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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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案边的顾钰身姿笔挺,一手提着毛笔,一手却紧握着顾十娘所给的那一条宫绦怔怔出神,似想要写什么,却又久久不愿落笔。
妙微看得一阵惶惑惊疑,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顾钰才开口问:“那天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那天的事情?
“娘子是指那天落水的事情吗?”妙微试探性的小心问。
顾钰点头答是。
妙微才答道:“娘子,那天府中正办着士女游宴,娘子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十三娘子硬是叫上两名使女拉着娘子一起去了,在品茶会上,十三娘子屡屡出言挑衅讥讽娘子不懂品茶之道,想让娘子在顾、陆、朱、张等士族女郎面前出丑尽失颜面,娘子也甚为愤怒,不过……”话说到这里,妙微的脸上多了几许红晕霞彩之色,笑吟吟道,“幸得张十二郎相助,娘子不仅没有在品茶会上丢失颜面,而且还博了个好彩头,不仅如此,张十二郎还当着所有女郎们的面,给娘子画了一幅画呢……”
妙微还在莺莺沥沥的涛涛不绝,顾钰却忽地打断:“张十二郎……是谁?”
妙微一怔,旋即就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掩嘴一笑,打趣道:“娘子别逗我了,娘子忘了谁也不该忘记张十二郎吧?大家都说,张家十二郎‘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其才智超群,容止非凡,那是真正的名士风度,娘子从前也是倾慕于他的。”
这个时代,因玄风对于儒教的冲击,礼教废驰,但凡士族大儒都讲究一个“直抒胸臆,旷达为志”,女子更是挣脱了礼教思想的束缚,而敢于直言对于心仪男子的爱慕,所以既便是为使女的妙微也能大胆的说出这一番话来。
顾钰怔了怔,目光直直的盯着妙微双瞳中那一抹雀跃的神色,不知不觉眼眸中竟渗出一丝森寒来——这样的神情竟是无比的熟悉,就如同前世,她每每提及那个男人一样。
妙微眼见气氛不妙,心中突地一跳,暗叹不好,连忙又屈膝跪了下来。
“娘子,奴逾越了,奴不该多言,还请娘子责罚!”她连忙低下声音道。
顾钰便看向了她。
知进退,会察言观色,伶俐机敏又谨小慎微,不得不说如妙微这样的使女可称得上一个完美的助手,只是可惜太过优秀的人想要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
屋子里静默一刻后,顾钰才叹了口气,回神道:“你起来吧!我并无责怪你。”
妙微道了声是,但仍神情惶惶,心中只道娘子这一落水醒来后,性情似有大变,人变得古怪不爱多言了也不说,就连那眼神也不知不觉中多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锐利,还真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害怕。
想归想,妙微依然神色不露,只垂头看着顾钰长袍之下所露出来的高齿木屐,静待吩咐和回音。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娘子,热水备好了!”
“好!”顾钰应了一声,从书案后走出来,又大步向寝房外走去,顺便吩咐了妙微一句,“随我来!”
“是!”
浴室设在耳房之中,两名小鬟将热水注入浴桶之后,便退了下去,由妙微为顾钰更衣洗浴。
但当妙微取来新裳时,就见顾钰已褪下衣衫,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水中,耳房之中一时雾霭弥漫,到处都氤氲着水汽,顾钰精致小巧的面容便在这雾霭重重中显得格外的缥缈而不真实,仿若水汽凝结幻化而成的精灵一般。
“娘子——”妙微拿着澡豆小心翼翼的走到顾钰身后,正要为其洗背时,又听顾钰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妙微一愣,略一思索出她问话的意思,方才答道:“张十二郎便是吴郡张氏子弟,是大夫人的娘家之子,听说虽是一名庶子,但很是得张家家主的爱重,去岁在我吴郡登高雅集之中,张十二郎仅以书法与一副《洛神赋图》技惊四座,得郡中正官点评为三品,自此驰名江东……”说到这里,她微顿了一下,适才因兴奋的双目中又露出几许惆怅,低声道,“所以太夫人想挑一个顾家的女郎与他结亲……”
时下以九品官人法选拔人才,评议人物的标准便是家世、道德与才能,但在当今之世,因着门阀士族把持着官吏选拔之权,门第家世越来越至关重要,甚至完全成了定品的首要条件,但凡士族子弟入品皆为六品以上,而寒门士子即便是得上品,也顶多是为六品,这也是所谓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但在士族之中,也鲜少有人在年少之时能居三品以上,何况这个张十二郎还只是一名庶子。
顾钰思忖着,不禁抚了抚额,感觉到脑海里明明似有什么影像要喷溥而出,却又止于头疼之时,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有张十二郎这个人,却始终想不起来他的长相以及他的名字。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在她前世,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娘子,你怎么了?”见顾钰手抚额头似极为难受的样子,妙微小心翼翼的又问。
顾钰立马放下手,眼中清明,道了一声:“无事。”又问,“祖母是选了十娘?”
