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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勒胡马-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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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披身为下属,不从主官之命,我曾责之,故此每欲坑陷我,”最后程遐朝石勒一拱手,“如此狡诈奸险的小人,岂可置于幕中?还请明公将其正法,以儆效尤!”

    张宾赶紧帮张披掩饰:“张披所为,实属不当,然彼出首告发程司马,未必出于私心,衔怨报复,实为忠于明公之事也。唯其智短,不能洞见其中疑窦,明公稍责之可也。若遽杀之,则异日谁还敢对明公直言不讳呢?”

    张披还待分辩,我确实是见到有封皮的,却被张宾狠狠一瞪眼,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赶紧跪地谢罪。反正封皮烧了,没有证据,你若一口咬定,不正说明你是伪造细节,故意要坑陷程遐吗?况且就算真有封皮,也没法以此证明程遐通敌啊,何必再哓哓不休呢?

    在张宾的反复求情之下,石勒把张披职降一级,仍在右司马府中听用。几个人告辞出来,张宾凑近程遐,压低声音问道:“子远,又何必如此?”你玩的是什么花样,我如今已经心知肚明啦,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程遐冷笑一声,毫不隐晦的回答说:“可惜啊,误中副车。”我其实是想对付你张孟孙来着!

    张宾诚恳地说道:“如今天下丧乱,正英雄并起之时,我等当戮力同心,共辅明公,不宜互相谋算……”

    程遐当即打断张宾的话,回应道:“右侯府上,须无张良析!”是你先派人来我这儿卧底的,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啊?其实我在你身边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呢,只是你未必发觉,就算发觉了,如同昨日的张披一样,也没有实证——所以你就只能任由我说嘴!

    张宾无言对答,只得长叹而去。

    ——————————

    转过头来,张、程二人各自扫尾。张宾去警告张披,说你已经彻底得罪了程遐,而且还在石勒那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良析不如暂且告病归乡,且候一二载,待此事平息后,我再召卿前来不迟。”

    然而张披并不以为意,说我看今日石将军之意,并没有真的怪罪我——发现同僚,向他告发,正说明耿耿忠心嘛,他高兴还来不及哪——之所以职降一级,只是为了给程遐一个交代而已。至于程遐,他设这种圈套来谋算我——更想谋算你右侯——既然功亏一篑,相信短时间内不会再玩儿类似花样了。

    张宾道:“我还是向明公进言,将卿转归长史府来为好。”

    张披摇摇头:“右侯如此做,是坐实公为披之主使也。且披今日失策,为彼所算,必当有以报之!”说着话一咬牙关——我不走,我还要留在那贼身边,继续揪他的错处!

    至于程遐,转过脸来就去见自己才刚三岁的小外甥石弘。

    其实见石弘是假,见自家妹子,仔细关照一番是真。于是当日晚间,程氏就在枕上问石勒,说我听说张披日间想要陷害家兄,为什么将军你不肯严厉责罚他呢?石勒笑而不语。

    程氏又道:“张披所为,分明是张宾唆使。彼二人皆为游侠出身,门客日多百余乘,互为奥援,物望也皆归之——实非将军之福啊!”

    石勒这才开始皱眉头,就问程氏:“卿欲我如何?”

    程氏道:“张孟孙为将军臂膀,不可遽去,难以张披也杀不得么?”

    石勒遂于枕上缓缓颔首。于是二日后,趁着程遐派张披出城公干的机会,石勒突然间擂鼓聚将,然后即以张披迟到为理由,加以“慢军”之罪,下令推出去斩首。张披临终前不禁慨然而叹:“我悔不听右侯之言,实是咎由自取!”

    斩张披算是杀鸡儆猴,张宾就此深自戒惧,日常行事更为收敛。程遐故意把前日之事暗中散布出去,众人因此都知张披是死在程遐手中,亦无不惊恐,纷纷登门来拉关系、套交情——程氏之权更盛。参军裴宪、荀绰、任播、刘征等人干脆引经据典,请求石勒速立石弘为嗣子,以安众心。

    ——石勒本有长子石兴,被刘聪册立为上党公世子,但这孩子既失母恃,复不得石勒欢心,众将吏也多轻视之。

    于是即废石兴,改以年幼的石弘为赵公世子,遣使往报平阳批准。

    ——————————

    建兴五年,也即胡汉麟嘉二年正月,石勒亲率大军南下魏郡,会合石虎、徐光,部众七万,号称二十万,经滏口陉攻入并州,直指乐平国。

    乐平国本属冀州,在上党之北,亦由上党太守韩据兼领。韩据守于坫城,遣使向刘琨求救。刘琨素轻石勒,便欲亲率大军往救,将军箕澹劝说道:“我军虽众,心却不一。其晋人者久在蛮荒远地,不习恩信,难以统驭;其鲜卑者来投不久,亦不可信。况且粮秣不足,如何对敌啊?

