枝桃花,插入他的胸口。
“小姐。”
他急忙唤住她,眼中似有未名的情愫亟待相告,可他刚一开口就被谢意打断了。“七禅,你醉了,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一点再说也不迟,先好好休息吧。”
谢意凝睇着他,少年脸孔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曾在那双眼里看到与她相似的挣扎不甘,他们都是不肯低头的人,心中亦都藏着秀丽山河,经世伟业,然而他们终究要学会妥协。
“这花很配你。”
她也想一睁开眼,就能逸情山水,将花簪进少年乌发间,逗得他面红耳赤,可每每望见人世,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但她还是仍想用微薄之力,再守护他一次。
“去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说罢离去。
祝秋宴注视着那道纤瘦的背影,心痛之感越发强烈,似要将他整个人烧灼了去。他才发现,原来他待她早已今非昔比。
他枕着发寒的被衾沉沉睡去,待到午后,管家将他叫醒,说是教书先生来了。
他惘惘地看着管家,管家觉得好笑,上前拍醒他,又重复道:“小姐给你请的教书先生来了,书房也连夜收拾出来了,就在隔壁。”
他仍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突然?
“昨晚,我……”
“昨晚小姐一回府,就又出了门去,一直到子时才归,老奴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只叮嘱老奴将书房收拾出来,今日午后会有先生来府里教你读书。”
子时,子时。
祝秋宴喃喃念着,想起昨夜,倏忽间泪盈于睫。
他在做什么?他究竟还要伤她到何时?
她夤夜为他寻找良师,他却要图谋害她亲人。
祝秋宴跌跌撞撞冲出房间,推开书房的门,待看清里面的陈设之后,一股巨大的痛感席卷了他。
这间书房,俨然按照谢意的书斋布置,里面装点着四书五经,古玩玉器,还有一捧新鲜的桃枝。
而谢意为他请的先生,正是他曾十数年偷听墙角始终不得入门的大家江溪,数年前的会文馆编撰,才华冠绝京都。
江溪执卷含笑:“先去将衣服穿好吧。”
祝秋宴拱手作揖。
他后来仔细回想,那一日的午后,是他生平得到过最大的温暖。而同一时间在郊外的谢意,却在经历生平最龌龊的时刻。
她手执缰绳,扬鞭策马,蓦然回首,刹那风华。
梁嘉善追逐着前面的身影,一颗心已然沉醉了。他爱上这鲜衣怒马的女子,他一定要娶她,在那一刻他肯定地告诉自己。
之后他们将马牵到溪边饮水,谢意拂着面庞,侧目看他:“你让我了吗?”
梁嘉善摇摇头,心悦诚服:“你的马术真的很好,难怪当日圣驾之前,你选了最烈的马,能威慑到刺客。”
谢意回想起谢融所言,对当今圣人平添一分惧意。她笑了笑,没有再提及当日之事,只是道:“晚晚说春日宴时你曾陪她一起赛马,多谢你。”
“为什么谢我?”
“我后来知道那日在晋王府她听到一些话,心情低落,幸好有你开解她,回家后她告诉我你很好。”
梁嘉善很好,但不止是和他的名字一样简单意义上的好,这名男子聪慧识礼,更是梁家教养出的孩子。
谢意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看着他,有些惋惜:“但正如你所见,谢家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自我父亲,我父亲……”
她说着哽咽起来,眼中盈满泪水,遥遥看向远方,“他虽有错,但我以为罪不至死,我也不知怎会那般突然,他撒手人寰,一句交代也没有留下。我为人所害,险些血崩于灵堂前。晚晚同袁二心意相通,到如今也不得不避着他走,哪怕晋王殿下受圣人斥责禁足家中,可他若要欺辱我们姐妹,也有的是法子让我低头。”
说到此处,她低下头慌忙地拭去泪水,再看向他时,鲜衣怒马的女子又回到面前,那样坚韧,那样明亮,哪怕眼睛一片通红,也不展现柔弱。
她这样让他更加心痛了。
“梁嘉善,谢家至此,恐怕先前与你的婚约无法维系下去。你不必照顾我的脸面,梁谢两家虽是大族,不能出尔反尔,但据我所知那不过是父辈们的应承,你我尚未交换庚帖,这门婚事并不是板上钉钉。梁家若不便提出,不如我请族长出面,以守孝三年为由,向梁家提出?”
“不!”
梁嘉善急急道,“这和你无关,昨晚我已然说了,我愿意的,只是谢公走后此事悬停,一直没有往下进展,我得先同长辈们商量一番。谢意你相信我,我、我待你是真心的,我想娶你,你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他双手颤抖着,似是想拥她入怀,又碍于礼教不敢伸手,无奈抓了下脑袋。
谢意摇摇头:“你不知谢家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要我想,就可以知道。”梁嘉善说,“谢意,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以为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所以这些日子才一直没有来找你。”
谢意微微讶异,听他道:“就是初见时陪在你身旁的男子。”
“七禅?”
“嗯?应当是他。当时隔桥看着,你们很是相配,他看你的眼神让我以为那是经过你默许的。”
梁嘉善有些自嘲地笑了,为此那一晚他虽陪着她一起赏花灯,猜字谜,却始终心不在焉,事后回想悔不当初,自觉在那男子面前低了一等,因才多日避居家中,也躲避了关于她的消息。
直到她刚刚提起,他才醍醐灌顶明白什么。
谢家失势,失去的何止是朝堂的一席之地,更是谢家多年的经营。她如今是家中的大小姐,一切重担当然得由她承受,那些伤害,胁迫,乃至于皇族的觊觎,他都可以想到。
但是只要嫁给他,她就不再是谢家的女儿了,她将是梁家的儿媳,梁嘉善的妻子。
“谢公罹难时,我尚在外游学,归家后才知谢府之事,但我以为……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是我大意了,没能保护好你。谢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庇护你,庇护谢家,好不好?”
谢意犹豫:“我怕拖累你。”
“谢意。”
梁嘉善终究是没忍住,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刻触碰到的女子柔软的躯体,带着独有的馨香,当他抚上她的后肩时,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得偿所愿的欢喜。
他向她承诺,“嫁给我吧,我一定可以守你到老。”
如此几日,谢意与梁嘉善走动更加频繁,交往密切,就连朝臣都向梁太尉打听此事时,梁太尉方才察觉,下朝一回到家中,就将梁嘉善叫进书房询问此事。
梁嘉善刚亲手打制了桃花饼,打算午后拿去同谢意分食,满腔喜色还挂在脸上,不想迎头就遭梁太尉一声痛斥。
“逆子!你果真在与谢意来往?”
梁嘉善愣住了:“父亲,我正要同你说此事。谢意很好,我很喜欢她,想要娶她。既我们早有婚约,此事也简单,我可以等她五服除孝,但在此之前是否可以先两家交换了庚帖?这样她在府中的处境也会好一点。”
“娶她?你怎么可以娶她!”
梁太尉位高权重,于朝堂斗角,喜怒于心,鲜少外露,梁嘉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家中发火。他实在不解,辩驳道:“我为何不能娶她?难道就因为谢家失势?父亲,我以为你不是看重名利权势之人。”
梁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