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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战国野心家-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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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要守礼。若你在战阵之中遇到了楚人的大夫,一定要虚拉弓弦,先行致敬,切不可暗暗攒射。”

    “射,要守仁。若楚军战败,弃甲曳兵而走,你在后面追击,不可以射那些扔到兵器逃窜的人。”

    “当日我与适有十年之约,到时你在与那六指少年比试射礼。墨者已来商丘,适也已来,想必那孩子也到了。”

    “国君授命墨翟,墨翟传令凡商丘善射者,集中登记造册。如今三年已过,你技艺小成,我却不能因为十年之约就让你不去守城。若不准你去,这非君子所为。”

    他知道,墨者的规矩严格,也知道墨者一旦守城,墨者内部所有到商丘的都会参加,这一点他是佩服的,甚至也佩服墨者想要非攻安定天下的心思。

    他不服的只是墨者那些骇人听闻、必将惑乱天下的道义。

    持弓的年轻近侍躬身道:“君子的话,我记下了。我一定在城墙上死战不退。”

    公孙泽笑道:“死战不退,这是最基础的。墨者守城规矩极多,要守他们的规矩才行。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在遵从墨者,而是国君将守城的权责交于墨者,他们的命令终究是国君的命令。我问你,若是国君的命令与墨者的命令相悖,你听谁的?”

    年轻近侍疑惑道:“君子既说墨者守城有术,应该是谁的命令能够守好城,便听谁的吧?”

    公孙泽哈哈大笑道:“你会守城吗?”

    近侍摇头,心说我哪里会守城呢?君子难道不知道吗?

    公孙泽失笑道:“你既不会守城,又怎么知道谁的命令能够守好城呢?但你只要知道礼就可以了。”

    “令自天子出、令自诸侯出、却不能令自大夫贱民出。如果墨者的命令与国君的命令相悖,以国君的命令为准,这便是守礼。”

    看到近侍似乎有些不解,还沉浸在国君的命令是否能守住城邑的疑惑中,公孙泽正色冷声道:“我问你,若是天下人都这样想,还会有纷争吗?”

    “贱民种植、做工、服役。士驾车、管辖。大夫治理。上卿为诸侯分忧。诸侯保护天子周礼。令从天子出,不服者征讨、不尊者灭国、违礼者烹杀……天下岂不安定?”

    “你自然疑惑,国君的命令能否守住商丘。但如果你不疑惑、天下人也不疑惑,只要国君守礼,楚人又怎么有理由攻击呢?天子有令,诸国讨伐悖礼者,连守城这样的事都不会出现,你的疑惑到时也就不存在了。”

    近侍似乎终于明白过来,道了声唯,便跟随在公孙泽的后面,一同前往商丘。

    城外,三十里内的农夫忙碌着,用城内墨者征集的墨车或是马车,装着自家的粮食,被强制迁徙到城中。

    不断有穿着古怪衣服的墨者在一旁维护秩序,或是登记物品,不少人忙着砍树或是铲除宿麦,一片忙碌。

    公孙泽在车上暗暗叹气,看着那些到处有着墨者痕迹的墨车、双辕马车、磨坊、改造后的曲辕犁,还有满地的麦田,心中沉闷。

    墨者离开了那个村社,适也离开的那个村社,可墨者的想法却如同秋天的野火一般焚烧着。

    借助着这些和墨者抹不去关系的农具、车辆、种植办法,墨者的威望越来越高,那些道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听。

    “守礼难、悖礼易。墨者的道义,终究是要祸乱天下的。人人争利、人人平等,则野心辈出,天下岂能安定?”

    “如今天下已乱,若再人人平等,那韩赵魏三侯可以为侯,天下各国又怎么会安定?只怕战乱四起啊。”

    慨叹一声,摇摇头,想着天下间若是相信了人人平等皆天帝之臣的说法之后,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恐怖模样。

    礼崩乐坏,天下已经乱了,要是再加上平等,这天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远处,那些带着孩子老人、或是推着墨车或是背着行囊的农夫,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些被铲除的庄稼,每一步都走的如此沉重,墨车的吱呀声更是带出了几分清冷。

