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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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丹摆摆手:“即便殿下出征失利,倒也未必会危及社稷——大单于之意,分明是欲殿下为他先当敌强,他再乘其疲敝,一举破贼立功。”随即望向刘乂:“殿下,若是因此而抗命不遵,大单于必然谮于主上,恐怕不测之祸就在眼前。若听命从征,或许倒还有一线的希望……”
刘乂拱手问道:“还请阿叔教我。”
刘丹命人取来地图,对刘乂说:“今所拨付三千本族兵,及东宫护卫与老夫麾下健儿,可五千军;许氐、羌各部以重赏,亦可得五千精锐。若据险而守,等闲南军也不能遽破。然而……当面之敌为祖逖,前此先后败大司空(呼延晏)与大单于,斩綦毋达,实为劲敌,即便老夫遇之,恐怕也无胜算……”
范隆提议说:“洛阳已为始安王烧作白地,取之无益,南人想要,便让彼等拿去好了。我军不防进屯于东垣,依大河为阻,南人若欲北来,便可击之半渡,若西去增援关中,我军便济河以挠其背,断其运路……”
刘乂听得连连颔首,刘丹却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殿下若不渡河,而止于东垣拒守,恐怕正中大单于的下怀——他可以逗留不进的罪名,遣中使至军中,即夺殿下兵权,押归平阳,则殿下声望必堕,储位必移!”
刘乂略略打个哆嗦,不禁苦着脸说:“若就阿叔所言,是我既不能抗诏,也不能奉诏了——奉诏出师,若据河而守,则落刘粲以口实;若渡河而进,又恐不是祖逖的对手。进亦死,退亦死,如之奈何?”心说难道真要听从崔玮等人的劝说,发动政变夺权吗?要不要透露一二,先问问眼前这四位重臣的意见呢?
刘丹宽慰他说:“殿下不必沮丧,适才老夫便有云:听命从征,尚有一线生机。”随即指点着地图,分析局势:“今闻南军两道而来,祖逖应自许昌以向成皋,裴该当自仓垣以向荥阳,会攻洛中。然而晋人非止此两部而已,荀组在河阴,赵固在河阳,郭默在怀,李矩在京,若与祖逖、裴该相呼应,一时并起,我军必然腹背受敌,恐怕于河南将无尺寸之地可踞,只得退守弘农……此大单于为殿下所计划的圈套也。”
胡汉国为什么不派遣重兵,一举把荀组等人全都击灭,彻底平定河南、河内、荥阳等郡呢?就是因为那里并不仅仅荀组一拨势力,还要加上郭默、李矩和叛将赵固等人,各有这么数千兵马,同时还联络附近坞堡,就仿佛是一个大泥潭,插足容易,想要抽脚就比较困难了。所以才打算先等刘曜平定关中,然后再北、西两路并进,彻底拔除这些钉子,底定中原。
如今长安城还没能拿下,刘曜不可能来援,在这种情况下,刘粲就想把刘乂往这个泥潭里推,让他先跟荀组等人,以及祖逖、裴该杀个两败俱伤——当然更大可能性是被人按在泥地里暴捶——然后他再亲率重兵过来捡漏。
“故此按兵法论,当先破荀组等,才能于河南邀击南军。老夫为殿下设谋,不如沿河而东,先攻河阳——赵固本是老夫旧将,殿下以盛威迫之,再加老夫写信去劝说,料彼必降。河阳既下,则河阴不能独存,荀组或降、或走。殿下仍不必济河,可继续向东,攻打怀县,但破郭默,乃可于敖仓、扈亭间南渡,如此一来,即可避开祖逖……
“则殿下虽未渡河,却已迭破晋师,大单于也无以苛责殿下。既渡河,当面唯李矩、裴该而已。李矩虽然善战,惜乎兵寡力微,裴该书生耳,自不能与祖逖相提并论,即可于荥阳、陈留之间与彼等周旋。敌之两道,殿下独当其一,若能取胜,必然声望日隆,储位安保;即便不胜,也应无丧败之虞。且大单于将被迫率军以敌祖逖,大单于胜,殿下可南下以遏晋寇归途,立大功勋;大单于败,又有何面目独责殿下呢?”
刘丹的意思很明确,敌军两道而来,咱们就挑一道软的去捏,把硬的闪过去。这个皮球刘粲你必然得接啊,否则若河南尽失,弘农、河东也遭受威胁,你这个当政的相国能够撇得清责任吗?咱们就等到刘粲出兵,他要是打赢了,咱们也能捡漏,他要是打输了,还有脸把败责都推到皇太弟你身上来么?要么大家伙儿一起涨声望,要么大家伙儿一起跌声望,你别想踩着皇太弟的脑袋往上爬!
