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妖物-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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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看了一阵远去的小船,蜉蝣伸展着腰肢,陡然化成无数蜉蝣飞散。
有几只蜉蝣朝小船的方向飞了一段距离,才又折回去。在虫子记忆的深处,有丝丝缕缕的东西,似乎和那个少年牵扯着。
三日后,唐玉章又来了湖心。
他是来叫停蜉蝣的任务的,唐府出了大事。距家神现世不过数天,唐泽就死了,其他一同去端祭品的小厮也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十几条人命,还是唐掌家的得力暗刀和左膀右臂,他此时正头疼着呢。
“掌家收回成命了?”蜉蝣把纸还给他,上面已经被朱笔划了数道,是毁掉了欠账文书和拿走记忆的人家。
唐玉章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叠好,放进袖袍里:“不是,是我自作主张。”
蜉蝣惊讶,下意识落在小船上:“你这个传话的人胆子不小啊,就不怕掌家砍你手脚以作惩戒?”
“他现在可没这个空。”唐玉章盘腿坐在小船上,“最近的事情够他忙的,除非……”
“除非他想让我出面解决这件事。”蜉蝣也坐下,一人一妖并排坐在船头。
唐玉章幽幽望着水面,眉宇端正:“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唐家势力太大,甚至能左右官府,无人敢惩治他们。如今他们死了,也算是洗掉了唐家的一些罪孽。”
“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和你性子极像。也是个明面温顺,实则刚强的人。”
水面上冒出一个小小的透明水泡,一只刚刚蜕皮的蜉蝣努力挥动着翅膀从里面钻出来。
她伸手,那只小虫子竟稳稳落在她的手指上。
“谁?”唐玉章转头看她,确切说是看那只虫子,但他的目光里留意的却是她的脸。有那么一瞬,他心跳如擂鼓。
蜉蝣看着虫子的两对翅膀上下阖动,挑起了眉梢道:“唐家的始祖。”
“……”唐玉章哦了一声,神色微微失落。还以为她想起他了呢。唐家的始祖,唐玉章自然是知道的。
每一代姓唐的匠人都会在自家的学堂里学到关于那位始祖的文字。
“他没有唐家后人写在书里的那样强大,而我,也没有书上所写的那么神通广大。但你很像他。”她一挥手,小虫立刻飞出去。
许多虫子从水下飞出,水面上顷刻热闹起来。
蜉蝣说了很多关于唐家始祖和始祖后代的奇闻趣事,却绝口不提她自己。唐玉章听了一阵,心里冒出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她为什么不离开唐家?
在那些术法扯起束缚住她之前,她明明有千万次机会离开的。想着,他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蜉蝣沉默许久,才道:“我曾许下承诺,要守护他的后人。”
虽然,这样的守护越久就越让她心寒。但到真正心死之前,她还是会信守承诺。哪怕咒术缠身。
“你、喜欢他?”唐玉章没头没脑的问。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下来。“对不起,是我说话没规矩,请家神大人不要介意。”
蜉蝣轻笑,却又认真道:“是啊,我喜欢他。”
坦率诚恳,没有半点虚假做作。这下倒是唐玉章自己尴尬了,面对如此纯粹的蜉蝣,他常常心慌脑乱。
不过没等唐玉章说什么,她又继续道:“他给了我生命,将我从跨不过一天的生命里扯出来。离开阴暗潮湿的湖水,成了镜中之灵。”
“没有他就没有我,在我心里,他是我的恩师,却也是我的父神。我怎会不喜欢他?”
说罢,蜉蝣向唐玉章要了镜子。
她将镜子扔进湖心,再双手结印。湖面上立刻显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只有三岁左右的蜉蝣,另一个是个醉心造镜的男人。
唐玉章看到了她和唐家始祖的过去,私以为“师父”二字用在他的身上,再贴切不过。
只可惜,世间贪婪之人太多。
唐家起起伏伏,几番辉煌、几番沦落,才到了今天。最后,她收回镜子,还给唐玉章:“唐掌家不是泛泛之辈,你且当心。”
“我知道,但若是再这样放任他下去。才是真真辱没了唐家匠人世家的名声。九泉之下,那些终身致力于铸造镜子,辛苦开创唐家辉煌的先祖们如何瞑目?”