妙微微愣了一下,点头答道:“是!”旋即又话锋一转,好似安慰似的说道,“不过,娘子,奴觉得,张十二郎其实是喜欢娘子的。”
“喜欢我?”顾钰,“你从何得知?”
妙微立刻答道:“娘子,如若张十二郎不喜欢娘子,那为何宁愿将柯亭笛赠予娘子,而不赠予十娘呢?而且那日的品茶会上,张家郎君也处处维护着娘子……”
柯亭笛?
听到这三个字的顾钰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娘子,那可是柯亭笛啊,奴听说,凡好笛者,皆以得此笛而为幸。”仿佛怕顾钰不知此笛的贵重,妙微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顾钰说道,她当然知道柯亭笛,传说为东汉音乐造诣极高的蔡中郎蔡邕所制,原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材料,却是因人而得名,但让顾钰更为忘不了的是,前世此笛一直在桓澈手中,桓澈擅笛,通琴,时有音律江左第一的美称,前世她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的笛子,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学不到他那种晋人特有的雅思情怀。
那样的一个人,将优雅与风度演绎到了骨子里,那种与身俱来的恬淡气质与温柔实在是令任何一个女郎见了都会禁不住着迷,甚至沦陷下去。
上一次沦陷的就有她,还有她身边的妙微,也许对于妙微来说,只要换来他一个微笑的眼神,便足以让她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吧,不然,以她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主仆之情,又怎会在利诱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么他送我的柯亭笛现在又在哪里?”顾钰再问。
妙微立刻笑眯眯的接道:“娘子等着,我现在就去将那柯亭笛拿来。”说罢,人便已向室外奔了去。
耳房之中便只剩下顾钰一人,因着早春的气候微寒,浴桶之中的水也已凉了下去,沉思了片刻的顾钰便起身从浴桶之中站起了身来。
而这一起身,水珠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的从她肌肤上滑下,这时的顾钰垂首才发现,这具还未完全长开的身体与记忆中大不一样,没有傲人的曲线,也没有那极为妖冶魅惑人心的曼陀罗花。这具身体洁白稚嫩,玲珑清透,香肤柔泽,素质参红,既有着少女的青春活力,又有着亭亭玉立的修长美感。
至少还是干净的……
想到前世与桓澈之间的种种过往,顾钰心底深处还是会隐隐生出一丝无法言喻的痛楚,然而这痛楚却是既令人觉得可怜,又让人觉得可笑。
穿好裳服之后,她便整了整神,从耳房之中走了出去,却没有想到,就在她打开帘子转身而出的一刹那,竟看到妙微正手棒着顾十娘送给她的那一条宫绦细细端详着怔怔出神,而房间里唯一的那张胡床下有一只暗格被抽了出来,里面空无一物……
顾钰凝了凝眉,不再弄出丁点响声,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妙微注意到她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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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沈氏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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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妪从门外走了进来,唤了一声:“娘子!”,妙微才惊醒过来,转身看到顾钰就站在身后,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子,你怎么……怎么就出来了……”
妙微神情惶急,半响的无所适从嗫嚅无语,顾钰便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青,抖动着唇瓣似想要解释什么却又终保持了沉默。
还是陈妪率先斥问了一句:“妙微,你适才在做什么,娘子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拿的么?”
