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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奇物语2-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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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朵乌云飘来,一个黑衣甲士猛地用长戟挡在秃鹫面前:“下界来人且住!不可以再往上了。”

  秃鹫一惊:“我已到了人间之顶?”

  “此处距人间之顶还有一万丈,按说不违禁。”甲士声如洪雷,“不过今天空域管制,要飞还是下回吧。”

  秃鹫往上看,觉得依稀已能看到天上宫阙的灯火,心中略有不甘。但看着甲士威猛非常,自己未必是对手。

  今天已经赢定了,何苦横生枝节,他想。“好吧,我这就下去。”便扭头朝下界飞去。

  “谢谢配合。”甲士朝他致礼。

  秃鹫降在王辩家中时,道人已经昏厥在地上,几个医者围着他施救,胜负显然是已分了。王辩为秃鹫斟上清酒一杯,祝他得胜。

  “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绝伦的飞升之术。”王辩大声说,席中几个人吃惊地朝他看。秃鹫也很吃惊,他弯腰伸手,捏了王辩小腿一下,立即笑起来:“王辩小儿,如何敢这般吹嘘?你今年不过三十有五!”

  王辩笑了:“大师果然非人。”

  秃鹫大吃一惊,但佯装大怒:“你怎敢血口喷人!”

  “刚才两位比试飞升,我已看得清清楚楚。”王辩说,“凡人只见其飞,但我王辩略有所知。仙佛飞则驾祥云,邪魔飞则卷风沙。修真之人,可御剑、念咒、骑兽。海外仙方,又有攀绳、乘毯、生翼。各有妙处,不一而足。”

  秃鹫质问:“法门众多,我有其一,如何从我的飞法断定我不是人?”

  王辩说:“大师不念咒,不作法,不起风云,不靠法器,如此飞法,我王辩从未见过。倒像是……”

  “如何?”秃鹫喝道。

  “大师天生就会飞。”王辩点出谜底。众人这才醒悟,番僧展臂蹬地的姿态,正如一只大鸟。

  秃鹫瞪着王辩看了一会儿,突然泄气:“你说中了,那么你猜猜看,我是何方神圣?”

  王辩说:“刚才我诈称齿龄三百,就是要探探大师的来路是否如我所想。”

  “大师席间快意大啖,水汁飞溅,颈间黑巾概不沾染。北方有鸟秃鹫,颈生黑羽,可以避血挡污,正如大师颈间物。刚才你触我骨骼,便知道我的年岁,一定擅观人的骨龄。秃鹫食腐,不常食骨。但我知道北方之地朔州,古战场之上,有一只秃鹫异于众鸟,只以人骨为食。”

  王辩指向北方:“大师是否是朔州古战场的那只秃鹫?”

  秃鹫展开双臂,蹬地而起,变化出他的本形。“好一个王辩!”他在天空中高喊,“吃喝你一顿,输了也不亏了。”

  城外,狐狸急切地问秃鹫:“如何?”

  “我也输了。”秃鹫道出原本,恨恨地补充,“我若飞得不那么肆意……”

  “也是要被看出来的。”海蟒说,“你我的变化已经不是一般修道之人能够看穿的了,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是吗?”狐狸靠在树上,“王辩究竟有何奥妙呢?”

  次日,狐狸没有像海蟒和秃鹫那样引人注目地走入宴席,她施展狐狸的法门,魅惑住一个致仕的高官,变成他贴身的小厮混入王辩家,不起眼地躲在宴席的暗处。

  王辩连着识破两个妖精的事迹已在蔺安传开,席间的宾客纷纷向王辩请教识破妖精的法门。

  问得好,狐狸心中暗喜,在暗处竖起耳朵。

  “分辨妖精其实最易。”王辩说,“古董珍宝,需要多见;典籍字画,需要博学。但妖精的变化看似天衣无缝,其实都有一点破绽。”

  是什么呢?狐狸好奇地想。

  “骗得了别人,骗不住自己。”王辩指着双眼之间,“他的变化再好,自己知道自己非人,双目之中有一丝犹疑,一丝慌乱,一丝窃喜。”

  “这三丝杂情乱绪,再好的妖精也藏不住。”王辩下结论,“其实无所谓神通,最大的马脚还是他自己。”

  王辩开始朝席间仔细打量起来,每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但王辩又很快宣布,席间没有妖精,人人面露轻松之色。王辩端起酒杯,无意识地朝四处望望,有那么一瞬和狐狸眼神相对。