唐玉章接过镜子,细心放回身前。
“你想做什么?”蜉蝣忽然有些好奇,此外,还有种很奇怪的、像是见过他的感觉涌现出来。
心里怪怪的。
“你曾说过,唐家上空、院子里,尽是污浊瘴气。我想让唐家重回清明!”唐玉章目光坚定,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打算会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
蜉蝣更疑惑了,她何时说过这种话?
“我曾听祖奶奶偷偷说过,我爹也是唐家的家神之镜继承人。但他很是倔强,愣是在十三岁那年拒绝参加让家神现世的仪式。独自一人拿着压岁钱跑到了外面。”
唐玉章呵呵笑出来,蜉蝣蹙蹙眉:“你为何给我说这些?”
“这是回礼。你告诉过我你和唐家始祖的过去的回礼。”他龇牙一笑,神色俏皮。那股少年老成的气息消失了。
蜉蝣拂了拂裙衫,展颜道:“如此,那我便洗耳恭听。”
唐玉章的话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奇遇,就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少年奋力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得到认同的故事。
第102章 蜉蝣镜·事发
不过,这故事虽平凡简单,却是给了他骨气和脊梁的存在。
唐五夫人在他小时候一遍又一遍的把他的故事说给唐玉章听,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靠自己的根骨屹立不倒。
不软弱可欺,但也不刚愎自用,更不能沉溺于污浊中而不自拔。
每一个爹娘都是孩子的榜样,在唐玉章这里亦是一样。他能屈能伸,且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的爹娘,算得上是唐家这片浊水里的清流了。”蜉蝣叹,“难怪我会沉睡了那么久。原是上一代的继承人不愿意将我唤醒呐。”
唐玉章偷笑。
镜湖一别,就又是数日。唐玉章和嬷嬷暗地里张罗着乌鸦的婚事,虽然唐府正在办丧事,但那和他们没有关系。
一连数天,他都没有听到唐掌家传唤的消息。
只听说掌家痛失爱子之后昏了好几次,每回刚醒来没多久就又昏过去。他的夫人更是哭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直到出殡前一晚,唐掌家才算是清明了些。
他立刻就想到了唐玉章,派了小厮将他拖过去就是一番责问。无非就是事有蹊跷,是唐玉章借家神之手害了他的亲儿子之类。
唐玉章被小厮们按在地上,脸颊乌青,嘴角肿的老高。
纵如此,他还是不卑不亢:“掌家大人,这件事小的已经自作主张请家神看真相。失踪的人就是凶手。”
“至于是为了什么而用残忍的手段杀死堂兄,这就得问他们了。”说罢,他使劲仰起脑袋就为了看着唐掌家的眼睛。
对方果然迟疑了一下。
唐玉章接着道:“个中缘由,家神也利用家神之镜给了答案。是堂兄给他们的承诺没有做到。出生入死,刀尖舔血,他们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不用明说,这下唐掌家自己也会猜测是什么原因了吧?
自以为捏住别人的把柄就可以将人当暗刀使,并玩弄于鼓掌之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别说专门帮他们干见不得人的事的狠辣之人。
“此事真的与你无关?”
