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神-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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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住在宫里,和南海一墙之隔。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帝时候的情景——那时候皇帝还是皇太子。他对那个年轻人没什么印象,因为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记得那位太子继承了朱家的血统,脸稍稍比一般人长些,不过也可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于是他花了半个小时打理自己的仪容并且换上正装——自从初中毕业典礼之后他已经好多年没穿过正装了,幸而燕京乃是帝都,工商业恢复得总比其他地方快一些,他的警卫员好歹花了三个小时找到了一家礼服店。
并非订制的礼服却出乎意料的合身。料子是上好的料子,月白色暗锦松云纹,裁剪也得体。李真看镜子里的自己,恍然觉得穿越回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在和几个同学讨论如何给配礼服的仪刀开刃并且带到毕业典礼上去。
略显宽松柔软的礼服穿在身上很舒适,李真甚至有心情哼了一段曲子。
随后来接他的皇室专车到了,不过真就只是来接他而已——没有警车开道也没有护卫车辆。就那么孤零零的一台车。
这意味着皇帝不想把这事儿搞得大张旗鼓,可见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他下榻的宾馆到宫里走了整一个小时,李真一个人也没带。
下了车之后接着他被人引至泰清宫花园北角的“勤斋”门前——这里从前是皇帝的御书房,现在也是。
一路上他都在看风景。要知道即便是如今皇宫里也并非人人都进得来的。可惜眼下的风景令他有些失望,很多地方在施工。他甚至看到了一根红柱上的几个弹孔,可见几个月之前这里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
眼下他与面前的御书房之间隔着一道帘子,引他来的侍者应该先进去通报一声。但在侍者刚要将帘子挑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却先将帘子挑开了。
李真看向那个人,发现是熟面孔。
朱照煦自己走了出来。
这位年轻的皇帝向李真笑了笑,并向一边的侍者点点头:“这里有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
侍者恭而敬之地鞠一躬。后退两步。随后转身走开去。
朱照煦便看了看侍者的背影笑着轻声说:“现在还没有做太子的时候感觉好——你知道很多规矩总还是规矩。”
就像一个亿万富豪说自己更羡慕一个悠闲的渔夫一样——李真晓得这种话当不得真。否则何必闹到子弹都射进皇宫大内呢?但他现在并非“帝国人”,而是一个“吕宋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本身就代表着南方的那个新生的国家。于是他也像皇帝一样笑了笑,温和地说:“是啊。”
朱照煦走到他身边一伸手:“我们走走。上次见过面之后都已经好几年了。”
李真从善如流地与皇帝一起迈开步子。并肩走进书房西边的一道长廊里。
皇帝今天穿一身白衣。复古的样式。看起来舒服又妥帖。微凉的和风从廊里穿过来,吹得他很有些仙气。
走出几步李真回应他刚才的话:“其实想一想,那时候我们还是很幸福的。”
朱照煦侧脸看了李真一眼。说:“我同戴将军谈过了。”
顿了顿,又说:“也知道了会场里发生的事。”
李真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帝会这么快进入主题。但在稍稍意外之后他的心里对这个人生出了淡淡的好感——这种直爽总比虚伪的客套好一些,尤其对于他的身份而言。
于是他说:“您看起来并不慌张。”
朱照煦笑了笑:“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小时。说实话,从昨天下午三点钟到现在我都没睡过。我想并非我一个人是这种状态——昨天与会的四十七个人没几个睡得着。你是丢下了一枚炸弹。”
“但我说的是实情。”李真微叹,“可惜人们对实情的感情都很复杂。”
朱照煦默然走出两步,又问:“我们——我是指整个人类世界,真的没有一搏之力?”