  狐狸心中慌乱,退步悄悄地遁入黑暗之中。

  城外的海蟒和秃鹫大感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秃鹫问。

  “想必比你我现形还要快。”海蟒说。

  狐狸不说话,走到一处水泊,从水面看自己变化后的人形,怔了一会儿。

  “我看是不好过这一关。”她把王辩的诀窍告诉海蟒和秃鹫。

  “原来如此。”海蟒叹道,“变化再精,骗得了别人骗不住自己。”

  “你可认输?就此打道回府?”秃鹫问。

  “可不可以骗倒自己?”狐狸问。

  “骗倒自己?”秃鹫问,“即便你是狐狸也做不到。”

  “不过,”狐狸说,“我们墨戒林之主一定有办法。”

  红姹娘娘正在墨戒林弹琴,千里之内有道的妖精都赶来跪地聆听。

  她拨动一根琴弦,眉头一皱又把琴弦压住。

  “座下有三个人不是为听琴而来。”她说。

  “娘娘,”狐狸走出来,“我和我的朋友不是为听琴而来。”

  “哦,小狐狸,”红姹娘娘笑了,“你不是去蔺安见识那个白衣王辩去了吗?”

  “是的,”狐狸说,“可我恐怕难过他那一关。”

  “他修的什么眼?”

  “还是肉眼。”

  “那他炼了什么听?”

  “还是肉耳。”

  “那如何能够识破你?”

  “他能从面色中看出一个人心神有疑,”狐狸说,“纵使变化再高,只要知道自己是妖,就过不了这一关。所以只要我能魅住自己,让我自以为人,必定可以骗过他。”

  “请娘娘赐我一个骗倒自己的神通。”狐狸拜倒在地上。

  红姹娘娘沉吟不语。

  “能有什么办法?这可难住她了。”秃鹫在后面嘟囔着。

  “大胆!”几个妖精呵斥秃鹫,秃鹫怒目而视。

  “其实不难,”红姹娘娘突然开口,“不过你要想清楚。”

  “我心已决,一定要破了白衣王辩的名声。”狐狸说。

  红姹娘娘弹指挥出一缕红色的轻烟,飞入狐狸的胸间,片刻后,又从狐狸的胸间飞出,凝结到狐狸的手上,变成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是你的心镜,你对它施迷惑之术,就能骗住自己。”红姹娘娘说。

  她又揪下一片银色的叶子贴在狐狸身上:“有这一片障目叶在,所有修法的人从你身上只能看到他们自己,没人能看出你是妖怪。”

  “谢谢娘娘。”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红衣的美貌女子,对着镜子凝神望去,过了一会儿,晕倒在地上。

  “带她走吧,把她的心镜好好留着,”红姹娘娘对海蟒和秃鹫说,“她醒来就不是狐狸了。”

  “那么,如何可以解掉这个对自己的魅惑?”海蟒问。

  红姹娘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朋友倒是尽心,”红姹娘娘说,“你把她的心镜对着她,她心中只要有一丝存疑,愿信自己非人,这个魅惑就失效了。”

  海蟒和秃鹫挟着狐狸乘风离去,背后传来红姹娘娘的哭泣。

  这一日,一个红衣的姑娘迷惘地站在王辩的家门口,行人惊讶她的美貌,纷纷驻足不前,使王辩家门前的巷子拥堵不通。她拒绝了所有人或好心或恶意的关切,执意要站在王辩的家门前。

  “我总觉得我来这里有何目的,”她向大家解释说,“但我想不起来了。”

  王辩走了出来,盯着她的脸呆怔了一会儿,直到人们开始哄笑,他才慌忙回过神,全然不是一位名士应有的风度。

  “姑娘来我家有何贵干?”

