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妖物-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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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话比刀厉害多了。
刀割出来的伤口会自行愈合,敷药还会好得更快,可说出的话呢?那是看不见的刀,却能稳稳扎在心上。每一下,都是看不见的鲜血淋淋。
说得多了,铁打的心也会千疮百孔。被自己的族长老爹日复一日念叨着废物,玄凤内心是崩溃的。
好在他很懂排遣郁闷的方法,这才没生生让自己变得自卑,反而越活越洒脱不羁。虽然他的本事不如兄长,但却有兄长不曾有的——心里装着玄家。
可这些,父亲他看得见吗?
唉,想远了。玄凤挑了一下眉,半曲着腿靠在石壁上,将荷叶糕送到嘴里咬上一口。清甜的米糕入口即化,带着微微的苦凉在唇齿间游走。
咽下荷叶糕,他恢复了往日那个嬉皮笑脸的无赖师兄模样。
“那不是恶妖印记,是千年前术士们深恶痛绝的恶灵印记。”玄凤捏着半个荷叶糕,边吃边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山洞本就清冷,听着他的话,其他人更是汗毛倒竖。
除了白霜——她知道的可不少。
玄凤对所谓的“恶妖印记”起疑,是因为曾看过的一本残缺古札。他从小时候起就倾羡兄长什么都懂,啥都能在短时间内掌握,故也学他看一些古札。
可惜,塔楼中藏着的古札都是与驱魔术有关,既难读又难懂。实在枯燥得很。
偏偏他又是个看驱魔术法的书籍坐不上小半柱香的少年,跟着兄长在塔楼晃几天后他只把全本的《驱魔史》读完。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塔楼。
玄凤喜欢故事和传说,常常在烈火镇的简陋书斋里买来看。每每买了,都会躲在钟楼的角落美滋滋看上一下午。
烈火镇不算小,但也算不得多大,只因靠近幽州城才比其他镇繁华热闹许多。奇闻札记更是少得很,不过十来天那书斋卖的书就被他买翻头。
没有有趣的书看,玄凤很无聊,干脆躲在塔楼的角落发呆。
如此无聊了几天,玄凤干脆搬了笔墨纸砚躲起来写故事。可惜自己写来自己看始终不如看未知的故事有趣,坚持没两天他就弃笔不写。
无聊依旧,想看各种札记和心思越发让人难受,于是他头一次出了“远门”。在一个阳光甚好的早上,玄凤逃学了。
十岁少年赶着一个在烈火镇上租借来的牛车朝幽州城而去,找书斋的时候他遇到了此生的挚友,回来时还遇到一个大熟人——玄家撞钟人。
回来的时候,还是坐那个撞钟人的马车。他的牛车被盗了,光天化日下被人牵走的。
于是,玄凤凑来买书的钱,近乎全陪在牛车上。他把书抱回去退掉,顶着老板要杀人的眼神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人家只甩给他:“钱货两清,概不退换。”
玄凤又羞又窘,红着脸满心难受。其他买书的人也过来指指点点,最后还是在书斋相识的少年帮他付了银子。
雪中送炭,从此两个少年成了青梅煮酒、纵马长歌的知交。十岁的玄凤抱着十来本书红着脸谢他,直到两人分别许久,他脸上的羞红都还没退尽。
没了牛车,又雇不起城中马车,玄凤只好抱着书准备走回去。
不料却在城门口遇见赶着马车哼着歌的撞钟人,他将玄凤打量一遍,最后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书上:“小公子,你又买书了?一个人?”
“啊?嗯。”玄凤正看着他的马车愣神,好想坐上去!
