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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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还复大荒和平。
拓拔野在凤尾城内为蚩尤疗伤,三日之后,蚩尤的经脉基本修复,已经可以自行运转真气疗伤了。
吴回的祭神迷药甚为厉害,纤纤始终沉睡不醒。拓拔野极为担心,终日守候榻前,以真气念力,护守其神识。纤纤迷睡之中,偶有梦言呓语,多是呼喊科汗淮与拓拔野的名字,拓拔野听了更觉心疼。到了第三日夜里,纤纤终于从昏迷中醒转,拓拔野、蚩尤大喜,又寻了一些解毒药草煎熬之后喂其服下。如此过了两日,她的神志才渐转清明。
纤纤醒来之后,盖因余毒未清!连日怔然不语。瞧见拓拔野、蚩尤,神态矜持漠然,彷佛殊不相识一般;尤其对拓拔野,始终冷若冰霜。过了两日,倒是与蚩尤偶有说笑,对拓拔野的态度越来越发冷淡,倒让蚩尤有些受宠若惊,不明所以。
拓拔野料想她必是着恼当日自己没有将她从吴回等人手中救出:虽然当日情势紧急,敌众我寡,自己无力解救,但心中仍然颇为愧疚,累她受了这么多苦楚,他心中早已自责痛骂了不知几千几万句。若在从前,他必定搜肠刮肚说笑话逗她开怀,或将她抱在怀中温言抚慰;但自从纤纤那夜为他自杀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变得微妙起来,单独相处之时,彼此都颇觉尴尬,难以恢复从前那无拘无束的兄妹似的关系。机智而巧辩的拓拔野,亦变得笨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却不知纤纤心中固然着恼,实则暗自期盼他能像从前那般抚慰自己;即便是轻轻抱住自己,说一些体贴温柔的话语,也能让她破涕为笑,阴云尽散。但见他始终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开口说的话,也是寡然无味的道歉之语,心中气苦,更加冷淡不理。拓拔野瞧她板着脸不理不睬,滑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一筹莫展,旁徨无计。纤纤见他如此,更为委屈悲苦,咬着牙暗暗怒骂:“拓拔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臭鸟贼!”每骂一声,心中的气苦酸痛便加深一分。恶性循环,两人之间犹如隔起无形的冰墙一般。
每夜纤纤吃完晚饭,不愿面对众人,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灯火,想着从前在古浪屿上与拓拔野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悲苦难当。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入,虫声如织,隐隐地听见远处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彷佛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了一般,孤苦伶仃,自怜自艾,泪水浸湿了枕席。
有时听见拓拔野的脚步声远远地从走道上传来,先是心中一紧,继而狂跳起来,连忙擦干眼泪,侧转身子装睡;心中期盼拓拔野能像从前那般将她拦腰抱起,揽在怀里,温言抚慰。但拓拔野轻轻开门之后,每每伫足凝望片刻,便又吹灭灯火,轻轻锁门,将她独自一人关于黑暗之中。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心中凄苦,泪如泉涌,忍不住将头蒙在被中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地抽泣起来。
拓拔野浑然不知她女儿心态,只道她一则余毒未清,脑中混沌不明,二则气怒未消,怨艾犹在,是以索性由得她去。倒是觉得蚩尤连日来闷闷不乐,心下颇为诧异担忧;今夜从纤纤房中出来,又寻不着蚩尤,料想他定然又去了那青木塔楼的长廊上喝酒,当下一路寻来。果然在这找到蚩尤。
拓拔野听蚩尤适才这话!方知他在担忧烈烟石,想来这小子见烈烟石冒死相救,才知她情意深重,榆木疙瘩由此长出绿苗来。伸手从蚩尤手中夺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瞧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还不是在担心她吗?”
两人虽然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但从前说起感情之事,多半是拓拔野滔滔叙述,蚩尤静静聆听。盖因蚩尤个性虽然桀骛狂野,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却颇为腼腆,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从前一心复城,对异性殊无兴趣,后来迷恋纤纤!也只暗暗放在心里,几日回想烈烟石为了他竟然抱着赤铜、火玉盘跳入滚滚岩浆,既震撼又迷惘。自己与她虽然也算一路风雨,但看不惯她自私冷漠,始终恶声恶气对之,想不到她竟然会为自己牺牲若此!他素重情义,骇异之余,又颇为感动迷惑,不知她为何会作出这等举动来?心底深处,也不免对自己从前所为羞惭愧疚,担心她能否安然无恙。此时听见拓拔野突然一语道破他的心事!不禁面红耳烫,支吾不语。
拓拔野见他窘态,大感有趣,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小子也会不好意思吗?”