  “不知道。”狐狸茫然地说,“但我觉得你很面熟,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辩仔细地看着她,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姑娘的美貌真不像是人间所有……”他丝毫没有赞美,而是疑虑重重地说,但他从她的眉宇间看不到一丝慌乱。

  “你可以收留我吗?”狐狸说,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王辩胸间一阵软绵,但还是硬起喉咙:“不,按说应该带你去官府……”

  “你说不行?”她眼睛圆睁,泪花在眼角碎开,垂下了眼帘扭过头,“算了,我走。”

  王辩的心都碎了,他的手几乎是自发地伸出,一把把她抓住。

  “若无去处,在我家暂住也好。”王辩的嘴说,但他几乎感觉不到是自己在说话。

  狐狸就在王辩的家中住下了。

  王辩不是没有怀疑过狐狸的来路。他拿言语试探,在暗处观察,狐狸都完全像一个人。她有喜悦、愤怒、哀伤、恐惧,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因为自己孤苦无依而暗自垂泪,又会因为王辩的一两句抚慰破涕为笑。

  在王辩家的门客中有不少修道之人,他们用天眼、鬼瞳,用上古流传的铜镜和冰窗,召请天上地下的上仙和妖魔,所有的人最后都不得不告诉王辩——实在看不出什么,这个女孩就是一个凡人。

  最后,王辩也放下了所有的怀疑,相信这个女孩是真正的人。他越来越少接待天下的访客,越来越少在晚上举办彻夜的盛宴,把时间越来越多地投放在这个女孩身上,为她开解忧愁,为她寻找亲人。但心中却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失落在膨胀。

  我王辩究竟在怕什么?他想,不过想不出头绪,但这种恐惧只有和女孩在一起时会消减,在看不到女孩的时候,这种恐惧又会出现,像一块悬着的巨石坠在他的心头。

  有一天,他发现管家并没有按照他的指令去寻访这个女孩的来历,而是在柴房睡觉。

  “你跟我伴读六年,和我游历四海十年,鞍前马后未辞劳苦,虽无血缘,胜似至亲。为什么我现在要你做的这件小事,你却不用心去办?”王辩问。

  他的管家,可能也是世上最了解王辩的人,回答他说:“我每天不出门,躲在柴房睡觉,正是按照主人的意思。”

  王辩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接近心中恐惧的答案了:“我的什么意思?”

  “主人不想那位姑娘找到亲人。”他的管家直起身子,恢复了他俩当年游历四方时那种伙伴的身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王辩,你怕她走了。”

  王辩哑然。

  “她现在就在西园的凉亭,她每天都要在那里一个人待到很晚,”管家拍拍王辩的肩膀,“你看着办吧。”

  王辩在西园找到了狐狸,她在发现王辩后快速地抹干了眼泪。

  “你在哭什么?”王辩问。

  “我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宿,”狐狸说,“就跟风里的落叶一样。”

  “那么,”天下闻名的白衣王辩,一生阅人无数的王辩,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你愿不愿意以我作为你的归宿?”

  “王辩已输。”秃鹫说,他化成一个耍蛇的卖药把式,海蟒变成一条小蛇盘在他身上,两人走在蔺安的街头,“蔺安城已经遍发了他和狐狸的喜帖,他彻底地走眼了。”

  “确是如此,但我总觉得要出岔子。”海蟒忧心忡忡地说。

  “只要狐狸在大婚当日向宾客宣布自己不是人身,王辩就名声扫地了。”秃鹫笑道,“虽不是你我骗倒,但这样也着实解恨。”

  “但愿如此,别出什么岔子。”海蟒说。

  他们两个走近王辩家的后墙,看四下无人,穿墙而入。找到狐狸之后,施法让服侍的丫鬟全部睡倒,走进狐狸的闺房。

  “你们是谁?为何闯进我的闺房?”狐狸惊恐地说,“你们可知我的夫君是白衣王辩?”秃鹫用手一指,她立即哑口不能言。

  “姑娘,”海蟒向她作揖,“恕我们……”

  “我来说。”秃鹫不耐烦地打断海蟒,“你不是人,我们也不是,你本是墨戒林的一只狐狸,半年前我们相遇在蔺安城外大道,要来以人身变化骗过白衣王辩。我们神色有异,不能骗过王辩的眼睛,于是你求你们墨戒林之主,赐你魅惑自己的法门。”

  他取出那面镜子,对着狐狸的脸:“现在你已经成功了。回来吧,狐狸!”

  秃鹫解开她的禁言,扬扬自得地对海蟒说:“接下来只要她在大婚当日出王辩一个大丑,我们三个就可以名扬天下了,能有什么岔子?”

  狐狸带着微笑点了点头,向门边挪动。突然她一把推开门朝外跑出去:“来人哪,来人哪,有妖怪!”

  宅子里四下响起喧闹的人声,不远处已经有一些正在参加晚宴的修道者腾空而起,秃鹫和海蟒慌忙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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