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棺-第5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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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显然,她知道李秘只能被毁灭,而无法被征服,可以被格杀,却无法被生擒虐待。
李秘嘴唇翕动,但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从后腰一摸,这些个弓弩和火枪手也一个个警戒起来。
不过李秘摸出来的却是那小小的烟枪。
那是与项穆初识之时,老爷子送给他的东西,一直以来,李秘除了练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爱好。
可惜,经过一夜的浸泡,烟丝已经潮得不成样子了。
李秘不紧不慢地将烟丝放入烟锅之中,而后朝满仙人身边的火枪手道:“道友借个火种来用用。”
这些火枪手用的都是火绳枪,也是趁着大雨停了,才敢拿出来用,火种自是有的。
虽然他们穿着僧衣,但一声道友也是调侃多于敬意,不过那人见得李秘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竟是让李秘给折服了,鬼使神差地递过来了火种。
这火种倒是不弱,只是烟丝受潮,如何都点不着,口感就更不消提了。
郑贵妃见得此状,便取下了自己束带下的香囊,轻轻拆开来,里头竟全是芳香的花绒。
她取过李秘的烟枪,将花绒捻起,放入到烟锅之中,而后点了起来,自己抽了一口,再递给了李秘。
她好歹是曾经的贵妃娘娘,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也算是母仪天下,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宫中表率,也就只敢在与朱翊钧独处之时,才放肆一些。
但她的心性,从骨子里就是无拘无束的人,所以这满是江湖气的青阳教,才更加的适合她,这种造反方式,可比宫斗阴谋,朝堂倾轧要更让她喜欢。
本性这种东西,越是禁锢,就越是狂野,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终于回归到了本性,因为青阳教本就是离经叛道的邪教,她这样的做法,非但不会惹来鄙夷,反而让众多教徒很是佩服。
她不在意,李秘就更不在意,虽说烟嘴上仍旧留着胭脂印子,但李秘还是接住,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味道如何?”郑贵妃笑着问道,便仿佛素手调羹汤的妇人,等待着夫君的夸赞。
李秘仍旧回味在花的芳香之中,这些花绒够香够醇,确实比李秘那些金丝熏更有风味。
“好是好,可惜,也不能天天抽,更不是我喜欢的……”
李秘如此一说,郑贵妃也满眼失落,这种失落渐渐变成了失望,而后又变成了愤怒!
“横竖也是最后一口了,不喜欢你就别抽!”
郑贵妃如此说着,劈手要夺回来,李秘却轻飘飘闪开了,他看了看朱常洵等人,慢慢走近了一步,轻声朝郑贵妃道。
“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发生过,若果真的发生了,我向你道歉,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郑贵妃自然明白李秘所言是何事,可她心中却不是这么想,她倒是宁可是真事啊!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秘却是在最后关头,也要与她撇清关系!
若不是李秘,王恭妃和朱常洛根本就不可能翻身,她母子二人也不可能沦落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秘在坏事。
她本以为自己会对李秘恨之入骨,可如今见得李秘穷途末路,预想中那种复仇的快感,却迟迟不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无奈的悲凉。
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有些人拼命讨好,却如何都看不顺眼,有些人甚么都不用做,却满心欢喜。
有些人伤你毁你,你却执迷不悟,而有些人千好万好,却始终喜欢不起来。
她经历了一个女人该经历过的酸甜苦辣,荣辱兴衰,她本该看透这世间的一切,包括李秘。
可直到此时,她仍旧被李秘身上这股神秘的气息所搅扰,内心如何都不得安宁。
朱常洵很清楚母亲心中的想法,正如同母亲同样清楚他心中的想法,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这种疑似要给他“抹黑”的行为。
他朝满仙人使了个眼色,而后道:“时候差不多了,送他上路!”
满仙人抬起手来,周围的弓弩手和火枪手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来!
