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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太子妃花事记-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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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拾肆』旧美人颜

午时的光景,日头当空,紫禁城西北角被烤得芒光刺眼。子午线上御花园那头正在办庆功宴,隐约可听见若有似无的嘤咛娇笑。到了这会儿膳房也没把吃的送过来,那风里倒是透着食物的丰盛,蝉鸣声也挥不去废宫的寂静,偶尔说句话也似有回音。
    片块的梨花糖在口中化开,清润中夹杂着蜜桃的甜香。把梨花与桃汁儿混合,宫里头的太监可没这心思。那香甜向五感渗透,楚邹不自觉吮了一吮。男子硬朗的喉结跟着动了一下,把两岁的楚恪看得满目崇拜。
    楚恪比划着小手说:“她又问起你了。”
    奶声奶气的,天生早慧的小孩儿,含糊不清地说着大人话。
    这是他一贯的开场白,嘚吧嘚吧能叨个小半晌。其实陆梨可没问过他几回,一是不好太多问,二则尚服局活儿可忙。先前在司衣上轮差,还能时不时帮着楚邹叠几回衣裳,近日升了小副班,又被调去做了胭脂膏沐,可没甚么时间陪他瞎闲聊。
    问一句:“世子爷有几个皇叔呐?”
    楚恪自动把话一传,就成了:“她问,你是第几个皇叔。”
    隔二天再问一句:“世子爷怎不去和你小四叔玩儿呐?”
    到楚恪嘴里又成了:“她问我,你在和谁玩儿。”
    好么,一个才进宫的小宫女,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废太子心心念念。话听进楚邹的耳中,一次两次,便生出了奇妙。楚邹时常浮想那日看到的陆梨身影,似曾相识的长开的眉间眼角,那看向自己的眸瞳里带着宁静而飘远的光芒,叫他实在无法解释得清。
    楚邹抿了口梨花糖,闲淡地仰靠在椅背上:“今儿又问了我什么?”
    楚恪舔着嘴角:“她叫我说你……不吃饭,臭毛病多。”
    呵,楚邹讽蔑地扯了扯嘴角,清瘦的肩膀被几声咳嗽震颤:“她又在做些什么?”
    楚恪答:“她捻花汁,偷花儿,藏袖子里。”跟着学了动作,他的四叔每回总会问这一句,他就把看见陆梨做的事儿都告诉他。比如她写几个字就换作左手,她还爱给人涂嘴唇儿。
    捻花汁,藏花瓣……竟是连喜好也一样么。楚邹便不说话,默了默,问道:“可知她叫什么吗?”
    “怒泥,她问小阿娇了。”楚恪说。
    什么破名字,哪家给起的这样难听。正说着,外头传来几声呜努呜努的狗吠,隐约听见少女低声轻唤:“快松开,我可认得你了。”为难中带着焦急,隔堵墙也听得甚悦耳,应不过十四五岁。
    楚恪便虎了脸,木登登地转向他四叔:“瞧,她又看你来了。”楚邹听得目光一滞,便顿然凝了神。
    ~~~*~~~
    咸安门外青灰色砖石浮尘,胖狗儿麟子叼着陆梨的裙裾满地撒泼打滚。不让走哩,她给它主子爷叠衣裳、补袜子,她还来看他。这宫里的女孩儿没谁了,它就瞅准了是她。
    “诶你……”陆梨走不得,一手扯着裙摆又不敢太用力。宫里头按制发衣裳,新宫女一季一色就两套,下个月还得考尚食局呢,可不能再出差池。麟子拖着她,她搡着墙根儿,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跌进了咸安门。
    朱红掉漆的门儿像附着鬼魂,每次未推它,它就自己把缝儿启开。院子里烈日灼晒,耳畔能听见苍蝇子嘤嗡叫响,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台阶下。然后便看到那荒草深处一座孤立的春禧殿,楚邹着一袭墨蓝缎团领袍,正横坐在殿匾下的靠椅里,长条条寂静得好像一张画。
    陆梨便踌躇着不知进退。她出宫后找不着娘,有一段时间曾很想很想楚邹,宫外的日子起初过得不习惯,夜里想起和他的暖脚窝窝就偷偷擦眼泪。后来老朱师傅病了,跟着山东又闹蝗灾,一路随着店老板摇摇南下,她便在心中把他藏了,藏久了就忘了再惦记。她还没想这样快就与他面对面呢,还没做好准备。
    守门的老太监过来,见她怀里抱着木盘子,只当是浣衣局打发过来的新宫女,便吭哧道:“甭挣扎了,这狗护主子,必是看你们两天不来收拾,这便着急上了。但把差事干好吧,干好了自然就放你走喽。”