妙微立刻将头磕到了地上,答道:“娘子请恕罪,奴并无他想,适才只不过是……”
“其实我刚才一直想问,那天出事的时候,你在何处?”妙微的话未说完,便听得顾钰一声打断。
长袍之下,顾钰还裸着双足,只见她缓缓的走到书案之后,跻上木履站定,妙微顿感一种无形的压力倾顶而下,她蜷了蜷手指,勉强镇定心神,抬头看向顾钰答道:“娘子还是问,那天落水之时?”
“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令得妙微的神情又是惶恐不安的一怔,忖度了片刻后,她答道:“那日奴本是随娘子一同在沁香园里赏花游玩,忽然一阵强风刮来,桃花落了一大片,娘子说看见什么人影从桃园中一闪而过,便一个人追了上去,娘子自小习过武,身手极快,奴一时没有跟上,等到奴寻着娘子追去的方向找到锦鳞池边时,娘子便和十娘一起……一起落进了水中!”
说到最后,妙微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虽说主子遇难,做奴仆即便无错也难辞其咎,但因娘子自小对她的宠信,她原本以为此事顾钰并不会放在心上,然而此刻问起……
妙微再一次的磕了个响头,说道:“娘子遭遇不幸,乃是妙微照顾不周,还请娘子责罚!”
顾钰便不再说话了,目光在妙微身上停顿片刻后,她又将视线重又拉回,落在了案几上的那一条宫绦之上。
柯亭笛,碧玉箫,一绾青丝宫绦长。
何以结相思,双珠玳瑁簪。
前世桓澈许了她太多也太过于美好的东西,她也曾一度沉迷,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些所谓的美好,所谓的美酒佳酿,让人沉醉的同时也会慢慢的腐蚀掉人心,慢慢的让她忘却自我深陷迷局,所以即便是最后她悔之莫及,却也依然再无回头之路。
她又怎么会忘记,初入桓府被选于他手下为婢时,他为她所系上的便是类似于这样的一条宫绦。
难道说,前世她在最无助的时候遇上他,得他相救,并不是偶然……
许久不闻其声,以额触地匍匐在地上的妙微忍不住抬眼偷窥了她一眼,却不料,就在这时,顾钰轻迈脚步朝她走近,将那一条宫绦垂在了她眼前。
“你很喜欢这条宫绦,是么?”顾钰忽然问。
妙微错愕,感觉自己的思维还真是跟不上顾钰的大脑,这片刻的功夫,顾钰所提出来的每一问都几乎令她心惊胆颤。
说喜欢这条宫绦,那便说明她这个做奴仆手脚不干净有贪恋之心,而若说不喜欢,她又如何解释刚才手捧这条宫绦久久不能释怀的行为?
心中挣扎良久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答道:“是,奴见这宫绦好看,刚才便忍不住拿起来多看了几眼,奴其实是准备将娘子的这一物收起来的。”
“喜欢,那你就拿去吧!”顾钰忽道,手一松,那宫绦就落在了妙微的手上。
看着落到自己手中的翡翠碧玉长穗宫绦,妙微更是惊愕不敢相信的仰起头,就听顾钰说道:“就当是我赏赐予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钰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笑容,妙微心中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被完全信任的感觉,而是相反的有了一些毛骨悚然之感。
“娘子,奴不敢,这是十娘子给娘子的证物,娘子还要用它来……”
她连忙说道,却又被顾钰截断。
“证物放在我这里不如放在你这里安全。”说完这句后,她又话锋一转,笑问,“那柯亭笛不是也丢失了么?”
听到最后问的一句,妙微不由得浑身一颤,脸色发白,半响,喃喃的道了一句:“娘子,你怎么……”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顾钰接了一句,再将目光投向了那一张胡床下的暗格,缓缓走近,“你原是将柯亭笛放在了这暗格之中,是么?”
妙微一听,顿时又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磕头求饶道:“娘子,是奴该死,奴不该……”
就在她磕第三个响头时,未想顾钰将她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