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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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姚鼎抡起竹鞭向旁边一个学子抽去,刚才就是他怪叫一声,引发哄堂大笑。
狠狠抽了几鞭,姚鼎又回头怒视众学子,“我若再听见有喧哗,今晚谁也别回去了。”
学子们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再敢抬头,姚鼎转身就去了隔壁,刚才被抽打的学子恶狠狠地在一张空纸上画了一头牛,牛身上插了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李延庆打开了他的书包,取出了里面的笔墨纸砚和一本薄薄的《论语》,昨天杨大管家已经替他交了十贯钱,这就是他以后五年的课本和学具费用,但十贯钱显然不够,不过既然是官办学堂,不足部分的就由县里承担。
小学堂要读五到七年,然后各家看孩子学业情况再考虑前程,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回家务农,家境富裕,又不需要那点劳力的则花钱去县学读书。
如果家境贫寒又学业有成,便可参加县学考试,考上了就能进县学读书,每天有一升四合米的县例补贴,也算是大宋的廪膳生员了。
当然,宋朝并没有廪膳生员,各州各县财政全部上缴,个个穷得叮当响,也没有钱粮补贴生员,只是因为汤阴是产粮大县,多少有一点余粮,加上学风浓厚,才可能给贫寒学子一点补助,这种助学之事朝廷也不会反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现在还不用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李延庆见走道上有一小桶清水,便上前用木勺子给砚台里舀了点水,坐下慢慢研墨。
这时,李二写了张纸条丢在他桌上,只见上面写着,‘当心贵天王的下马威。’
李延庆不禁哑然失笑。
。。。。。。
中午休息时间有大半个时辰,住在镇上的学子都各自回家,其余学子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玩耍,不少孩子还带了中午吃的点心。
李延庆早上专门留了两个馍馍,就等中午时候填填肚子,此时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啃他的馍馍,李二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李延庆攀上墙头,李二也跟着爬上来,坐在他身边,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吃剩的烙饼递给李延庆,“吃我的这个,有肉的。”
李延庆不客气接过来啃了两口,居然是小葱羊肉馅,只是略有点咸,估计是用腌肉做的,但还是美味之极,李二见他吃得香,又递给他一块,李延庆却不要了,尝尝鲜便可,吃多了会宠坏自己的胃。
李延庆啃了一口馍馍,又问道:“中午怎么不见师父?”
李二撇撇嘴,“老牛吃饱了草就要睡觉,午睡时间雷打不动,就算在他床边扔个爆竹,他也醒不来。”
就在这时,李三慌慌张张跑来,“庆哥儿,王贵和汤怀来找你麻烦了。”
李延庆一抬头,只见十几个孩童簇拥着两个身穿锦缎的富家小官人向这边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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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岳家五郎
李延庆有点发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贵、汤怀,那么岳飞在不在这里?
虽然李延庆知道岳飞也是相州汤阴县人,这个时候岳飞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汤阴县方圆几百里,大大小小的村子有上百个,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原本他们很难有交集,不料第一天上学他就遇到了两个和岳飞有关的人物,王贵和汤怀。
李二却十分害怕,“我去叫醒师父!”他刚想溜走,李延庆却一把拉住他,“别傻了!”
把姚师父叫醒,第一个被退学的肯定是自己。
李延庆跳下矮墙,直接迎了上去。
李二忽然想起庆哥儿连血狼都杀死了,还会怕王贵、汤怀吗?他的胆子又飞了回来,也跳下围墙,远远跟着李延庆。
眼前的两个富家小官人一个长得瘦高,一个长得敦实矮壮,李延庆认出了矮壮那个,今天他多嘴被师父用竹鞭子抽了一通,估计他就是什么贵天王吧!