“天地可鉴。”唐玉章掷地有声。
“放他走吧,去药房拿点药给自己敷一下。”他挥挥手,别开了憔悴的脸。昔日里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唐掌家,此时成了风都可以吹倒的老人。
唐玉章的心还是微微扎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平复了这丝小小的异样。
当初他们为了让下一代的家神之镜继承人赶紧出生(最好是出生在自己家),暗中设计杀了唐玉章的父亲,也是事实。
那天端着祭品去湖里的人中,就有当年参与刺杀的人。
只不过唐家掌家将其给了自己的儿子驱使而已。没什么好可怜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唐玉章跨出院子,顿了顿,才疾步着离开。
这一年,他十三岁。
十年后,唐玉章成了唐家的新任家主。嬷嬷已经古稀之年,但还好好的活着,乌鸦也是儿女成群,在靠海的城中活得滋润风光。
唐玉章果然谨守承诺,没再让蜉蝣做见不得光的勾当。
不过他却是将她当成了师傅来“供养”,不仅自己学习造镜之术,还专门开办了一个特殊的学堂。
唐家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立家之本也从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黑手不断,转向以技服人,用匠人的工艺来说话。
不欺压暗算别人,自然也不会让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
风清气正的唐家不但没有败落,竟是比以往还要繁荣。唐玉章当上掌家的头一年,就拿出当年的那张纸,把所欠的债全部还清。
现在,唐家除了操心生意,就只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特别是嬷嬷,急得不放过每一个机会给他提这件事。
“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三岁了。”嬷嬷一得空,常说的就是这句话。所以唐玉章就变着法子给她找“事情做”。
在他的授意下,府上的许多小丫鬟都会去向嬷嬷请教各种经验。
种花、刺绣、做饭,绾发……只要是嬷嬷拿得出手的,丫头们都会排着队每天去请教。
乌鸦偶尔会回来看一下,每回来都会带来新的孩子,狠狠“宰”唐玉章一笔。
不过,有个人倒是意外的喜欢往唐家跑。就是那个曾经帮过唐玉章的术士。他对唐家的家神极感兴趣,唐玉章掌家之后,更是光明正大往这里跑。
他见识广博,个性跳脱,不过数年时间就和唐玉章成了称兄道弟的朋友。
蜉蝣取笑他在本该娶妻的年纪却和一个术士打得火热,当心传出古怪的谣言,害他孤独一生。
唐玉章倒是不在乎。
“他们要说就由着他们说去,我不在乎。我只要有一身精湛的造镜本事就足够了。”他说话时,正在画一幅图。
镜图。
“造镜的本事可不会帮你生孩子。”蜉蝣撇他一眼,笑出声来。手里还拿着好几张刚完成镜图,放到窗边晾干。
唐玉章已经二十三岁,她却没什么变化。
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豆蔻年纪。只是一开口说话就是大人的语气,分析起事情来,就连古稀年纪的老人家她也不遑多让。
唐玉章还真怕她哪一天就气死几个老人家……
“咳咳,这种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为何能面不改色说出来?”他手里的笔一抖,笔锋划拉出去,一张好好的图,废了。
蜉蝣那边自然不知道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把纸镇压在画上,挑眉道:“我认识唐家始祖,我比你年纪还大。要听老人言。”
“老人……”唐玉章稍不留神,又废了一张纸。
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的小姑娘和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联想在一起,更何况还是陪他走过最黑暗的那段时光的人之一。
蜉蝣在唐玉章的心里远不只是家神那么简单。
“小子,你不愿意成亲,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她忽然凑过去,小兽一样专注看着她的眼睛。
唐玉章拨开她的脑袋:“乱说什么?”
蜉蝣歪着脸,灵动的眸子却是朝他这边瞅:“怎么是乱说?你现在可是不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的好夫婿呢!”
“就你知道。”唐玉章白她一眼,扯了张纸贴在她额上。
第103章 蜉蝣镜·还你自由
蜉蝣嘿嘿一笑:“你们唐家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包括,你今天吃了多少粒米,几块肉……”
“你就不想出去?”唐玉章打断她,他放下笔,看着那张薄薄的纸。
“出去?”蜉蝣扯下纸,却见他正低着头,忙着铺上新的纸,忙着磨墨。她把纸放在桌子上:“出哪里?”
“离开唐家。”他的手在纸上压过,仿佛那张白纸上有眼睛看不见的褶皱似的。
蜉蝣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这样说。没听见她的回答,唐玉章手上的动作才缓了些:“我的意思是,天下这么大。你现在已经不用固守在唐家了。”
什么一命之恩,她早就还清了。
她不欠唐家的,反而是唐家欠她太多,多到还不清。唐玉章将纸翻了个面,继续压:“我想还你自由。”
“……”蜉蝣呆愣愣看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