“小公子若不嫌弃,就上来一道走吧。”撞钟人看穿他的心思,朝边上挪了挪,拍拍身侧的位置。玄凤赶紧坐上去,草席上还残留着撞钟人的温度。
主仆同坐,在玄家并不稀奇,更何况玄凤还是个不拘那些条条框框的少年。
玄家虽庞大,但终是江湖上的驱魔师,和达官贵人相比,没那么多尊卑分明和繁文缛节。撞钟人拿过玄凤怀里的书,和马车上的坛坛罐罐们摆在一起。
“驾!”撞钟人挥起鞭子,老马哒哒哒跑起来,车轮吱吱嘎嘎和玄凤的心声一样混乱又窘迫。
不过,很快他就忘记了这些。撞钟人说着有趣的故事,全是他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上古传说,个个都有趣的很。玄凤听得忘我,整个人都掉进撞钟人的声音里。
“我知道小公子喜欢看那些札记,每一本都很有意思。”回到宗门,撞钟人将书一本本捡来给玄凤,脸上是遇到知己的意犹未尽。
玄凤又惊又愕:“没想到我躲在角落里都被看到了。”
“我那里也有许多古札,小公子可要看?”撞钟人神秘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
玄凤至今都没忘记撞钟人的眼神,深邃神秘,想一片惹人向往的星空。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悬在那里的星星,亦或是裁下一片星辉。
十岁的玄凤答应了,撞钟人也如他说的那般借给他许多有趣的古札。
他如饥似渴的读着,像个求知的孩子。从十岁,到十八岁,玄凤才把那些有趣的古札读完,其实以他看书的速度完全可以在两年内迅速读完。
但玄凤舍不得看太多,每天立香计时,只看半柱香时间。
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差点把撞钟人给笑得岔了气。不过,大笑之后他一脸正经的看着玄凤,说这些书能遇他是无上的幸运。还说玄凤将来定会有一双不同的眼睛。
那时的玄凤听得一头雾水,现在他懂了。看得多、见的广,可不就是会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么?
第109章 噬心鬼·雷雨
雷声如山洪般滚滚袭来,一记闪电劈在塔楼顶端的葫芦上,引出一串火花。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将整个玄家甚至烈火镇笼罩在黑云下。
落汤鸡似的玄凤冲进塔楼,直奔供着祖宗牌位的房间而去。
绣了红叶的白色锦衣往地上涓涓滴着水,留下一串蜿蜒水渍。通道里飘过来香烛燃烧的味道,玄凤白得发紫的唇瓣抿了抿,冰凉的手猛地拉开那扇雕龙画凤的黑漆木门。
“爹,双叶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人未进门,带着怒火和颤意的声音已先灌进去。
对面,玄家的族长、他的爹正举着一炷香朝着小山似的灵位和骨坛拜了拜,仿佛没听到玄凤弄出的动静似的,自顾自把香插在香炉里。
玄凤喘着粗气踏进门,脚印明显:“爹,双叶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他在屋子中央站定,再次发问。
一声惊雷响过,玄涔这才缓缓转身,用冷到骨子里的目光看自己的儿子:“祖宗先辈们的长眠之地,岂容你大声喧哗?跪下!”
“爹,你回答我。”玄凤依旧笔挺的站着,被冷雨浇白的脸上眸光钢铁般坚硬。
“我叫你跪下!”玄涔长袖一挥,还开着的门哗啦关上,撞出“砰”的一声。玄凤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太阳穴微微跳动,咬紧的后槽牙处传来酸意。
不跪,在得到答案之前。玄凤如此想。
“孽子!”玄涔气得大吼一声,他的式神立刻凭空出现,一左一右踢在他的脚上,玄凤身子一颤,就那么直直跪下去。“咚”地砸在地上,膝盖仿佛碎了,有痛意传来,玄凤却连眉头都没皱半点。
他依然挺直身子,跪在地上仰面盯着自己的父亲:“爹,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我就给你说说真相!”玄涔气得吹胡子瞪眼,抓过装供果的盘子朝玄凤砸过去。外人若是见到他这副样子,定不敢相信这就是玄家宗门的族长大人。
式神们识趣的出去守着门,雷声贯耳,玄涔的声音在玄凤听来却那么清晰。
“胡双叶手上长了恶妖印记,她被恶妖选中了。将来,必成祸害玄家的妖孽!不早做防备,等着被灭门?”玄涔说着,反手指向身后的灵位,“玄家宗门的荣耀是上面这些祖先苦心孤诣得来的,怎能容许被毁去?!”
如此威严的话玄凤听罢反而冷笑:“那也不能不加调查就随意处置啊!她的家人还不知道吧?爹,你这做么她怎么办?她的家人怎么办?胡长老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会疯的!”
“他们可以再生一个。”玄涔冷漠眯起眼睛,“倒是你,身为玄家主家二公子,竟如此不识大局!”