刘乂闻言,不禁抚掌赞叹道:“阿叔真乃我家擎天巨擘,所言是也——乂唯阿叔之命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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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丹本是刘渊的族弟,跟随起兵,四方转战,虽然没有什么丰功伟绩,终究战阵经历得多了,也算胡汉国中宿将。他为刘乂谋划,重点就是一个“快”字,必须得赶紧东进,攻打河阳,否则若等祖逖进了河南,你就不好避开当面之敌,去侧面打裴该了;而若是让裴该与李矩顺利会师,在荥阳郡内站稳脚跟,就算去了,也未必还能有胜算。
而且到时候祖逖不见胡汉军来迎,又听说近在咫尺的裴该反而遇敌,哪怕一只脚已然踏进了洛阳城的废墟,也很有可能转过身来,东进夹攻,那刘乂就彻彻底底地死路一条啊——先别管刘粲的奸谋和自家的储位了,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故此刘乂便将除东宫护卫外的所有骑兵都交给了刘丹,命其率先进发,去取河阳。河阳守将赵固,本是晋人,后来一度归降胡汉,与王桑一起纵横青徐,还干掉过裴该的族叔、徐州刺史裴盾。再其后流蹿河北,为刘演所破,王桑战殁,赵固狼狈东归,听说刘粲打算请旨降罪,取他的首级,便在荀组的遣使劝说下,又再返归晋朝阵营。
赵固还在胡汉军中的时候,曾经接受过刘丹的领导,对刘丹非常敬畏,因此刘丹统率七八千骑兵汹涌杀来——虽然泰半是氐、羌的杂骑——赵固当场就慌了,急忙遣使向河阴的荀组和怀县的郭默求救。可是救兵还没赶到,刘丹的劝降书信就射入了城中,宽慰赵固,说你若肯归降,不是降大单于,而是降皇太弟,有皇太弟做靠山,还怕大单于将来重提前事,对你不利吗?
赵固踌躇竟夜,最终还是开城投降了。刘丹进驻河阴后,便即派兵遣将,勘测黄河水文,寻找渡口、搜集船只,做出渡河的假象来。消息传到对岸的河阴,荀组大惊失色,赶紧整理行装,随时做好弃城而逃的打算。
他几乎每隔一刻钟就会询问部下:“胡贼渡河否?”敌军若是渡河来袭,我城小力卑,根本扛不住,祖逖还在数百里外,不及救援,那还是赶紧撒丫子跑路为好吧。问过这么十几回后,部下也都明了了太尉的心思,便即诓言道:“胡贼已登舟矣!”荀组二话不说,当即跨上马背,带着家眷、部属,就一口气逃出了河阴城,经过洛阳废墟,直接跑回老家颍川去了。
等他到了颍川,祖逖大军才至襄城,两个侄子——荀邃、荀辏А熳抛迦恕⒉壳叭ネ侗迹逯墩们昂蠼糯砉S谑擒髯樾葱鸥蹲用牵歉孀驽眩嘈谋ü缓笞约杭绦蚰吓埽巴⊙羧ヒ栏剿韭碣觥
河阴弃守的次日,刘乂率领着大群老弱残兵,赢粮负草,也抵达了河阳,与刘丹会合,随即继续东进,去攻怀县。怀县守将郭默就是河内本地人,出身低微,因为壮武有力,弓马娴熟,而被太守裴整召为督将。其后裴整为刘聪、刘曜等击破,降胡而为尚书左丞,郭默率其残部筑坞自保,并且带着数条渔船抄掠东逃的行旅,渐成巨富,四方流民来投,所部三四千人,进屯怀县。
但是这样的流民武装,战斗力是非常差的,根本难当胡汉精兵——况且本与自己成犄角之势的赵固又降了,荀组又跑了——于是被迫放弃怀县,渡河南投荥阳京县的李矩。刘乂、刘丹兵不血刃,便得以镇定河内,旋即在扈亭附近渡过黄河,进入荥阳郡中。刘乂要去攻打京县,却被刘丹阻止了,说:“不可。李矩善战,今又有郭默为助,仓促难下,倘若裴该率军到来,我等难免腹背受敌。不如遣一军屯荥阳以监视京县,主力继续东进,控扼阳武、封丘,寻机与裴该决战为好。”
大军就此浩荡向东,可是当日晚间,忽有哨探来报,说前方兵马阻路。刘丹惊问:“得非徐州兵乎?”来得还是真快啊。哨探回禀道:“不是徐州兵,看旗号似是……乞活。”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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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遭遇
与“劫火营”左副督谢风不同,“武林营”督高乐的心情有如万里晴空,那是一片大好啊。(全本小说网,https://。)
高乐本是祖逖的部曲,后来让给了裴该,他是做过贼的人,在祖逖部下就时常不受人待见,所以虽归裴该,并且得为营督,刘夜堂也不肯为他撑腰,成天被甄随呼来喝去的,有若婢仆。高乐好几回都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可是天下虽大,离开徐州又能到哪里去呢?好马不吃回头草,祖逖那儿是没脸再去求职啦,即便投了胡、羯,就自己这种出身的,也不可能投过去就成为一军之将啊徐州这儿终究待遇好,那就只好先咬牙忍着吧。
甄随那南蛮子,总有一天,我要取汝的项上首级!
