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妖物-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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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只是动一下妖力,都足够他承受好一阵。
“姑娘所猜不错,这画上的獬豸确实是一位女妖。”獬豸端起茶,却怎么都送不到嘴边,茶汤的气味闻起来就很苦。
却比不过他此时内心涌出的苦涩滋味。
“她叫林鹭,是一个生得比水上的鹭鸶还要漂亮灵活的獬豸。因为是从林子里捡来的,所以姓林。”獬豸说的这句话是林鹭曾亲口对他说过的。
一字不差。
摩挲着白霜放在桌上符纸,獬豸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是在给这几个妖物说自己和林鹭的事,却也是在给自己寻一点撑下去的力气。
她问过獬豸的名字,獬豸一脸茫然,并不知名字这种东西是什么。
他都还记得自己说“名字?那是什么东西?是人吗?还是和我们一样,是妖怪?”时她先是一愣,后来笑得弯了腰的模样。
那时候,獬豸只是一只孱弱的獬豸,浑身是伤,连人形都化不了。
她费了一番心思给他解释什么是名字,然后又隔着荆棘对他说:“我们都是獬豸,要不,你也跟着我姓林吧。”
“好。”他就算听了她的解释,也只是觉得新鲜,对名字并没有太深的执念。
“我叫林鹭,是从林子里捡来的灵巧獬豸。你就叫林鹿如何?变不了人形,怎么看都是一只生得好看又有些诡异的鹿。”她比划着,手指在荆棘上飞舞。
獬豸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被荆棘上的刺给伤到。
不过她真的如同鹭鸶一样灵巧,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碰到荆棘半分。哦,对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鹭鸶为何物。
只听她说是一种长得漂亮还灵巧秀美的鸟儿。
他想,大抵就是她这样的吧!
后来,他常见到另一个人——太一楼楼主。这个楼主喜欢叫他“獬豸”,他曾试探着说自己有名字,叫“林鹿”。
就发音而言,和她是一样的名字。
不过他的提议没有受到重视,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喊他獬豸,甚至连语气都不带改一下的,一如他残酷中带着笑容的模样。
每每见到这个人,他就会记起自己有生以来最残忍的回忆。
就算是现在也一样,他坐在平京城的一个罩着结界的宅院里。身边坐着曾救过自己的妖物们,可还是有股冷风缠绕着自己。
挥之不去。
“你叫我小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映。白姑娘,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半妖。”獬豸抿了口茶,果然很苦。
白霜搓搓鼻梁:“你这是在夸我吗?”
“听不出来。”扶遥也拿出听故事的架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胳膊搭在桌上支着脑袋,往嘴巴里面丢了颗花生米。
白霜抢过他从厨房端来的花生米碟子,眯眼道:“你耳朵不好吧,凰川之主。”
“你这小妖怪怎么这样?你信不信我睡一觉重新破壳出来就下令让我的整个凰川子民们满天下追杀你!”
她丢一记白眼过去:“那时候我早就不在现世了,你还能去冥世抓我不成?”
此言一出,四下肃然。
诚然,这不是一个适合提起来的话题。至少现在不是,就连曌行云流水的烹茶动作都顿了顿。
第258章 半妖谋·旅行的鱼
这几个妖怪个个都比她年长,且经历丰富。怎么就经不起这句玩笑话?额,虽然这也不全是玩笑。
后来,白霜才知道,活得越久就越容易被身边脆弱的生命打击到。就像很多入世的妖怪,一开始是各种新奇。
可等到他们看到自己重视的生命一个个消失,再坚强的心一样会千疮百孔。
扶遥撇撇嘴,干脆把花生米让给白霜:“你吃吧。算我提前为你送行……”
话音未落,白霜一鞋子砸过去。“别客气,算是本姑娘提前庆祝你破壳重生。手舞足蹈,连鞋子都飞出来的待遇可不是常有的!”白霜冲他龇牙咧嘴。
“……”扶遥愣了片刻,挤出一句:“你好歹曾经也是个公主,能别这样厚颜无耻吗?”