李秘磕了磕烟锅,而后将烟杆子递给了郑贵妃。
“送给你了。”
郑贵妃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接下了烟杆子。
这一刻,她甚至想为李秘求情,想要阻止自己儿子的命令,可她终究是咬了咬下唇,默默地退了回去,眼角却湿润了起来。
李秘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按住了刀柄和剑柄,唰一声便抽出刀剑来,八字撇开,尖刃点地,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再向老天爷,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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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零一章 危难时刻来旧识
骤雨初歇,一只近乎透明的小蝎子,从石缝中爬了出来,那毒尾偶尔摇摆,仿佛雷达,在搜索着想要的气息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它的毒尾陡然倒竖了起来,该是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奈何黑影将它遮蔽,而后重重碾压,将这小蝎子压成齑粉不说,连那石头也被撞开了!
李秘的后背也是麻木,而后便疼痛起来,他可没感觉到背上粘着那只已经稀烂的小蝎子,因为青阳教的人已经再度冲杀了过来!
朱常洵到底是舍不得处决李秘,他仍旧想尝试一下,看看能否生擒李秘,毕竟对于他而言,让李秘死得太痛快,根本就没有太多复仇的快感!
若是他让弓弩手和火枪手同时发动,李秘是根本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也亏得朱常洵对李秘恨之入骨,让李秘得了片刻残喘。
可即便如此,青阳教的高手们蜂拥而来,李秘也是招架不住,毕竟这些人都是青阳教的精锐,并非一般的杂鱼小虾。
倚天剑削铁如泥,大般若长光无坚不摧,李秘有了这两柄神器,本该横行无忌,然而此时却连连被击退,渐渐落了下风。
因为对方实在是人多势众,李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一个不觉意,前胸又挨了一脚,而且这一脚还相当不轻,将李秘整个人踢飞出去,后背撞在了石头上。
李秘此时半个身子都发麻僵硬,左手的倚天剑都差点掉落在地,而那些青阳教高手又再度蜂拥围杀而来!
朱常洵也不啰嗦,朝满仙人道:“此子歹毒,诡计多端,劳烦仙师亲自出手,擒拿了此獠!”
满仙人观察李秘也有一阵子了,倒也有些惺惺相惜,不过他是个做大事,有着大野心的枭雄人物,又岂会因为心中那一点点同情,而放过李秘!
他高声吟诵着经文,而后快步往李秘这厢走来,拎起地上两个伤员,便是一张黄符拍在了二人的额头上!
他又念念有词,取出一颗药丸子来,塞入二人的口中,他出掌如风,击打在那两名伤员的身体各处,在某个节点,仿佛产生了玄妙的感应,后者竟是站了起来,双眸血红,身上骨节咔嚓嚓作响,如同入魔了一般!
“是神打!”
这神打乃是白莲教等民间教派经常耍弄的一套把戏,大意该是通过咒文经文之类的,将天上地下的神将灵兵,请附于人身之中,寄主就拥有神通和蛮力!
神打通常都是打自己,这满仙人打的却是别人,不过看效果这神打该是成功了的,也不知道果真是神打秘术成功了,还是他喂的那两颗药丸起效了。
无论如何,那两名伤员本是奄奄一息之人,眼下却是龙精虎猛,浑然不惧,竟是朝李秘冲杀而来!
李秘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包括索长生和安倍玄海,这类神神叨叨的人物,李秘是见过太多,此时见得神打上身,也是见惯不怪。
那两人却着实入了魔,发了疯一般,根本就不知疼痛,朝李秘一顿穷追猛打!
李秘应付这几十个青阳教高手,本就左支右绌,眼下又被这两个神打还是鬼打的,插足进来,李秘自是抵挡不住。
只是防御迟了片刻,李秘又被踢了一脚。
这一脚正中李秘的膝盖腘窝,李秘差点就跪了下去,正撑着要站起来,头上已然是刀光剑影,彻底封住了李秘的所有生路!
不过诚如早先李秘所言,他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被征服!
若换成别个,李秘或许还会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对朱常洵却是不管用,这位福王殿下巴不得活剐了李秘,落入他的手中,绝无转机,只能被活活折磨到死,还不如痛快些死去罢了。
李秘是经历过黑牢之灾的人,深知即便在最痛苦最绝望的境地,都不应该放弃生存的希望。
只是他对朱常洵实在太过了解,他根本就不想杀掉李秘,只是想折磨李秘,李秘又岂能让他轻易得逞!