    “今当内收鲜卑之余谷,外抄残胡之牛羊,闭关守险,务农息士,继续积聚,待粮谷丰登时,始可动兵。”

    刘琨不从,悉发其众,命箕澹率两万精锐步骑为前锋,自将大军后继。

    石勒与韩据遭遇后,有将领劝说道:“今看敌军多为鲜卑骁骑……”——箕澹是代人,本为拓拔猗卢麾下骁将,多次受命救援刘琨,后来六修杀猗卢,箕澹遂率众三万,牛马羊十万,南下归附刘琨,所以他手下不仅仅是代地晋人,鲜卑人也是不少的——“其势甚强,理应深沟高垒,使得攻守易势,方可保全。”

    石勒摇头道:“箕澹大众远来,体疲力竭,号令不齐,正可一战而擒之,何所谓强啊?况我军正在前进,岂可暂息?倘若箕澹趁势追来,哪有深沟高垒的时间?这是不战而自取灭亡之道!”

    于是斩杀劝谏之将,在山上设置两股伏兵,他自己率轻骑先与并州军交战,假意退却。箕澹率军追击,石勒前后伏兵齐发,并州军大败……

    这一战后,并州人心慌乱,乐平就此失陷,韩据逃归刘琨。石勒命孔苌为前锋都督,率军继续西进,刘琨长史李弘乃以晋阳城归降,导致刘琨大军孤悬在外,进不能战,退无所依,而且粮草将尽……

 第六章、耳目

    并州地方广袤,加之民风剽悍,各方义帜纷起,豪门大族亦多据坞自守,顽强地抵抗着羯军的侵攻。(全本小说网,https://。)石勒因此而不敢猛追刘琨,被迫分散各将,以巩固既占的乐平、上党、太原三郡国。

    消息传到平阳,刘粲即刻派遣右车骑将军王腾率军北上,明为呼应石勒,其实趁机夺占了西河国。

    至于河南方面,祖逖接报大惊,急命濮阳内史桓宣与东平内史徐龛率军渡河,以扰石勒之后,但因为仓促发兵,士气不高,物资不足,遂为石勒重将王阳逐一击破。

    然而桓宣、徐龛此次进而复退,也不能说丝毫没起效果。受其影响,南和令赵领召广川、平原、勃海三郡国数千户叛投邵续,河间人邢嘏亦聚众数百,揭竿而起。石勒急命右司马程遐监冀州七郡诸军事,率军讨平之。

    再说刘琨,兵败后被迫逡巡于雁门、新兴之间,粮草殆尽,部众离散,即便没有羯军追讨,也一步步地走向穷途末路。他还期望鲜卑拓跋氏可以发兵来援,起码再送我几万牛羊以充军粮吧,然而数番遣使,却搬不来一卒、粒米……

    这是何故呢?原来拓跋普根自杀六修,得掌尊位时间并不长,正好就在去年秋季得病,旋即一命呜呼了。普根之子尚在襁褓之中,亦为众推为首领,然而这小婴儿没俩月也被他爹召唤走了……大位就此落在了拓跋郁律手中——郁律是力微之孙、猗卢之侄、普根的堂兄弟。

    拓跋郁律才刚继位,部族内人心不定,这时候哪有闲心再去拉刘琨一把啊?

    眼瞧着拓跋在短时间内无可依靠,内侄崔悦就建议说:“何不南渡河,往投祖骠骑呢?”

    刘琨苦笑道:“祖士稚数次来信,要我警惕羯奴,我不在意,遂至于此……如今哪还有面目去与他相见?何况千里阻隔,胡、羯纵横,我等又怎可能到得了河南?”

