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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君侧美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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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她还在责怪他没早早去接她。
  他亦是骄傲之人。
  本想不管她了。
  可不知怎就想到了他送她去庵子里的时候,她追了他二里地,眼里鼓着泪,摔倒了,还急切地膝手并用往前爬了几步,蹭破了皮也不管,她求他不要走,还说以后会乖,还怕他是因为她吃得多才不要她的,哽咽着以后会少吃些。
  因这一个念头,他给她开脱,她也只是身不由己罢了。乱世之中,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反抗些什么?
  他到头来终究没忍住,要与傅弋一较高下。
  她便是要嫁给一个快同她父亲一般大的老头儿做续弦,都不愿嫁给他?这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不,一定是他家里人的主意。
  他记得自个儿那时胸腔里的火都快要把他烧穿了。
  他攻打了玉沧,并没有想伤她家里人的性命,但叶家的人似乎很有骨气,在他还没处置他们的时候自个儿先引颈就戮了。
  傅弋充英雄,因着和叶家成了姻亲,派兵派的很干脆,只是一个草包将领,领出来的兵也不过是肥头大耳的草包们。来得快,败得更快,一路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他最后在一个农庄见了她,彼时傅弋败逃,呼啦啦带着一群妾室和她,他只带了几人,是去寻她的,傅弋发现了他的行踪,连夜带着人逃跑,他追了百十里,傅弋终于跑不动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谨姝瑟瑟地窝在他怀里,那时她也似这样生了病,瑟瑟发抖地瞧着他,好似他是洪水猛兽。傅弋英雄情怀大起,安抚着怀中的美人,“无妨,有夫君在,便是拼着死,也要将你送回陵阳。到了陵阳,有傅家在,就没人可再欺负你了。”
  李偃抽了抽唇角,没有看傅弋,只看谨姝,谨姝却没有看他,瑟缩在傅弋怀里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就觉得没滋没味。
  放她走了。
  他曾几次给过她选择的,是她自己不要的。
  但为何后来他看着她病死在床前,还是心口疼呢?那股后悔自责心疼愤怒以及一些难言的寂寥掺杂的复杂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拂袖出去了。
  他需要冷静一会儿。
  …
  没多久涟儿又进来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看着谨姝几乎昏迷的难受样子,终究也没吭声。只是拧了手巾,给她敷额头。
  谨姝起初是半梦半醒的,看见他拂袖而去的时候,唇角挂了几丝无奈的笑意。
  他是真生气了吧!
  虽说是她要他不要管她的,可这会儿难免多了几分难堪。
  她忽然想起前世里刘郅赏了她一只幼貂叫她来养,她不会养,后来那貂跑了,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刘郅知道了,很生气,指责她,“孤是不是太过骄纵你了?孤给你的东西,你都敢丢?”
  她心想,那么灵巧一活物,养不熟,跑了又不是她的错,她又不是故意放它走的。后来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刘郅那会儿看她不顺眼的结论来。他赐给她东西,是恩赐,她得小心供着,不能出半分差错,若出了差错,就是她的不是。那东西就是放在她那里,也不是她的。
  想来那鱼符也是,李偃给她,是恩赐,就是放在她哪里,也不是她的。她怎么就有那么一瞬间想着,李偃和刘郅,是不同的呢?
  谨姝闭上眼,翻了个身,翻到里头去。
  迷迷糊糊的想:“男人都是一样的。”
  又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她若是个男儿,也去争这天下去,凭什么被这些男人们当雀儿似的圈着,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敲打。
  好没道理。
  她烧了一夜,涟儿不时给她用冷巾敷着,却半分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势。
  涟儿急得眼睛都红了,一遍一遍出门问,“主公回来了没有?”