蚩尤扬眉欲语,又突然顿住。叹道:“他奶奶的,我是在担心八郡主,但可不是你小子想的那样。”
拓拔野笑道:“我想的哪样?”
蚩尤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这鸟贼脑中都是黑汁乌水,龌龊不堪。”伸手抢过葫芦,喝将起来。
拓拔野见他开怀,微笑道:“八郡主对你好得很,你担心她也是应该的。”
“噗嗤”蚩尤喷出一口酒,咳嗽笑道:“臭乌贼,你成心不让我喝酒是不是?”与拓拔野这般玩笑之后,闷闷不乐的心情大为好转。
拓拔野微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从前没瞧出来吗?八郡主对旁人冷冰冰的,对你可是温柔得很。倘若当日换了是我在火山之中,她决计不会冒死相救。”
蚩尤面色胀红,嘿然不语,脑中突然想起烈烟石平素望着他时的眼神,从前丝毫没有留意,此时想起,果然觉得温柔如春水,与看着别人时大不相同。又蓦地想起烈烟石坠入岩浆前含泪的眼睛,凄伤、温柔而甜蜜,心神大震,如遭电击。难道果如拓拔野所说,八郡主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般舍命相救吗?这几日反覆寻思,虽然隐隐之间,也猜到一些大概,但总觉得这般猜想太过荒唐,他对烈烟石向来冷面白眼,她为何会对自己情有独钟呢?怔怔半晌,摇头道:“我与她素无瓜葛,她又怎会……嘿嘿。她多半是感激我当日在帝女桑中救了她,才会舍命救我。”
拓拔野道:“那可未必!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她喜欢你说不定便是因为一个你看来无足轻重的理由。”
蚩尤对拓拔野素来信服,况且这拓拔磁石对女子又极有魅惑力,经验颇丰,听他这般说,心中又相信了几分。生平之中!首次有一个女子对自己情深如此,震撼感动,更觉愧疚。刹时面红耳赤,抓起葫芦又是咕噜一通猛喝。
又听拓拔野道:“你小子喜欢她吗?”蚩尤一震,险些呛着,见拓拔野目光炯炯,不似在玩笑,当下皱眉欲语,正要否认,但想起她的深情厚意,不禁砰然心动。铁石心肠,刹那间也不禁泛起温柔之意;忽然脑中又掠过纤纤的俏丽姿影,登时心跳如狂,口干舌燥,烈烟石的脸容立时渐转模糊。
拓拔野对他了如指掌,见他神情古怪,怔然不语,知道其心中必定还是喜欢纤纤,对烈烟石至多不过是感激、感动而已。将心比心,暗自叹道:“便如我对纤纤妹子一般,明知她一腔深情,但终究只当她是好妹子。嘿嘿,就如娘所说,我们男人的心也当真难以琢磨得很。”想到纤纤这几日对自己冷若冰霜,心下一阵难过。
当是时,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八郡主回来啦!八郡主回来啦!”拓拔野与蚩尤一震,一齐霍然起身,向下眺望。心中均想:当真巧了,说到就到!