    道路旁,一人拿着一个瓦罐倒扣在手中,用手敲击打着节拍;另一人站在一旁,吹奏着陶笛,哀婉凄凉。

    还有几人随着这哀怨的节拍,哀声高唱。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兿稷黍。

    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兿黍稷。

    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兿稻粱。

    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很简单的曲调,很哀伤的情愫,很无奈的情怀,都在这一首《鸨羽》之中。

    调子不对,这是公孙泽的第一反应,这调子更让人心酸,更叫人落泪,也更让人不满,却也更简单,更容易传唱。

    战乱不得息、庄稼完蛋了,父母吃什么啊?悠悠苍天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公孙泽认出了打节拍的、吹陶笛的、领着开唱的,都是墨者。

    只有墨者才有这样奇怪的打扮:一身干活的短褐、腰间却悬着可以买一身上好衣裳的铜剑、头上包着墨黑色的头巾。

    那些被强迫烧毁了自己庄稼、强制前往商丘守城的农夫,听着这苍凉的曲调、无奈的心情、可悲的意境,哪里还能忍得住。

    几个人的声音,引动起道路上农夫的情愫,伴着烧毁麦田、焚烧树木的浓烟,歌声四起。

    公孙泽叹了口气,看到了适的背影,驾车驶过正在那里和农夫讲着墨者将来要让天下安定的道理的适,想要提醒一声适,这首《鸨羽》的调子错了,这是不合规矩的。

    但终究,看着那些悲凉的农夫,没有说出口。摇摇头与适擦肩而过,自朝商丘驶去。

 第一七六章 墨守成规心余悸(八)

    四月末,楚军终于出现在了商丘城外。/全本小说网/https://。/

    实际上,早在半个月前,战斗就已经开始。

    双方各自的探子、斥候已经在商丘城外爆发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短兵战斗,楚人中也有不少勇士,但却并不占优。

    很多商丘出来的探子都是墨者带队,不断袭击着单独或是人数稀少的楚军斥候,不断将眼线向外延伸。

    在抵达商丘成之前,楚王先派人带着书信进入了商丘城。

    书信一共两封,一封给墨翟,另一封给宋公子田。

    给子田的书信上,追溯了一下悼公当年与楚结盟、共同定公室、朝聘于楚的友好历史。

    又说了一下二十年前黄池雍丘之战,楚人为了帮宋国公室对抗司城皇一族与三晋交兵付出的代价,大有宋人忘恩负义的指责。

    最后质问一下宋公为什么不遵守当初的约定,背叛了楚国,这是神明上帝都不能容忍的,所以要来兴师问罪。

    希望宋公能够以商丘百姓为念,开城以降,做楚王的参乘一同入城,让楚军飨于商丘。

    同时征调商丘的百姓跟随楚军北上大梁,修筑大梁的城防,作为背弃盟约的赔罪。

    给墨翟的书信上,则说三十余年风采依旧,也相信墨者守城之术。

    但守城必然会有损伤,不若拱手而降,也让百姓不苦。

    楚人使者入城离城后,商丘城内暗流涌动,许多人开始活动起来,只是墨者守城的规矩极严,有些事做起来就难下手。

    城外,长途跋涉的楚军在得到了宋公不降的答复后,在城下列阵,作为威慑,又命勇士在阵前挑战。

    楚王身边跟随者三十辆精锐战车,这是楚人的习惯,这三十辆战车称之为乘广,分为左广、右广。

    楚王乘坐在左广的战车上,昔日宣公十二年,晋楚交战,楚王因为便利违背了楚人一直右广的规矩,乘坐在左广上开始战争。

    王见右广,将从之乘。屈荡户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终。”自是楚之乘广先左。

    这习惯一直不曾改。

    近侍、封臣、王族等,俱在附近,斥候已经带来了商丘城内城外的消息。

    一些之前隐藏在商丘城内的间谍,也已经将城内的消息传递出来。

    楚王听了这些传递出来的消息后,暗暗心惊,与左右说道:“墨者守城,天下无双。三十余年前之豪侠,今更胜昔。”