    说着自己在前头引了几步,语气里夹带愤懑,跟着个邪主子正经三顿也吃不上。
    竟然是楚邹养的狗,那样不耐烦的性子。陆梨有些意外,只好躬了躬身子,硬着头皮往里走。
    蓝绿漆花的廊檐下偶有细碎小风,两岁的楚恪早不知藏到哪儿去了。她抬脚迈上台阶,看楚邹一个人背对而坐,便悄悄屏住呼吸。楚邹只是旁若无人地雕刻着,十八岁的面庞那般俊美清削,肩展而脊瘦。陆梨松了口气,连忙径自走进去。
    那风带走一抹柔香,楚邹这才不自觉地用眼角睨了睨。
    殿内光线幽暗,烈日在这个没有遮挡的西北角显得尤其的晒。正中央是他的橱柜,上面摆放着许多木雕,小的拳头大,大的也不过手掌高,却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东端间是他的书桌,往日主子们的月牙下必垂着刺绣帘子,镂空处也被擦得油光发亮,他这里却都是晦旧。桌面上堆着他的笔墨字画,给人的感觉怎么都是清苦与寂寥。
    陆梨看到了,心里便涌起酸楚。骨子里带出来的心疼,见不得他过得这样不好了。
    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转而去西端间收拾他的衣物。
    一道转门迈进去就是他的床榻,榻前是拖鞋的青砖,对面是洗脸的架子。床后有衣帽架,他对规矩甚讲究,打小在宫廷里受着严苛的天子礼教,脱下的鞋袜放在最底层,衣服挂上头,裤子挂中间。不像二皇子楚邝,一股脑儿地堆在一块,由着下人们去拾掇。
    陆梨把衣物叠好放在盘子里,看见床上还有一件绸裤,被子也没叠,忍不住就想过去瞅两眼。却只有一个枕头,枕边有他的亵衣,并无任何女子的物件。悄悄往床底下看一眼,那床底下也塞不了人,更没有女人的鞋拖,心里不由纳闷,又假意给他把被子掖了掖。
    楚邹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她的身子骨儿很轻柔,却并不瘦弱,该长的地方都长得恰恰好处。是健康的,脸颊白净而姣好,专注做事情时唇瓣微微轻启,若娇红欲滴。那乌亮辫梢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便叫楚邹把她与四年前的某个影子重叠。那睡醒来的十岁小太监,她把头发散了,清早爬起来替他叠被子,也如此刻这般娴熟。像一个居家的小媳妇,叫他心中又柔软又烦恼不知几多矛盾。
    见陆梨似要去整理他的枕头,忽然想起那枕下的小衣,便出声道:“这些不用你,待小榛子暑气一退,自有他归整。”
    年轻的低醇嗓音,带着皇室特有的清贵,依稀几分熟悉与陌生。陆梨才晓得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心口蓦地一悸,忙转过身福了一福:“是,殿下。”
    说话也这样动听,水绿的裳子在锁骨下迎起。这年他十八,她应满十四了,整个人都带着娇俏与美好。
    楚邹便有些局促。心里也不知道陆梨是与不是,不笃定死了的人还能复活么,小太监又有可能变作个少女?但她的健康与美好却揭穿他隐匿的自卑,像生过多少薄情不知弥补。
    楚邹站在殿脊下,凤目盯着陆梨的脸:“衣裳拿了就可以走了。”他忍着胸腔里的咳嗽,面无表情地说。
    “是。”陆梨听他这样冷漠,晓得他认不出自己,心中虽有惆怅,却总算放下心来。
    只一抬头,却看到楚邹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那蓝绿线刺绣的小麒麟与黄柿子太醒目,不由意外地顿了顿。顷刻忙一躬身,手持木盘子退出来。
    楚邹眼目锐利,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黄毛胖狗儿见陆梨要走,很是不甘地追着跑。楚邹凝着她的背影,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麟子。”
    陆梨脚下一顿,那狗摇着尾巴过去,楚邹便伸出手蹲下来:“银子掉在我宫里也不要么?”说着一边逗弄狗,一边把手中一条首饰轻荡。
    光芒在阳光下刺眼,陆梨狐疑地回过头来。
    楚邹盯着她的脸,忽而扯了扯嘴角:“它方才蹭掉了你的手镯,待我修好了你自己来取。”
    陆梨这才发现腕上的镶玉银镯儿不见了。那声“麟子”叫得太轻,她也不晓得是不是“银子”,才要张口把它拿回来,楚邹却已经起身往殿内走了。
    那俊瘦的背影孤独一长条,她叫他“殿下”“殿下”,他也好像顽固没听见。声音那样灵动,在空荡的废宫里回荡,像遥遥飘来久远的呼喊——“爷,爷,我的爷你可回来了!”楚邹在里头听见了,心中竟难得溢出点鲜活的人气儿。