广场上灯火纷纷燃起,人声喧哗,无数人从附近涌出,烈炎与赤霞仙子等人也从凤留阁冲了出来。城门次第打开,数十名龙兽侦骑急驰而入,沿途叫道:“八郡主回来了”见着烈炎、赤霞仙子等人,纷纷翻身跃下,拜倒道:“八郡主已在三里之外,即将入城。”
烈炎大喜,众人也纷纷欢呼起来。蚩尤心中巨石落地,一阵欢喜,但突然又紧张起来,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之面对,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岂能这般扭捏作态,让人笑话?该如何便如何,顺其自然。即便她当真喜欢我,又与我何干?救命之恩,日后相报便是。”当下昂然挺胸,不再多想。
过了片刻,果见一个红衣女子翩翩御风飞行!从城楼上掠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广场中心。月光斜照,脸容莹白如冰雪,双眼淡绿,春水似的波荡;徐徐转身,四下扫望,眉目之间,似有一丝迷惘,正是八郡主烈烟石。
众人欢呼,烈炎大喜,抢身上前道:“妹子,你没事了吗?”她微微一笑,摇头不语。抬头望见倚立楼栏杆的蚩尤,忽然顿住,妙目凝视,动也不动。蚩尤骇了一跳,心“咯咯”一响,无端地乱跳起来。却见她怔然凝望了他片刻,目中闪过迷惘困惑之色,刹那之间似乎在追索什么,然后又恢复成冰雪般冷漠的神情,扫过拓拔野,朝其他人望去。
拓拔野、蚩尤微微一怔,她这眼神冷漠迷惘,与原来的温柔脉脉大不相同,倒像是恢复为从前初识的八郡主。拓拔野喃喃道:“奇怪,她竟像是认不得你了。”
蚩尤怔了半晌,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道:“那岂不好吗?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早说她对我没有什么了,都是你这小子在胡乱猜度。”紧绷的心情登时放松下来,但不知为何,心中又颇有些失落和酸苦;甘香的美酒喝在口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烈烟石与赤霞仙子、祝融等人见过,一一行礼,随着众人朝城南凤留阁走去。仪态举止果然又恢复如从前一般,冷淡冰凉,与数日之一别判若两人。
拓拔野心下诧异,拉着蚩尤道:“走吧!救命恩人回来了,总得亲自拜谢才是。”蚩尤点头,当下两人跃下塔楼,尾随而去。
第四章孤鹤万里
月光如水,纤纤伏在床上悲悲切切地抽泣了许久。泪眼朦胧,瞧着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墙上,树影摇曳不停,极似拓拔野挺拔的侧影,心中更加悲苦难当。突然又想起了古浪屿上挂冠圣女的前夜,拓拔野所说的那句话来,“我对你的喜欢,绝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那寒冷彻骨的凄苦与悲痛,登时又如冰霜一般封冻全身,就连泪水也彷佛被瞬间凝固。
那夜她乘着雪羽鹤从古浪屿逃离之时,心中原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那无情无义的臭乌贼。但自从那日在凤尾楼上与他重逢!顿时又如雪崩春水,情难自已。
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冷若冰霜,但心中每时每刻,无不在期盼着他能如往日般,呵护疼爱自己。隐隐之中,甚至觉得,哪怕他依旧只是将自己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宠溺,她也会欢喜不已。但是,那可恨的鸟贼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迟钝,彷佛连疼爱她的勇气也没有了。难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这般的疏远陌生而惹人厌憎吗?想到此处,心中如被万千尖锥刺扎!泪水瞬间解冻,汹涌流淌。
纤纤颤抖着擦拭脸上滚滚的泪珠,从怀中取出那七窍海螺。橘红色的半透明的海螺在月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夜风吹来,海螺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哭泣,又像是叹息。她将海螺紧紧地贴在脸上,一阵惬意的冰凉,鼻息之中,彷佛闻着海浪的芬芳;想起拓拔野在夕阳海滩,乱发飞舞,吹奏海螺的情景,心痛如割,意乱情迷。
夜风吹窗,帐摇纱动,纤纤觉得浑身冰凉,蜷起身子,在月光中簌簌发抖。自己的影子在白壁上微微颤动,如此孤单。她又想起从前与拓拔野同床而睡之时的情景来。午夜醒来,或睡不着时,她每每悄悄地逗弄拓拔野,或是用手扮作蛇兽,瞧着墙壁上那如毒蛇似的手影,伸缩着“咬噬”拓拔野的臀部,掩嘴格格低笑,或是强忍砰砰心跳,偷偷地亲吻墙壁上拓拔野脸颊的侧影;当自己的唇影轻轻地与拓拔野的脸影错合之时,她的心彷佛要跳出嗓子眼来。那甜蜜、快乐而害羞的感觉,如今想来竟已如此遥远。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孤单人影,半壁月光。纤纤怔怔地在夜风中独坐半晌,自怜自伤,忽而心乱如麻,忽而万念俱灰。茫茫人世,竟是如此寂寞无依,心中凄苦,觉得世间之事了无兴味。泪水冰凉流淌,突然喃喃呜咽道:“臭鸟贼,你当我稀罕你吗?我要找娘亲去。”
心中一振,登时温暖起来。彷佛浓雾中的小船突然看见灯塔,沙漠中的行人蓦然望见绿洲。是了!在这纷扰尘世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昆仑山西王母,那不正是她千里迢迢来这大荒的目的吗?
一时间心中重转振奋欢喜,恨不能立时便插翅飞往昆仑山去。她素来任性妄为,行事随心所欲,当下便欲连夜离开此地。转念又想:“这般一走,那臭鸟贼多半又要担心着急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找得着我?”不由踌躇起来。又恨恨地呸了一声,喃喃道:“那没情没义的鸟贼,就是要让他急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才好呢!哼,倘若他当真记挂我,就算将大荒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