“久仰两位小英雄了!”虽然对方年纪都比他大,但李延庆还是用半当真半调侃的语气向他们抱拳行一礼。
“小子,鹿山堂的规矩知不知道?”王贵手一指李延庆,瓮声瓮气道。
“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王贵狠狠瞪了李二一眼,仿佛在怪他没有把规矩告诉新人,李二吓得腿一哆嗦,小声在李延庆身后说:“庆哥儿,新人第一天要拜山头,现在拜还来得及。”
李延庆越听越有趣,居然还拜山头,这些小屁孩是从哪里学来?
“怎么个拜法,贵天王教我一下。”
李延庆发现汤怀是个闷葫芦,这个王贵却是快人快语的性子。
“很简单,向我们各拜三次,然后高喊一声,新人特来拜山头,然后说出自己的名字,态度要诚恳,我们满意了,就算拜过了。”
“那么见面礼呢?”
李延庆一本正经地说:“按照规矩,要给新人一点好处当做见面礼,这个大哥可不能白当。”
王贵挠挠头,有点懵了,他从没有听说要给新人见面礼,一般都是新人孝敬自己啊!
李延庆见他发懵的模样着实有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旁边汤怀嘴里迸出一句,“阿贵,他在耍你呢!”
王贵也觉得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成怒,撸起袖子上前便是一拳。
李延庆早就防着他突然发难,王贵这一拳来势汹汹,李延庆却有准备,他迅速往下一蹲,不轻不重地一拳打出去。
王贵顿时一拳打空,不等他反应过来,柔软肥胖的小肚子上已经挨了对方一记。
“哎呦!”王贵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闷叫。
李二激动得直跳脚,扯开嗓子大喊,“连血狼都被他杀了,你们打不过他的。”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那条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大獒犬竟然被这个家伙杀了,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李延庆又笑着向汤怀招招手,“阿汤哥要不要来试试?”
汤怀听说血狼都死在对方手下,心中就一阵发憷,但就这么认输脸皮又拉不下,他便回头对一名小家伙道:“去把岳五哥找来!”
李延庆听得清楚,急忙拉过李二问道:“他说的岳五哥是不是叫岳飞?”
“是啊!他坐在你旁边。”
真的这么巧,岳飞果然也在学堂,李延庆想起来了,他旁边有个学子一直在认认真真写字,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半旧青布直裰,一个上午没有说过一句话,原来那人就是岳飞。
李二又低声提醒他,“岳五哥是老牛儿的外孙,在他面前可千万别说老牛儿坏话。”
原来是姚师父的外孙,李延庆记得岳飞母亲是姓姚,好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
这时,跑去找岳飞的小家伙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汤大哥,岳五哥说他要写字,要不明天就交不了功课了。”
“臭小子,下次再收拾你。”
汤怀扶起还在哼哼唧唧的王贵,狠狠瞪了李延庆一眼,转身走了。
。。。。。。。
李延庆终于见到了他来宋朝的第一个名人,居然就是岳飞。
“我们都叫他五哥,其实他才是汤怀和王贵的老大!”
李二趴在学房的窗前,望着正全神贯注写字的岳飞,低声对李延庆说:“他从不欺负人,但比那两个家伙厉害多了。”
李延庆远远打量着岳飞,现在的岳飞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长得浓眉大眼,脸庞方正,他穿一件和自己一样的青布直裰,看得出他家境也不宽裕。
“庆哥儿,我听说他有个大姊,还有个弟弟,家里全靠爹爹一人种田养家,他能来这里读书,多亏外公姚老牛替他支付了学费。”
李延庆点点头,他能理解,连中午也不休息,看得出岳飞是多么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这时,岳飞抬头看了李延庆一眼,却没和他打招呼,又翻了一页,继续一笔一划地写字。
岳飞和王贵、汤怀是同村,三人从小一起玩耍,王贵家有武师,三人便一起学武,王贵和汤怀吃不了苦,学得松松垮垮,岳飞却学得很扎实,几个月前,王贵为了和刘福儿争山头,被刘福儿一通暴打,多亏岳飞及时将他救下,同时狠狠揍了刘福儿一顿。
但今天岳飞却不管他们俩的闲事,逼新来的学子拜山头,这种事情岳飞也看不惯。
下午他们依旧练字,姚师父又给他们加了码,要求他们把学过的几篇《论语》各写五遍,同样是明天上午交。
学子们叫苦不迭,很多人连上午的功课还没有做,这就意味着他们今晚别想睡觉了。
大家只得收起了玩耍之心,纷纷埋头赶功课,学房内一片沙沙声。
这时,李延庆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张纸条,他用笔挑开,发现上面写着:‘岳飞。’
李延庆笑了笑,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延庆’
他迅速瞥了一眼岳飞,只见他依旧在全神贯注写字,但嘴角却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
下午放学得早,岳飞三人被师父叫去教房继续练字,虽然李延庆想和岳飞打个招呼再走,可想到姚老牛那张冷脸,他也没有了心情,只得收拾一下书袋回家了。
李家兄弟前面眉飞色舞地说着中午教训王贵之事,李延庆却有点闷闷不乐,第一天读书就得了师父的冷脸,以后怎么相处?