他李秘即便是被群狼围攻的瘦虎,那好歹也是虎,想要啃开虎皮,也要教他崩掉几颗獠牙!
李秘对战局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眼下唯一的生路只有一条,要么挟持郑贵妃和朱常洵母子,要么斩掉满仙人,决不能与这些青阳教好手继续缠斗下去!
然而满仙人也是老狐狸老妖怪,哪里这么容易让李秘得手!
他制造出来的神打之人,根本就不管不顾,发了疯一般,如同疯狗也似地追着李秘,没有半点放松,即便李秘狠下心来,将其中一人的手掌斩落,此人仍旧呲牙咧嘴,满口流涎地扑向李秘!
周遭的高手也都纷纷围拢上来,李秘也是苦不堪言。
从遭遇围攻至今,李秘都未曾让他们近身,便是被踢飞出去,也是第一时间站起来,躲得远远的,尽量保持距离。
因为李秘是刑侦出身,很明白一个道理。
后世之中,时常会见到五六个执法者,七手八脚去压制一个人犯,无论是哪国的执法者,方式都差不多。
不少人觉着这样的执法者很没用,七八个人都压不住一个,但这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那些个单打独斗就能干脆利索打倒匪徒的情节,在现实生活当中其实并不常见。
一来是单打独斗的风险太大,自己负伤倒是其次,若跑了那人犯,让他继续危害社会,可就麻烦了。
二来几个人压制一个人,一拥而上,才是硬道理。
此时满仙人这边的战术就是这样,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为的就是要压制李秘,一旦将李秘彻底压住,也就能擒住李秘!
为此,他们明知道李秘刀剑锋锐无匹,却仍旧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们的战术很明确,执行得也非常的坚决!
李秘想要斩杀满仙人,想要挟持郑贵妃母子,可这些人挡在中间,李秘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长久下去,李秘必然会被耗尽力气,最终只能落入朱常洵之手!
朱常洵显然也预见了这种结果,此时一脸的轻松,只是看戏一般,心里许是已经在谋算着,如何折磨李秘才更加的痛快!
李秘已经狼狈不堪,几次差点让这些人给压制了,他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与这些高手如野兽一般撕咬,刀剑却如何都不敢丢弃!
然而满仙人到底是老谋深算,觑准了时机,加入到战局之中,竟然朝李秘撒了一把粉!
这是江湖人的下三滥手段,这些粉雾通常都是毒雾,或者是强效的蒙汗药,诸如此类的东西,也是为人所不齿。
他堂堂青阳教的教主,为了擒获李秘,竟是连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
李秘被药包打了个正脸,虽然及时屏住了呼吸,但粉末扑鼻而入,李秘猛然打了几个喷嚏!
打喷嚏可不仅仅只是出气,为了打出喷嚏,人会不自觉地吸入空气,如此一来,只能把毒粉也吸了进去,这是人体的本能反应,根本就不受控制!
毒粉被吸入之后,李秘的视野顿时变得模糊起来,天摇地动,头昏目眩,四肢乏力,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觉,站都有些站不稳!
满仙人见得此状,也是哈哈大笑,朝李秘道:“倒也!”
李秘却是一直屏住呼吸,不让毒粉深入,道家功夫已经运用到了极致,但也只能勉强抵挡这些毒素,至于手底下,却是没了太多反抗之力!
那些个高手们见得李秘虚弱起来,也是心头狂喜,纷纷围拢,四面八方朝李秘扑了过来!
若让这些人摁倒在地,李秘便算是彻底玩完了,可李秘浑身乏力,根本就难以招架,心头不免悲怆起来。
“难道我李秘就要了结于此地了不成!”
心中的不甘,让李秘想起了甄宓和女儿李轩妁,只有面临危险或者死亡之时,人才会回想这些,李秘心中是彻底绝望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道诡异的嘶叫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人放了风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