  门外的守卫一遍一遍摇头。
  谨姝听见了好几次,后来扯了涟儿,倔强地说:“别问了。我死不了。”
  涟儿忙捂住她的嘴,呸呸了好几声,“小夫人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主公想来快回了,怕是被什么绊住了。”
  瞧瞧,她从小跟在身边的侍女都在为他开脱,男人便这样好命吗?有了权势,所有人得供着。
  这世道,好没道理。
  谨姝后来昏睡过去了。
  她一直做梦。
  梦见前世里许多事,梦见郑鸣凰作为李偃的妻最后出现在她病榻前的时候。
  她记得郑鸣凰是很亲昵地同她说话的,握着她的手,连声叫着妹妹,眉眼里都是心疼,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她听着,没怎么往心里去。
  将死的人了,也无意去和她客套什么。
  只是偶尔觉得如若女子一定要依附于男人,那她挺好运,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女凭夫贵,便是寻常官贵家庭,后宅里也大多不甚安宁,争的那些,不都是份相对更荣华体面的生活。
  李偃作为这天下最后的赢家,他的妻,自是往后去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听说郑鸣凰是从小伴着李偃的,李偃长到好多岁,都还在筹谋大业,没有娶妻。后来娶了她,亦没有再纳过妾,身边亦没有其他女子。
  能得夫君一心一意,多少女子梦寐不来的。
  她抽空还想着,往后李偃做了皇帝,恐怕也要后宫佳丽三千人了,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要兼爱的,从来没有皇帝专宠一人结果却是好的例子。
  她又觉得,郑鸣凰也不算好运了。
  那时可真无聊,成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而这一世以尚且没有那样消极悲观的心态去揣摩当时郑鸣凰的意图的时候,谨姝忽然又觉得不很对劲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亡国的皇帝养的一个见不得人的女子,和另外的男人亦孕有一女。
  这一生身上全是污点,活着也脏了无数人眼的人。
  郑鸣凰作为李偃的妻,已是尊贵无比,这一世都不需要再在任何人那里做低伏小了。
  即便李偃扶持叶昶做傀儡皇帝,而谨姝是叶昶的亲妹妹,也断不至于让她殷勤至此。
  睡梦中的谨姝还在想,郑鸣凰到底是因为什么。
  忽然灵光乍现,想起那日郑鸣凰的话来:“可怜的妹妹,竟是福薄之人。”
  “非我牵挂于你,是我夫君牵挂于你。如今乱世,他想见故人一面,竟等了这么多年。只是终究,还是可惜了。”
  这话不明不白的。
  如果强行分析,也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眉目的。
  从重生这一世谨姝嫁给李偃后所见所闻来看,郑鸣凰应当是早就对李偃有情的,只是身份地位悬殊,故而隐忍着,但偶尔又很大胆,可以看作是仗着郑氏在身后撑腰,或许郑氏还背地里许诺了她什么?
  但李偃好似对郑鸣凰很淡,前次还特意跟谨姝解释过,他和郑鸣凰之间什么也没有,下人却竟敢对着她一个正妻嚼那舌根,说郑鸣凰是李偃房里侍候的。
  前世里李偃就被传得神乎其神,那些暴虐荒蛮的传言从来没有停过,虽则有着夸大的成分,但侧面亦可看出,李偃绝非脾气好之人,这样的家主,谁又敢在背后造谣他房里事?
  那么肯定是有人故意透露的。
  下人非是造谣,而是真的以为郑鸣凰就是李偃房里侍候的。
  这个人如果不是李偃,那么不是郑氏就是郑鸣凰。
  传闻里李偃和他的嫂夫人谈不上多亲厚,但一直看在兄长的份上礼遇有加。
  如果她是郑氏,她能做什么?
  一则改嫁,但身边现成就有一个前途无量的霸主李偃,她又何必冒险再去改嫁旁处,于是讨好李偃便成了上上策,乱世之中,连小的诸侯国都在依附于强势之人,以图日后能有一席存活之地。
  郑氏作为女流之辈,要想在乱世中立稳脚跟,且活得体面,最最简便的就是讨好李偃。
  但无论如何,她和李偃之间都隔着一个姓氏,她所能牵绊住李偃的,只有那个遗腹子李麟,李偃和李麟毕竟是亲叔侄,李麟从少时十几岁便跟着李偃行军打仗,也未尝不可能是郑氏为了和李偃捆绑在一起所做的努力。
  而一个李麟还不够。
  她需要更亲厚的关系,需要更多的牵绊。
  郑氏是个聪明人,亦是胆略过人的女子。但聪明人大多贪心,郑氏不会只给自己留这一条退路。
  她收养郑鸣凰的时候,郑鸣凰已经不小了,说是膝下寂寞,那大可寻个稚子幼儿养着,那样还能培养出亲厚的感情来。
  但郑氏寻了一个少女带了回来,比李麟也小不了多少。
  若说她没些旁的想法,怕是李偃都不信,但她给了个很好的说辞,膝下寂寞,作为遗孀,为李偃的兄长留下了血脉,单是这一条,李偃便不得不敬重她,而今她膝下寂寞,想要寻个女儿养在身边,李偃没道理阻拦。
  那郑鸣凰是不是一开始就是给李偃准备的,谨姝不敢贸然断定。
  只是隐隐有种直觉,前世里,郑鸣凰怀上李偃的孩子,继而嫁给李偃,不像是那样简单的事。
  郑鸣凰口中说的那位故人,必然就是谨姝了。
  担得起故人两个字,会不会是因为郑鸣凰知道了谨姝幼时曾和李偃相依为命过一段日子的事?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到她病床前说的那段话,就实在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莫非是……嫉妒?