李真笑着摇头:“没有。”
朱照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在听了李真的话之后点点头,用走出四步说一句话的节奏再说:“那么我相信你。但是,其他人很难就这么相信你。仅凭昨天那种异像没可能说服所有人,还是会有人……”
他顿了顿:“或者我这样问。如果还有人并不认同你对于这次危机的判断,向那个古神发起大规模攻击,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不会有什么结果。”李真说,“除非一次丢过去几百枚烈风核弹。然而即便是那样子,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他想了想,看看身边年轻的皇帝,轻声道:“但我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因为那么一来,它就得再对我们进行一次威慑——只不过这一次不会仅仅是在某些人的头上弄一个火环。”
皇帝停下脚步,第一次微微蹙眉看向李真:“……那么?”
李真迎上他的目光,用平静的语气说:“或许它会毁灭掉一两个小国。不是那种偏僻落后的小国,而是那种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国家。须臾之间,片甲不留。”
朱照煦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但他随即将眉头舒展开来。又迈开步子,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真是这样的话……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几乎是必然发生。”李真说道,“我同戴将军说过,傲慢是很可怕的事情,可惜傲慢也是人类的天性。在某些时候这种天性意味着进取心、荣誉感、尊严——是好事。然而在另一些时候……那将是取死之道。”
朱照煦感慨似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是的。这么说来你我都没法儿阻止这件事发生。”
“没错。”李真陪他点头,继续用刚才那种平静得近乎冰冷的语调说,“但这也是好事。人类将更快更清楚地看清现实,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
年轻的皇帝第二次停下脚步。他在和风里看了李真一会儿,忽然在唇边露出笑意:“这么看起来。你似乎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
李真一愣。这个玩笑话有些过分——对于一位君主来说。但他随即意识到一位皇帝。哪怕是一位年轻的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开这种玩笑。
这句话还有些别的意思。
李真看着朱照煦的眼睛,心里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从数百年前开始,皇帝就已经是帝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了,他们的手中并没有实权。然而他想起来的是在摩尔曼斯克王濛同自己说的话——
这是乱世啊。大破大立的乱世……
某些事情在某个阶段。看起来是落后而野蛮的。但如果换一个情境的话。你就很难说得上来究竟是好是坏……尤其是在现在。
于是他轻吸了一口气。说:“陛下不该生在皇室。您也该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皇帝饶有兴趣地反问:“你这样想?”
“是的。”李真又笑了笑,“不过事在人为。”
皇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转换话题。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听起来有些飘渺:“今天早上的时候外交部已经收到了十二份照会。”
李真早有所料地笑了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求驱逐我。”
“是的。甚至有人要求国际法庭对你进行审判——反人类罪。”皇帝边走边摇头,“我猜再过上十几天就会有人把这次会议的部分内容泄露出去,那时候你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整个世界的压力了。”
李真没说话。皇帝便顿了顿,继续说:“在这件事情上,帝国的立场——至少是现阶段的立场……我想你可以理解。”
“我可以理解。您没必要为难。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李真说道。
皇帝便温和地笑了:“谢谢你。其实我们可以拖一拖——如果你还想再待一段时间的话。”
李真笑笑:“我没什么——”
但皇帝打断他的话:“比如平阳。你的一个朋友还生活在那里——他叫齐远山。”
李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在这一瞬间朱照煦产生了某种错觉——意味着危险的光芒从李真的双眸当中爆发出来,但一闪而过。
然而两个人依旧对视了短暂的一秒钟。一秒钟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错开了彼此的目光。
“我听说你们从前的关系很好。”朱照煦慢慢说道,“其实你可以带他们离开平阳。据我所知齐远山现在过得并不如意,到了吕宋那边,你可以照应他。毕竟……古神不会对吕宋动手——你在那里。”