    城内的消息很多,也很统一。

    墨者利用会数数写字的优势,征集物资,编户齐民,挑选弓手,分配城墙守备,采用岗位负责制的办法,将整个商丘城的城墙都划分到每个百人队的手中。

    城墙下挖掘了厕所,城墙上、城墙下的人共用一个,没有命令不得下城墙,每隔五十步就有专门人每天清理厕所,防止滋生蚊蝇。

    妇女集中起来,每隔三十步分配一个做饭的妇女。

    男女分隔,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男左女右,不得随便倒转。

    每家每户征集了粮食,如果说没有而被搜出的,要被重罚,但所有的粮食都有登记,等到收获后由公室赔偿,墨者担保。

    各种破解攻城工具的机械、武器,也正在源源不断地被制造,而且墨者放出狠话:墨子制造的冲机,专治各种冲车、云梯、高临。

    冲机的名头,楚王听说过,当年公输班造云梯,墨子来到郢,就是靠冲机破解了云梯,公输班都无奈,更何况那些弟子们。

    城内又说,实行全面的粮食管制:斗食,终岁三十六石;参食,终岁二十四石;四食,终岁十八石;五食,终岁十四石四斗;六食,终岁十二石。斗食食五升,参食食参升小半,四食食二升半,五食食二升,六食食一升大半,日再食。救死之时,日二升者二十日,日三升者三十日,日四升者四十日,如是而民免于九十日之约矣。

    所有司马以上职位的官吏,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和儿女,都要扣押起来作为人质,不得在守城期间随意走动。

    早在楚军离城百里之外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官吏、小军官以及富人、贵戚的亲眷全部集中起来隐藏好,外人并不知道藏在哪里。

    城上矮墙、冯垣一个一个排列起士兵守护,贵族子弟必须要上城墙和士兵们在一起,已经杀了几个不情愿的了。

    城内的柴禾都不准压在一起,而是松散地堆积在一些急用的地方,以免出现火灾救援不力、也方便取用。

    城外的护城河都安插了竹签,城门上建起了箭楼,安排了旗帜号令……

    一桩桩、一件件,这都令楚王大开眼界。

    许多规矩他一时想不通是为了什么,但苦思几天后往往豁然开朗,亦或是和其余的号令联系在一起,才能看清楚。

    从衣食住行、到吃喝拉撒、再到人心险恶、再到贵贱心态……一整套守城的秩序,可谓是无可更改。

    楚王心中终于明白,恐怕三十多年前那场争辩,不止靠的墨翟的木工奇技,更多的还是这些守城的规矩。

    墨守成规,让那些经历过三十多年前宫廷辩论的楚国老贵族心有余悸。

    斥候还带来了另一个让楚王有些不安的消息:墨者将城外三十里之内所有的麦田全部都毁掉了,原本想要就地取粮,看起来竟要绕一个大远。

    左尹面见楚王,说起粮食的问题,楚王只说先恐吓一下宋人,让宋人知道楚军兵锋之盛,夜里扎营。

    三十里内的麦田的确没有了,但是三十里外还是有一些麦田的,可以派人驱使那里的农夫收割,再派出一部分军队运送过来储存。

    城外数百步之内,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水井被填埋、麦田被焚烧、能用的木柴也全部烧成了灰,城上的视野极为开阔。

    至于在哪里扎营,楚军也有了一个极好的选择,那里矗立着一座高高的木塔,木塔下面是一些红砖垒砌的围墙。

    这些砖石砌成的围墙,就像是一个营寨,视野开阔,而且正好在一个小土坡上,正适合作为中军将帅之寨。

    楚王与乘广、贵族们驱车来到那处木塔营寨旁,询问斥候道:“这是何物?”

    斥候回道:“墨者重鬼神,用以祭祀迎敌。驱赶民众,修建十余日,乃成。”

    “敌人从西方来,就在西边的祭坛迎祭神坛;选九个年龄九十岁的人主持祭白旗的仪式;九尺高的西方白神九尊,九个弓箭手每人发射九支箭;将领的军服一定要白色的,用羊作祭品。”

    不只是墨者有重鬼神的名声在外,楚人重祭祀巫祝的习惯不比墨者低。

    楚人好巫祝淫祀,自来如此,这些祭祀的办法和楚人的手段有些相似,楚王便叫人去寻军中随行的觋师或女巫。

    觋师听完了墨者祭祀的手段后,说道:“西方白神九尊,墨者的祭祀是正确的。”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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