    姨甥温峤建议道:“不如西去渡河,只需谨慎,可以避过铁弗部,我即搜掠牧民牛羊,南下前往雍州——路途虽然也很遥远,却未必走不到。”

    刘琨还是摇头:“若投裴文约,与投祖士稚何异啊?况如今士稚在洛阳,修缮宫室、城郭,明欲奉天子归都,到时候既有裴文约,又有祖士稚,再加上一个我……嘿嘿,‘一国三公,吾谁适从’,此非国家之福也。”

    他说为今之计,只有散去民众,只留一万左右的精锐,恃险而守,苦心经营雁门、新兴两均,以待将来祖逖和裴该的渡河北伐……

    可是一想到秋收遥遥无期,胡军觊觎在侧,人心日益恐慌、离散,最终刘琨连一万人都没能拢住,麾下连将吏只剩下了不到三千——《晋书》即载,刘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肯与之共富贵的不少,肯跟着他吃苦的人真还不多……

    就这么着折腾了几个月,毫无起色,辽西鲜卑段匹磾趁机伸出橄榄枝来,说请大司空率军前往,两家并力御胡,以便重光晋室。刘越石无路可走之下,被迫应允,于是即自雁门北上繁峙,然后东行抵达辽东——等与段匹磾相见时,众不过千,且士皆空腹、卒衣褴褛……

    ——————————

    就在刘琨丢失晋阳之后不久,裴该在长安迎来了一大家子同族亲眷。

    裴诜、裴暅自去岁离开秦州,北投凉州后,如今又间道而归长安,不仅他们兄弟俩来了,还带来了三名从兄弟——裴轸、裴丕和裴彬。

    凉州刺史张寔秉承乃父之志,一向恭顺于朝廷,再加上人家同族相投,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阻拦啊,不但应允放行,甚至还特意奉上厚重的川资。只是裴诜他们的老爹裴粹不肯从行,表面上的理由是为答报张公的恩情,其实私下里,他对子侄们这样说:

    “汝等与文约为兄弟,合当比翼,亦可明君臣之份,然……我为文约叔父,长安见有文冀在,哪还有我的位置?”

    帮忙拿主意的长辈有一个就够了,我若前往长安,肯定会跟裴嶷起冲突——再说了,我家向来在西,他兄弟青年时即向东去,几十年不见面了,哪还有多少亲情可言?

    裴该听说西眷一下子跑来五兄弟——还不算携带的家眷、疏族——不禁大喜过望。先不说亲戚关系相对会信得过一些,即以家族底蕴而言,姓裴的天然就会比那些二三流家族子弟要强啊。比方说上一代,即便不提老爹裴頠,那裴邵、裴遐也皆一时俊彦,裴嶷的才能还就摆在自己眼前哪。

    啥,你问还有草包裴苞、作死裴盾,以及降胡的裴宪?这……那是他们运气不好,既被卷入了战乱的漩涡,又没有我这个穿越者来引领。裴诜等人若能归我麾下,因才施用,想必不至于蹈那些混账的覆辙吧?

    裴该即在府中设宴,款待同族——裴嶷和裴通自然也过来了,唯有裴开、裴湛出守在外,不能与会。堂上一溜食案,叔侄、兄弟们其乐融融,后堂则由荀灌娘主持,款待诸裴的妻室。

    开篇就是谀词如涌,听得裴该连连摆手:“我等兄弟,又何必如此?”裴轸道:“在座兄弟,唯吾年长,说几句话,文约不要见怪。”顺手端起酒盏来:“文约能于尸山血海中逃出,自徐方艰难跋涉,而至于今日,即便置诸史册,也是要独传详述的。旁人称颂,或有依附之意,我等兄弟则纯出本心。且我裴氏各支,一时分散、凋零,不意今日尚能重聚,且家门或将更为光大,又怎能不使人喜极而泣呢?”说着话,泪珠子真就“叭哒叭哒”往下掉了。

    裴该心说我这位四兄——裴轸在从兄弟中行四——还真是个好演员咧,加上人长得又帅,真搁后世也是偶像派明星啊。赶紧安慰道:“阿兄且拭泪,今日欢宴,即便喜极,不当垂涕啊。”

    就此把话头转开,问问众人在秦州和凉州的情况,顺便仔细探问了一番凉州的内情。完了裴嶷就问:“卿等既归长安,各有何志,欲任何职啊?”他生怕裴该为避嫌而不肯重用从兄弟,要抢先把基调给定下来。

    众人都不大清楚裴该的性情,不敢狮子大开口,再者说了,裴嶷那支是先到的,倘若疑心我兄弟跑来想抢班夺权,可怎么好?裴暅说我字写得不错,裴彬说我文学上还过得去,就没人一拍胸脯,说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当重任。

    具体任何职司,文约你瞧着办好了,我们不争。

    可是几个人,尤其是裴诜、裴暅,不时拿目光去瞥裴通,用意有二:其一,这庶弟如今都入了尚书台了,我等嫡兄,总不能屈居其下吧?其二,文行你怎么也不帮忙哥哥们说说话?

    可是裴通瞪俩大眼只是憨笑,假装天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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