姚师父为什么听到父亲的名字会变脸,父亲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庆哥儿!”
李二神神秘秘地拉了他一把,悄悄指一下官道旁一扇大门,笑得满脸暧昧,“你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李延庆瞥了大门一眼,大门上有牌子:‘怡春院’,李延庆撇了撇嘴,真是小土包子,谁不知道这是妓院。
不过李延庆此时心情有点不太好,也懒得和他开玩笑,“你想去就去吧!我不告诉你爹就是了。”
就在这时,怡春院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李爷,下次我再让绿珠陪你,今天她身子正好不方便。’
“不!不!不!下次还是紫玉,我很喜欢她。”
这是老鸨送客出来了,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人,满面春风,迎面看见了李延庆三人,四个人都僵住了,这人竟然是四叔李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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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县里消息
李大光着实尴尬,逛妓院居然被三个晚辈看到了,不过好在他没有娶妻,不用担心被揪着耳朵去跪算盘。
李延庆把李二李三先打发回去了,他还有事想问问这位四叔。
“四叔就是来听个曲子,喜欢听曲,呵呵!”
李大光心虚地解释了一番,他忽然又觉得多余了,一个六岁的小屁孩懂什么。
“庆儿,今天第一天上学怎么样?那个姚老牛儿很严厉吧!”
“四叔,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李延庆轻声问道:“我父亲以前做过什么。。。。。不体面的事吗?”
他怎么也忘不了提到父亲名字时,姚师父眼中那种毫不掩饰的鄙视。
“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人说什么了吗?”李大光很敏感地看了一眼李延庆。
“我是他儿子,就想了解一下。”
李大光犹豫良久道:“按理我不该说,但你迟早会知道,你父亲。。。。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大光长长叹了一口气,给李延庆讲了一段往事。
“你父亲曾是家族的骄傲,七年前考上相州发解试,高中第一名,那年又娶了你母亲,可谓双喜临门,那时他经常是知县的座上客,第二年又进京参加省试,虽然没有考中,但也颇得主考官的赏识,让他好好复习,准备下次再进京赶考。”
“然后呢?”
“然后就在五年前出了一件事,你父亲碍不过县丞的面子,替他侄子去磁州参加发解试,好像他们长得挺象,不过你父亲还是被人认出来,从此万劫不复,举人功名被革除,永不准再参加科举,成为家族的耻辱,汤阴县的笑谈,被人背后唤作李捉刀,他天天在家里发酒疯,祖田也卖了,家中一贫如洗,你母亲也忧虑成疾,一病不起,第二年就去世了,你父亲为此悔恨万分,为了赎罪,不惜举巨债安葬你母亲。”
李延庆半响说不出一句话,自己竟然和父亲是同一个命运,冥冥之间,难道这就是造物主的刻意安排吗?
李大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你父亲为什么拼命攒钱给你读书,为什么一定要你参加科举,你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有你才能替他洗掉他身上的耻辱,要不然他这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多谢四叔,小侄。。。。先走一步。”李延庆心中难受,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