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乌衣-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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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夫妻成婚多年仍然相处生厌,百事俱哀,有些心动,一眼则合,原本便说不清楚。他和庾沉月相识多年,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端庄温婉的闺秀,至少她名动建康之时,无数人说起庾沉月,无不称叹赞赏的。他只是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庾沉月。
因为不曾留意,所以也不曾动心,真正留意之后,他发觉,其实对庾沉月动心,其实并不费吹灰之力。
“十二哥哥!”庾沉月忽然看到了什么人,眼光雪亮的,小楫轻舟,自垂拱斜桥之外飘来,渡头芳草芝兰,幽香在黄昏下潜泳如潮。
谢泓还没来得及回头,只是桓瑾之的脸色突然不大自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为桓庾写个番外的╮(╯▽╰)╭
☆、要人
其实桓瑾之没有想透; 庾沉月与谢泓才是真正自小交情甚笃的两人; 她对他也尽然是好感,而最后她选的人却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唯恐女人近身,这样她也不嫌弃么?
庾沉月心有灵犀地回头; 正见他一脸若有所思; 她诚挚地建议:“惠风和畅; 我们下河游湖可好?”
桓瑾之没想什么; 只是摇头道:“此前巫蘅乘船出行时; 便被一个人拉入了水里,险些丧命。”
他说起来巫蘅,庾沉月心头一阵古怪,说不出什么滋味。
谢泓的船分开水面的绿痕澜影,他看了眼这片安静的水域; 水面倒映着一个形貌昳丽而清隽的男子,石上清泉般的双眸; 漆黑的眼睫宛如柳丝,水纹陆离了一层浮于表面的笑意。
方才庾沉月的那一声他是没有听见的。
他极少有走神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却心神却微微晃了一晃; 再难已自持。一个时辰以前,他还跪在宗祠; 听着族长的谆谆教诲。
他是陈郡谢氏的嫡子,除了夭折的那位大哥,自幼是谢氏众望所归。族长原本对他寄予厚望; 他也不记得,有多少年,自己不曾跪在祠堂前,听着长辈的耳提面命了。
“谢泓,你是我谢氏百年名门之后,你可忘记,你的身份,你的责任,你的大义?”
他的身份,他的责任,还有那不知所谓的大义,不过是束缚得他难以伸展手脚的条框罢了。
谢氏一族的荣耀、尊崇,远远不是他一个人足以撑起的。
他淡淡地反驳,“谢泓并无鸿鹄之志,是族长抬爱。二十余年,谢泓所求,不过是要一个妇人,族中不允,谢泓度德量力,实在没有匡扶一族心志,无德无才,忝列谢氏垣墙之内——”
“住口!”族长沉喝,打断他的话。
“你可知道,你今日所言,足以让族长几位长老决定,将你放逐在外,永无归期?”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谢泓,他才终于发觉,这个孩子的翅膀早已坚硬,再不是那个唯诺于长辈面前的稚子。
他以前也喜欢谢泓的不动声色,沉稳如水,没有人猜得透他,可眼下他却无比讨厌起来,他宁愿谢泓不是这么一个人。
“知晓。”谢泓波澜不惊的面容,隽逸修长的白袍轻忽地飘曳着,祠堂外一帘锦绣繁华,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他也仿佛与世隔绝。
族长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谢泓那些不近凡尘的出世意味,不是故作姿态,而是早露端倪。他的确一早就想好了会有这么一日。
“谢泓,你的选择,今日决定了,此世不得后悔。”
谢泓的白袖被风惊动了一丝波纹,他敛了敛唇道:“谢泓只有最后一事恳求。”
他终归还是选择了要离开,族长无奈地长叹,俯下的腰背一点点直起来,他沉沉道:“说罢。”
谢泓眼波微动,道:“求族长给得一个应允,在谢泓离去之前,容我妇人,巫氏阿蘅,容她的名姓刻入族谱,为我谢家妇,至于明日如何,全凭族长如何顶定夺。”
族长眉头一皱,“谢泓,既求去,为何对陈郡谢氏执念不放?”