李真沉默了一会儿,同样以很慢的语速说道:“不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我那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他。但我还是要感谢您——我的确也想去看看他。”
年轻的皇帝点点头:“也好。”
随后李真说:“那么——”
皇帝微笑:“我就不留你用午饭了。”
李真无言地倾了倾身子,转身离开。走出十几步之后有侍者走过来为他引路。他随着那侍者穿过泰清宫花园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皇帝一眼。
后者此刻背对着他,好像在看风景。
李真皱了皱眉,用左手揉揉自己的右手。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两只手的手指都有点儿微微发颤。
第十一章远山与小强
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天空终于飘起细雪。
此时是十月上旬。在往年这个季节,南方人还开着空调喊热,哪怕是在北方,也仅仅需要在出门的时候罩一件厚外套。可今年的雪来得早,足足比往年早了一个多月。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件小事,甚至对于那些农民来说影响也不大——因为田地大多荒芜着,无论上面覆着野草还是覆着白雪都与他们无干。
现在不是从前。令人苦恼的不是地太少,而是人太少。
至于城市,更显空旷。平阳是一个大市,在以前是整个东北地区的经济中心。但虽然现在它还是中心,可真正勉强称得上“繁华”的地区也仅限市内两区。在这里居住着一百二十万人,不足六年前的十分之一。
从前近市郊的地方,现在就更加人烟稀少了。
细雪落在地面,并未融化。于是这附近的一片断壁残垣都被镀成了白色,毫毛一般的小雪竟然下出了皑皑的气势。
坑坑洼洼的街道也被填平了。一条雪白的大路直通向远处,而远处也是一片白茫茫。
但皮靴踏上了这无痕的雪地,留下一连串脚印。
李真踩着这层薄雪,沿路走。这时候他已经看得见远处的那座仓库了——塌了一半,有锈蚀的钢筋从乱石堆里探出来,就好像裸露的骨骼。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于是也能看到那两扇被压在石堆下面的大铁门了。
他就停住脚步不再走。只远远地看那仓库。
其实在更早以前那不是仓库,而是两个人的家。那天下午阳光还不错。天空是蔚蓝的。里面有一个忙碌的女人,还有一个“荒唐”的男人。
只不过,他杀死了他。
王远伟知道这事儿么?李真不确定。然而此刻看到这废墟,再想到那一天下午,他心里却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难受。或许某种情绪已经因为时间的作用变淡,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某种感同身受的情愫。
“到今天我能理解你的疯狂了。”李真低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又仿佛说给别人或者徘徊于某处的鬼魂听。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沉默下来,天空中只有细雪下落。雪落无声。但在他的耳朵里却有声,仿佛春蚕啃噬桑叶。
这样静静地站了十分钟,他向那仓库默默地鞠一躬,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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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条下了锅。滋啦啦一阵响,锅里面冒出一片青烟。两根面条被滚油包裹着,很快膨胀起来,并且由白色变成金黄色。发出诱人的香气。
齐远山将已经炸好的油条夹起来,一根一根往旁边的竹筐里丢。又在身前发黄的围裙上擦擦手,踹了身边的于永强一脚,嘟囔道:“离远点,烟灰别掉锅里。”
于永强跛着一条腿、夹着一支烟往后退了退,顺势坐在不到五平方米的厨房一角的凳子上。挠着头盯了那些油条一会儿,嘬了嘬牙花问:“哎我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为啥炸油条得两根连一起呢?”
“一根儿起不来。”齐远山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根儿就成了死面的了。”
“为啥一根就成死面的了?”于永强又问。
齐远山转头看他,皱起眉头。于永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歪脑袋皱起眉:“咋?”
齐远山又转过去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别一跟你媳妇儿吵架就往我这儿躲。我这儿地方小,两个人转不过来。”
于永强一挺身,瞪起眼睛来。可惜齐远山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哪怕他那双眼睛瞪到头顶上成了螃蟹人家也瞧不着。他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身子又软下来,塌在凳子上,狠狠地骂了声:“那老娘们真操蛋。”
齐远山乐了,在油烟里说道:“你以前不是叫她小仙女儿么?”
“狗屁小仙女儿。”于永强吐出一口发涩的口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