白霜扬了扬眉:“我曾经也是跟着爹娘和哥哥沙场奔波的野丫头,骨子里流的是白家的血,自然是……”
等等!如果清裟真是太一楼的楼主,那她的身份就危险了!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曌的头发重新变黑,像是从外面的夜空取了最深的一段覆上去,他把茶汤推到白霜面前。
她掩去瞬息的失态,端起茶碗吹了吹:“现在不该是我侃侃而谈的时候。”
目光转向獬豸,不对,现在该称呼他为林鹿才是。白霜认真看着他,对方又喝了口茶,抿了抿唇,接着说下去。
扶遥时不时伸出“爪子”想偷花生米,都被白霜用带着妖力的左手拍回去。
曌重新给自己盛了杯茶,状若无意的听着。当然,白霜一颗花生米也没吃,只有扶遥那种身体逆生长,连脑袋都逆生长的家伙才吃的下去。
这次,林鹿说得很仔细。就连白霜都仿佛去到了他说的那片林子里……
林鹿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即使他一睁眼就有了记忆。他只记得一个特别的,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躺在这里,日出而睁眼,日落而闭眼。他不知时间,却也数得了天白了二十五次,还下过七次雨。
他躺的地方是一处晒不着太阳的密实草丛。
苍翠的树林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灵气,林中的每一种生物都光鲜漂亮,自由自在。除了他,一只初生的妖怪,獬豸。
他很丑。
在感觉自己能站起来的时候,他蹒跚着,趔趄走到清亮的水塘边看见自己时的第一想法就是很丑。
湿哒哒的毛发,发霉腥臭的卷曲着。头上长着角,除了四只脚外,还有一双光滑白皙的手,不过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手”这个说法。
是水塘里的一条鱼吐着泡泡说的。
那条鱼是他在林子里唯一的朋友,虽然它待的时间不长,但也算得上是朋友了。鱼是一条喜欢游历四方江河胡海,山涧小溪的鱼精。
见多识广的小鱼精自然也不惧他这个长得异样的生命。
它说他没有毛发的那截身子和世间的人类一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他的头上长着角,就又不一样了。
“人类是最难捉摸的一个族类,可有趣了。小妖怪,等你的翅膀丰满了,就出去看看吧,外面比这里有趣多了。”鱼精离去前,对他说了这句话。
和它相处的短短十来天,獬豸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事,他开始向往走出林子去。
不过心底深处却又时不时抗拒一下,他舍不得这里。尽管林子里的有些小动物偶尔会像鱼精说的小恶霸一样冲他丢石子和小树枝。
獬豸还记得自己刚睁眼不久看到的那一幕,一只比他大一些的獬豸总过来照顾他。
即使那时候的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手脚也没法动一下。但他的眼睛记住了她的模样,鼻子记住了她的气息。
那是一个善良的獬豸,可她却在发现他睁眼的时候逃离了这片林子。
从那以后,他再未见到过她。獬豸从地上站了起来,和鱼精成了朋友,现在,他已经能在林间跳跃奔跑,捕猎为生。
獬豸始终是獬豸,就算长得像鹿也是要吃肉的。
他长高了,也长壮实了。可胆子还是不大,且除了会吃肉这点,他和林子里一般的鹿儿活得没什么两样。
獬豸长大后,就变得越来越野。常常去别的林子,一片一片的穿过去。
但他每年都会在炎热潮湿的夏秋交织季节回到这片林子,待上个把月,看着最潮的地方发霉,才再次离开。
他来了五次,但都没有一次遇见她。
直到第六次回这片林子,他遇见一个巧笑倩兮的白衣女子。她提着一个竹篮,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菌子。
秋天,容易生霉的连绵雨季,又带着夏日里尚未退尽的余热,闷得很。
可他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另一个獬豸。虽然她此时和以前大不相同,但那张长开的脸和熟悉的气息他不会认错。
这是身为妖怪该有的天生的分辨力。
“你还在这片林子里啊?”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提着竹篮跑过来,像林子里的飞鸟,却又比它们好看。
獬豸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站着。
总是回来,不就是期望遇见她吗?怎么到了现在,又不知该怎么做了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对,你长大了。”她在秋风里笑着,让他心如擂鼓。
獬豸在这片林子里待了下来,因为她说最近还要再来采摘山菌子。她和他说了很多,却从不说自己的事。
一晃,就过了一个月。
山里的菌子密密麻麻,怎么采都采不完。照着她教给他的种类,獬豸总是提前采好了等着她,这样他们就能多说一会儿话了。
两个妖怪的相处简单而又明快,彷如他们只称呼对方为“你”,从无其他。
可今天,他从中午等到黄昏,都没见她的身影。循着她来时的小路寻找,他看见了浑身是血,正被几只失去理智的疯狼追咬!