    沈嬷嬷端着熬好的米粥从后头过来,乍看见庭院中间朴玉儿一张俏生生的脸,吓得两手猛然一哆嗦,那瓷碗子便连带着整碗的粥碎了地。陆梨不知所以,连忙住了口,迎过去帮着收拾。越收拾沈嬷嬷越勾着头抖颤不止,她便只好鞠个躬,三步两步地跑出了咸安门。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章从前天开始卡,不知是不是停了太多天,两小冤家见面时一些玄妙的感觉老捕捉不准,这会儿写出来也不知具体如何。章节字数有些短,周末的时候紧上哦,谢谢亲们的等待^o^
  
第123章 『拾伍』夏日慰藉

去到浣衣局,大中午的局子里没甚么人,倒好,把楚邹衣物往水盆里一搁,便转身静悄悄溜走了。
    日子如白驹过隙,十七那天庆功宴后,皇帝又宠幸了孙凡真,自此今岁身家相貌最出挑的两个淑女便都得了幸。紧接着两广那边的仗也开打了,倭寇狡黠,不大规模同大奕水军打,很是费神与精力,索性东北面捷战告停,勉强维持了拮据的朝政开支。谡真王有意要入京求和,听说高丽内朝也在争执,一半主张继续投靠谡真,一半主张缴纳贡品与贡女归附大奕。楚昂对此没有表态,他要的是齐王,无论是谡真还是高丽,结果只是把人交出来。
    然而山西那边的邪…党却不容乐观,西南面的干旱使得他们扩张迅猛,并起了个“白莲教”的名头。教民们臂上纹白莲戴白巾,在各地建立庵堂传道起义,风波闹到京城里来,一些大臣甚至宫里的太监都被洗了脑。这段时间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都在忙这个事,听说东厂的番子在各地到处捉拿人,但凡看见戴白巾的都抓起来,吓得民间办丧事都改成戴黄麻了。人人如惊弓之鸟,谈白莲教色变。
    大奕王朝在天钦十四这年经历着一个艰巨的考验,皇帝楚昂时常一个人坐在坤宁宫里,久久地静坐不语。除了必要的召幸,夜里几乎都只宿在康妃的承乾宫,皇后去世这些年,后宫唯康妃一个久持着这样的龙宠。而他也更瘦了。
    北京城不太平,内廷隐隐起了风声,说万岁爷大约会移驾南京暂行理政。但也只是风声,移驾可是那么轻省的事吗?东宫无皇储,皇帝去了南都,京城谁坐镇?
    四方方三丈宫墙把消息隔离,外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听出宫办差的太监传进来的,只要主子们还在紫禁城里一天,宫女奴才的日子就还是照旧过。
    五月二十那天,尚宫局贴出了告示,六局要考试哩,皇帝爷赏赐宫女的恩典,二十岁前的都可以参加。陆梨叫喜娟陪着去看的,告示贴在西六宫那头,不仅六局,乐工局、舞坊都招考,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尚食局是个吃香的衙门,统共招的就六个,报名的得有二十多。
    陆梨也报了名,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艺,打小小看着陆老头儿在御膳房当差,这宫里哪个娘娘主子的喜好她都默默看在眼里,只唯独没看过江锦秀。但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的是机会。这宫里,能叫人悄无声息死的是什么,是鼻子与口,她江锦秀曾经怎么做的,陆梨后来就要怎么还给她。得人恩惠莫大于养育之恩,陆爸爸的仇她可不能不报。
    日子这便忙碌了起来,打清早在司饰上当差,下午去张贵妃的景仁宫里整理旧衣裳,太阳落山前用了晚膳沐浴完毕,这便要开始练手了。没得锅碗瓢盆在哪儿练,只得使银子贿赂挑膳的太监小姚子,叫给她从御膳房里弄些食材,然后在宫女住的下院里复习几回刀工。还不能忘练字儿哩,交亥时分别人都打呼噜了她才阖眼儿。
    半夜里似乎落过几滴雨,干涸了多少天的地板终于溢出点湿气。清早的衍祺门内又开始了忙忙碌碌,五六月花多,后宫女人们一年的胭脂都赶在这一季节里完成。
    三五个宫女分做一堆,用石臼捣着花瓣儿。捣出的花汁原浆用细纱布过滤,再拿去给上料的太监们处理。待阳光下晒出了雏形,便还用细纱布一层层覆上去。那纱布是事先裁剪好的,宫女们拿在手里,用开水烫软了晾到半干,这时候覆上去才容易吸粉儿。
    陆梨一边用水烫着,烫完了又用熨斗轻轻轧一回,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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