等到裴该在徐州大爆兵,“武林”一营扩充为三营,新提拔上来两位副督,一个是南郡人熊悌之,小地主出身,一个是长广人陆和,猎户出身,跟高乐倒也算性情相投,三人便时常聚在一起,大说甄随的坏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咸鱼翻身,压过“劫火营”一头去。熊悌之本是天师道的信徒,就给高乐出主意,说咱们不如厚币卑辞,去向葛仙翁的弟子彭先生请教吧。
乱世中人,为了寻求精神寄托,很容易成为宗教信徒,当时释教势力还并不大,尤其没能渗入江南地区,无论中原还是江南,最常见的宗教就是天师道了,所以彭晓自投徐州以来,门庭若市,各军将吏纷纷上门请求卜算命运。彭子勤不禁暗中慨叹,这趟江北我还真是来对了若在江南,有老师压着,谁会主动来求我啊?
他在堂邑入裴该之幕,跟随着返回淮阴,直到徐州大军出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为自己挣得了五百多贯的财货——比裴该赏赐的还要多。
各营正副督中,也就只有甄随不卖彭晓的帐。谢风曾经劝甄随也去向彭晓求问,甄随却摇头撇嘴:“我命在我,若不能改,求人何用?若是能改,老爷自己就给他改了!一个道士,妄论什么天机啊?老爷才不信哪!”
拉回来说,高乐前去向彭晓求问,彭晓自然又是一套云山雾罩,别说高乐这种半文盲了,哪怕博学如裴该,估计也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江湖口嘛,你怎么琢磨都是没错的。不过等回来之后,十一营(谢风已先出局)再次投钱以定先锋,高乐竟然旗开得胜,拔得了头筹,当即目彭先生为天人也!
甄随不肯罢休,扯着高乐的膀子,要他相让。高乐这回可再不能怂了,大声道:“投钱本是汝定的,如何又来混赖?”甄随一瞪牛铃般大眼:“老爷不过一时失手罢了汝‘武林营’何时见过大仗?若是前锋受挫,不免牵动全军——还是老爷走先!”。。
好在高乐如今并非孤家寡人,熊悌之、陆和都冲过来帮腔,而甄随实在没道理,就连自家人也不好意思掺和——至于谢风,他心情正低落呢,根本不想掺和。故此最终裴该下令,使“武林”三营作为先锋,行进在大军之前。
这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辛苦虽然辛苦了一点儿,高乐的心情却是大佳,总觉得此去必然立一大功,就算不能从此凌驾于甄随之上,你“劫火营”也不好再把我“武林营”当婢女所生的庶子了吧——都督做事终究还是公平的。
徐州军沿着汴水而进,粮秣物资大多靠船只输运,本来行军速度可以很快,但裴该考虑到敌情尚且不明,希望祖逖先期遇敌,自己好从侧翼予以挟击——若是倒过来,说不定祖士稚立功心切,忙着去取洛阳,配合方面会出点儿岔子——所以刻意压住了本军的速度。高乐所部约三千人,先期入兖,直抵陈留郡治小黄,按照裴该的吩咐,你们到那儿就可以先停下了,再往前就该撞见浚仪的陈午啦。
裴该本以为陈午将会放弃浚仪,西进与祖逖合兵,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赖着不肯走我可给过你机会了啊,便命前锋去与陈午联络,请他让开道路。
高乐乃命熊悌之为使,前往浚仪,同时命陆和去取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的仓垣。仓垣濒临汴水,又名石仓城,据说乃是春秋时代郑庄公所筑,用盛仓粟,以是得名。永嘉年间,石勒曾寇信都,与将军王堪对战,王堪败退仓垣,旋为石勒所杀。翌年,石勒再攻仓垣,为陈留太守王赞所败,王赞乃引苟曦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