  她有时候很能了解女子那些微妙的心理,谨姝偷了刘郅的兵符,绘制了王城的地图给李偃,原本只是抱着谁也别想好过的心态来的,可在郑鸣凰眼里,或许那是二人还有私情也说不定。
  但她既然都快要油尽灯枯了,郑鸣凰何故还要在她床前惺惺作态?
  炫耀吗?
  瞧瞧,她才是最后的赢家,你们那些微薄的情谊算得了什么,最后不还是有缘无份。
  谨姝觉得大约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便是她活着,李偃也不大可能看得上她一个被无数人糟践过的破身子。
  谨姝迷迷糊糊昏睡着,在脑海里算计各自的心思。
  自作多情了一会儿,猛地又想起李偃前世里在她病床外说的那句,“罢了,终究是咎由自取。”
  顿时心冷得发寒。
  可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蓦地从梦魇里挣了出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仍在帐子里,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除了喉咙有些干疼,烧已经退下了。
  涟儿守在帐子里,看见她醒了,十分惊喜,“小夫人你可醒了。”
  谨姝挣扎了坐了起来,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里李偃盛怒而来又拂袖而去的画面,不禁抿了抿了唇。
  他既来了,刘郅的事他自是会看着处理,她也不需再操心了。
  只是呼吸的时候,心口依旧发疼。
  他……
  她又抿了抿唇,微微出着神问涟儿,“主公呢?”
  “一大早就领兵走了。”
  谨姝点点头,喃喃道:“那很好。”
  说完又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昨晚梦到他的妻了,不是我,他的妻很不好,但事事都顺着他,很会讨他欢心。或许我不适合当他的妻。”
  涟儿只当她做了噩梦,还没醒过神来,她又不是很会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憋了句,“不过是梦。”
  她笑了笑,挣扎着起了身,掏出鱼符来,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衣物堆里扯了一条丝绢出来,铺展来,抹平了,拿笔蘸墨,还未落笔,眼泪却先出来了,明明一路奔波劳累都没哭过,这时却不知为什么难过的想落泪。
  她拿起笔,终是下定了决心,手却仍是抖的,不过写了“和离”两个字,已笔画乱得看不清楚什么。
  她失神片刻,决定先不写了,把鱼符丢给涟儿,“若主公回来,便把这个还给他吧!告他我对不住他,我不该乱用的他东西的。”
  涟儿是个老实的,脑子不若稚栎灵光,呆呆地问了句,“那小夫人呢?”
  “我……我回玉沧去。”
  说着披了披风便出了帐子,今日还下着雨,并不很大,地皮甚至也未湿多少,只是黏糊糊的,叫人难受。
  谨姝去牵马,营地留守的人很少,为了照看谨姝才留下的,这会儿见小夫人去牵马,立马迎了上去,问道:“小夫人去哪里?”
  “我……我回玉沧去。”
  其余人听闻此言有些犹豫,但亦不敢违逆,忙也放了马鞍,跟着上了马。
  涟儿反应慢半拍的追出来的时候,小夫人已走了。她张了张嘴,呆呆地说:“药……药还没喝呢!主公好容易闯了云县城门从里头揪出来的大夫呢……”
  谨姝大约是想逃,她不想再面对李偃的怒气。明明上一辈子都习惯了刘郅的冷言冷语,便是指着她脑袋骂她,她都能低眉顺眼地应着是,这会儿却一点都看不得李偃的怒气了。
  她一路上将马鞭得飞快,那匹马还是李偃养在繁阳的宝马,平日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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