他冲上去,连踢带撞想把狼群赶走。
可那些狼在他还没碰到之际,一个个“砰、砰”消失……
比狼群还要危险的气息风驰电挚涌过来!
第259章 半妖谋·荆棘之妖
“喂!你怎么样?”獬豸来不及顾虑其他,四蹄发软朝她跑过去,中途滑到好几次,膝盖都擦掉了好几块皮。
她趴在地上,白衣染血,却还对着他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看看它们伤到什么地方,我……”獬豸话未说完,肩头忽然传来钻心的剧痛,是真的那种钻进心里面去的裂痛。
背心、双手、四蹄,还有眉心……
天旋地转,獬豸倒在她面前。
獬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努力睁着眼睛担忧的望着她。她也看着自己,怔愣着,还带了明显的悲伤。
他的脑子很乱。
在林子里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他从未遇到过别的动物欺负自己。
她和自己一样是獬豸一族,她还说自己能化形成人后知道了他们曾是隐世一族,身有神职,是受万灵敬仰和敬佩的神邸。
即使现在坠落现世凡尘,依然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凡是开了心智的生灵,均不会伤他们,除非是心怀贪念、又身手不简单的那些家伙。后面这些獬豸不清楚是哪一种生灵。
但狼族绝对是心智开得不少的生灵,它们不可能攻击妖兽——即使她现在不是神邸。
可那些狼怎么像没有心智似的……
一团阴影靠过来,打断了獬豸奋力整理自己混乱思绪的过程。那团阴影就在他的眼睛上方,是个眉目清秀的人类。
灿烂的笑着,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那双眼睛却像风雪骤停后的夜里从云后面露出来的月亮。
泛着寒光,冷。
“林鹭,做得好。”那人伸手把趴在地上的她牵起来,她顺便变回獬豸妖本来的模样,低眉顺眼站在那人身边。
獬豸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他不能动,整个身子痛得麻木。但还是朝她的方向睁着眼睛,他不明白,她不是被发疯的狼群咬得浑身是血吗?
她不是受了伤,动不了的吗?眼前的这一幕又算什么?
那人亲手换掉她身上染血的白衫,而她也没有半分忌讳,只是安静的站着。直到獬豸被后面冒出来的几个人拖走。
獬豸被丢进了一片荆棘丛中,那些刺也是妖,瞬间就缠了上来,扎破他的肌肤,不停吸着血。
“另一只獬豸,你小时候那么弱,真没想到还能活下来。”寒玉似的少年笑眯眯站在荆棘外,身边是巧笑倩兮的她。
獬豸动了动唇瓣,却只是喘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就那么立在荆棘外面看他,却是对身边的人类说话:“公子,他应该是最后的一只獬豸了。我们是不是先让他养一下?”
“他可不是小时候那只半死不活的獬豸,现在已经够强壮。无需理会。”眉清目秀的少年毫不留恋离去。
她此时已经化成人形,依然是白衣胜雪,却成了真正的飘荡在少年身边的雪花。
看得他浑身恶寒。
自那以后,少年再没出现过。他好像彻底忘记了自己丢了一个獬豸在荆棘中,獬豸被荆棘缠着,尖刺埋在他各处的皮肤里。
翠绿的荆棘们渐渐由绿变红,从缠着他的那些荆棘开始,到长出花苞的地方都是暗红色。
世间所有生灵的血都一样,红色,刺目的红色。不管是人类、动物,还是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