玄凤抿直了唇线瞧着自己的父亲,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啊!怎么说得出这种伤人的话来?可惜,玄涔并未留意到他眼底的难过。
他看到的永远是驱魔术尚可,但远不及大儿子玄煌的不成器小子。
“若是你哥在,他断不会做出这种帮妖孽辩解的浑话来!你素日里不务正业,荒唐放浪也就算了,如此干系之大事,怎可心软?”玄涔说的咬牙切齿。
“她不是妖孽!爹,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玄凤红着眼差点就哭出声来。
被雨淋得狼狈的他像个努力用愤怒掩盖自己悲伤的孩子,可终究他只是个十九岁的愣头小子,有些痛和难过是他怎么拼了命也隐藏不来的。
他喜欢胡双叶,从她未进宗门时便开始了……
玄凤爱看各种故事古札,偏偏她也是这样的姑娘,大方活泼心思活络。他们相识于烈火镇的书斋门口,彼时他还未去幽州城,也没丢了租借的牛。
他抢先一步买了她最想要的书,走到门口时正撞上开开心心去买书的她。
那一次,她拽着他死活不肯放,说自己省吃俭用甚至偷跑到远处去挖药草来卖才凑齐了钱,这书必须卖给她。他自然不让,随后就变成“打架决胜负”谁赢了书归谁。
玄凤是宗门弟子,自三岁开始便得亲爹指导,论打架胡双叶是万万打不过他的。
可她那份执著劲儿却把他打败了,还未开战玄凤就自己认怂,把书给了她。小妮子到没有趾高气昂,反而大大方方牵了他的手往河边去:“我们一起看吧。”
至此,他和她无话不谈。
两个十几岁的小娃娃互相提问看过的故事,从内容到章节无不覆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后来,玄凤甚至把他去幽州城的囧事也同她分享。
再后来,胡双叶也进了宗门,成为资质出众的外门弟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她参加试炼前,玄凤就偷偷教了她不少东西。
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宗门内,他们还保留着互相提问新奇故事的习惯,且还多了互相切磋驱魔术这一乐趣。
两颗靠近的心,都默契地以为等时候到了便可以结成连理共度余生。
可是,胡双叶失踪了,就在他冲进塔楼质问自己亲爹的半年前。她走的不声不响,不止是玄凤,就连她的爹娘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以为,她是因在意手上忽然多出来的黑印才不辞而别……
可仔细一想,似乎并不该是那么回事。双叶她是个大方乐观的姑娘,从未因自己手上多出一个黑印就自怜自伤,她相信能想到办法将这黑印祛除。
玄凤还记得她刚发现手上多出一个黑色太阳形状印记,就毫无遮掩告诉了他。那表情中虽有疑惑不解,却无惊惶之色。
纵然他觉着不太可能,可人已失踪他又能如何?玄凤加入寻找胡双叶的人群,没日没夜的寻找着她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半年多。
除了她爹娘,其他人都放弃了。
玄凤也停止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不过不是放弃,而是觉得另有蹊跷。半年来,她手上的印记在他心里越缠越深——总有在哪见过文字形容的感觉。
第110章 噬心鬼·相见
玄凤的想法得到证实,是在撞钟人的古札里。里面的记载虽然支离破碎,但确实提到了这种太阳形状的黑色印记——死灵之印。
上面是如此写的。
不过也只是提到罢了,至于这种印记是好是坏,因何缘由而来,又该如何祛除却没有记载。他甚至翻遍了撞钟人的所有古札都没发现只言片语。
撞钟人说,他年轻时天南地北的到处走,曾听人说起过死灵之印。
“传说是种邪术,能令死灵操纵活人。不过,关于这种术法的具体施行却无人知晓。小子,你找这个做什么?可别走上邪路!”撞钟人无奈的看着他把自己的书翻得乱七八糟。
玄凤不答话,只将自己埋在书堆里。
又一个时辰后,他飞奔到塔楼。目光所及,正是缠在上面的氤氲黑气,细看之下翻涌浓稠的黑气里仿佛眨巴着许多双诡异的眼睛。
“黑气……被搬走的骨坛……”玄凤正发着呆,忽见一行人从里面拉开门走出来。
他下意识闪到墙角,只竖了双耳朵听他们说话。巧的是,他们所谈论的恰是印记一事,不过说法却是“恶妖之印”。不曾犹豫,玄凤就那么跟上去。
当晚,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他站在另一处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