谢泓没有答话。
这事族长也没有给出答复,不论准予或是辞绝,对于族长而言,都没有不同了。
水浪溅起一丛丛碧色的花朵,谢泓就近上了岸,不染尘埃的雪袍,在晴色天光之下斑斓着缕缕金色的碎屑,那张俊逸如雕刻的脸,轮廓清晰完整,甚至骨骼分明,看得出每一笔的精雕细琢。
他小立片刻,谢同递上来昨日收到了一封传信。
之所以今日才送到,是谢同动了一丝私心,他并不愿谢泓为了一个巫蘅放弃身份,归隐远遁。可惜今日之后,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余地了,他纵使是刻意隐瞒着,也毫无用处。
“谢同,这些年,你对我从无二心?”
他轻飘飘地问了这么一句,谢同登时悚然一惊,撩开衣袍急急跪下,“郎君,我自幼跟着你,擅作主张或有之,但绝无背叛之意!”
“我只是一问。我心里清楚,你不是桓邱。”他无奈的口吻让谢同不敢搭话,谢泓居高临下的模样,也许明日起,便再也没有了,失去了一切的谢十二郎,还有什么值得旁人青睐?
“我与阿蘅成亲之后,便会离开建康。谢同,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尽瘁劳心,我全部记着。日后我不是陈郡谢十二,自然也不是你的郎君,我的六兄与十一兄,他们待你不薄,近日都有招兵之嫌。”谢同心神一恍惚,只听见郎君悠悠道,“今日你不答应,是顾念你我情义,待我离开之后,他们之中,你愿意跟着谁,便可以跟着去了。昔年族长看中我时,因为也看中了你,是以将你送到我身边,日后他也定会厚重待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郎君……”谢同的声音哽咽了。
谢六郎和谢十一郎的确有意招揽他,可是那又如何?他此生只认谢泓一人,是陈郡谢氏无双风华的谢十二,是万人瞩目的嫡子,他曾经是他贴身的部曲,伴他十载宿露餐风,千里月夜星途,他只认这一人为主而已。
……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因为庾沉月提及了谢泓,桓瑾之提及了巫蘅,他们回去之时稍显沉默。多说多错,竟无人敢开口先说一句了。
沿着街衢往庾府而去,这条恢弘的长巷现在人烟稀薄,气象萧森,没走几步,忽地一人自侧巷跳了出来。
“桓瑾之!教我一顿好找!”
桓庾二人都被他的乍现弄怔了一番,桓瑾之对这个人还算有些印象,他是常年跟在萧邑身边的江庚。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到访。
少年眉眼顾盼飞扬,但举止轻浮透着几分邪气,庾沉月只是瞧了一眼便不大喜欢这个人,皱了皱眉眉头道:“你是何人?”
江庚却不怎么愿意搭理庾沉月,反倒冲着桓瑾之一通大喊,“好你个桓瑾之,左拥娇艳牡丹,右抱清爽月季,倒是好一番肆意快活!”
那朵清爽的月季,庾沉月若没推断错,他说的应当是自己。
当下眉心深深地褶起来,“这人是谁?”她问桓瑾之。
桓瑾之也实在是不知这人怎么会突然到此,疯疯癫癫说这些话,他与江庚逢面时,江庚一直跟在萧邑身边,形容乖巧安宁,几乎不曾说什么话,即便是说话,也是细声和气不敢做出任何无礼之举的。他虽然看不起江庚这一类人,但既然这人不曾惹什么乱子,他也没理由与区区一个少年过不去。
“这是萧邑的……”桓瑾之不自然地掩着唇,清咳了声低语,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桓瑾之难得还有拘谨的时候,但他这么一点拨,庾沉月忽然想起来,兰陵萧氏最惊才绝艳的萧郎身边,一直跟着的唯唯诺诺的便是这个少年。
“桓瑾之——”江庚拉长了嗓音喊了他一声,原本正色的一张脸又鬼祟而神秘地迎了上来,捂着唇低语道:“上次那个美人,可还在否?”
庾沉月顿时俏脸一沉。
可桓瑾之却是莫名其妙,“什么美人?”
“桓七兄,还说莫揣着掖着了,山阴之行,桓七兄不是曾物色到一个绝代佳人,帐中销魂,靡靡娇吟,江庚至今不忘……”在庾沉月的脸色完全沉下去之前,他又眨了眨眼道,“以桓七之大度,赠一二个美人,想必不算什么难事。江庚不求得到,只愿七郎割爱一晚,全我痴心。”
原本依着桓瑾之而立的庾沉月,彻底侧身退开了去,桓瑾之微愣地看了她一眼,又皱眉对江庚冷淡道:“说清楚,我何时于山阴得到一个美人……”
不,不对。确实有一个,那时候巫娆给他下五石散,后来帐中成了好事的,却是她与桓邱。
想必那时候帐外之人不堪忍受那动静,避而远之,防卫松懈,因此教这个江庚不知道从哪里钻了空子听了去。
“沉月……”桓瑾之无奈了。
庾沉月脸色发白,挥袖道,“原来你第二个能碰的也不是我。”
若是他真与那个女人行了周公之礼,为什么要这么信誓旦旦来求娶她?
她转身疾步跑去。
“沉月!”
桓瑾之要跟上去,这个误会真是大了,却被江庚一把攥住了胳膊,没想到这个混迹男人榻上的少年倒还有几分气力,桓瑾之大病初愈,一时挣不脱他,拧了拧俊挺的眉,“江庚,我自问,不曾得罪于你,你再纠缠,我便将这事告知萧邑,你最好自重。”
说到萧邑,江庚的脸色一阵煞白,他锁着眉宇道:“你威胁我?”
桓瑾之不可置否。
江庚咬牙道:“桓瑾之,你信不信,终有一日,我江庚也能一鸣惊人?不要说区区一个萧邑,便是你桓瑾之,我也不屑顾之!”
这个口气真大。
桓瑾之冷淡地点破:“萧兄,你这个心头好,看来是个不大安分的人。”
“什么?”江庚愣了个神儿,一回眸,一袭雪衫烟绡、俊颜英挺如山棱岳峰的萧邑,脸色微澜地莫名复杂地看着他,但只看了一眼,他便已转身离去。没有失望,也没有一字赘言,只是脸色有些微疲惫。
“萧邑!萧十二!”江庚气得直跺脚,没想到他还当真了,“你等我啊!”
等到江庚彻底消失于眼前,桓瑾之才不动声色地沿着庾沉月离开的小径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混乱中遗失了自己的手机,好难受,才买了一个月的手机,就这么没有了……
不敢告诉家里,可是还是要说的,抓头哭泣呜呜呜呜
☆、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买一个新手机,舍不得我的“旧人”,跟了我才一个月,主仆情深……舍不得啊。
PS:这段是昨晚写的,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情况下……呃,还能写出文,我也是蛮有诚心的对吧
之后几日; 桓瑾之也没想到庾沉月竟然对她避而不见。
这事足以让人郁卒之外; 建康城里一时轰动的,却是一件对于士族而言不知是喜是悲的大事。谢泓这厮竟真的一意孤行; 一改谢氏门人清贵自矜的架势,这场婚礼盛大得令世人瞩目。
百人白衣白袍、白衣冠以送行; 车马千驾; 谢氏呼前拥后; 万人之众招摇过建康城; 罗纨之盛; 多于堤岸之草,红烟翠雾,缭绕二十余里。
这浩浩荡荡的长队出了建康,巫蘅被花车摇晃地头上玳瑁珠帘乱颤,最后头晕脑胀地被扶下车; 稳稳地搭上一只手臂,送行的人都是白衣白冠; 谢泓这一袭猩红色很是不同,他素来装扮素雅; 又有不着雕饰的出尘之感; 这身大红的行头显得魅色撩人,巫蘅胭脂敷面的脸更红了。
“阿蘅; 今日,我为你在建康放了一百条轻舟,载花载酒; 人皆可不问自取,繁花一路,名士相送,全城同欢,你可欢喜么?”
江边的长风吹开她大红绣缎,珠翠罗绮,黛烟眉缕缕揉碎玉川,眼波盈润似水,羞赧地含笑:“欢喜。”
她将绢扇阻隔在两人之间,虽是执手相对,却不见其人。巫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今日。阿泓,我太欢喜了,好像,我这一辈子得到了什么圆满一样,再也不会有遗憾了。”
“嗯。”他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挑剔的?她的夫主,一定是世间最好的。他令无数人心动,而只有她,能令他心动。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