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虞我嫁-第3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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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先行者有足够的能力吃下所有的份额……这点沈家那点儿家底压根就做不到的!”
“恰恰相反的是,拥有丰厚家底以及北疆大军中人脉的盛家如果也参与进这条商路,没准还能提携些沈家……”
“毕竟沈家的底子,注定他们在北疆商路里的收获,不可能跟那些大商队比;在这条商路里的话语权,也不可能跟那些大商队比!”
盛睡鹤摇着头,“所以乖囡囡,你说的两点,都无法成立!”
“就算这两点无法成立,但你所谓沈家的北疆商队有问题,也没有证据!”盛惟乔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但嘴上却不肯让步,坚持道,“你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不要岔开话题了,直接说你打算怎么个替盛家考虑吧!”
盛睡鹤莞尔一笑,仰头望了会帐子,才道:“乖囡囡,我虽然之前就知道沈家有北疆商队,但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忽然说出一句叫盛惟乔为之猝然色变的话来,“就算当初沈表妹跟四妹妹一块出事后,咱们在玳瑁岛接到消息,说是四妹妹侥幸获救,但沈表妹恰好在前几日被商贾买去,自此至今杳无消息……我也没多想。”
“但……”
“前些日子,静淑县主私下来见我,话里话外透露,老师当年遇险,内情不一般!”
“我忽然就想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盛惟乔感到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一刻她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脑中一片空白,使劲掐了把掌心,才勉强回神,哽咽道:“什么……什么联系?!”
“周大将军戍边十年,做梦都想着完成穆宗皇帝的意愿,扫除茹茹,最后却功败垂成,非但自己被赐死,连带家眷都没落到好下场!”
“以他的声望,旧部即使没有为他兵谏长安,却断不可能不为他报仇!”
盛睡鹤眯起眼,淡淡道,“只不过,当初导致他结局凄惨的人,实在是太多、也太强大了,他们只能徐徐图之!”
看着面前面色陡然苍白的女孩儿,他缓缓点头,“没错,老师之所以会流落海上,名义上是受舒氏姐妹的迫害,实际上……我估计,十成十,真正下手的,是周大将军的旧部!”
“桓家怎么都是碧水郡的地头蛇,从我之前在碧水郡做的事情来看,他们这一家在郡中势力早已是根深蒂固!”
“甚至说一句水泼不进都不为过!”
“十二年前,舒氏姐妹固然已经地位稳固,但她们出身低微,入宫之后,成天侍奉天子左右,家中父兄也都才德匮乏,无法托付重任,即使有心遣人前往碧水郡追杀老师,又怎么可能找得到足以在碧水郡中悄然掳走老师的人手?!”
“纵观举国上下……”
“当时最可能做到这点,也最有理由做到这点的……”
“只有周大将军的旧部!”
“最大的证据就是,当初老师失踪后,天子为了庇护舒氏姐妹,宣布真凶乃是海匪……实际上老师也确实是被海匪掳走的,只是,低贱出身、从未离开过长安的舒氏姐妹,是怎么跟千里之外、亡命海上的海匪搭上关系的呢?”
“而周大将军在前往北方坐镇前,正是亲自主持了整个东南沿海的剿灭海匪事宜!”
“只是海匪尚未剿尽,因着先帝病危,周大将军就被召还朝中!”
“虽然现在的那位天子登基之初,雄心勃勃,立刻让周大将军住了剿匪之事,前往北方,预备‘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的伟业,但周大将军又岂能坐视剿灭海匪之事就此功亏一篑?纵然亲身北上,又将原本布置在东南的精锐调往北疆,以合帝意,却必然会留下后手暗子,以备他日彻底宁靖海上!”
“只不过周大将军还没等到腾出手来对海匪斩草除根,自己却先出事了。”
“那么这些留下来的人手……岂非正好对老师下手?!”
盛惟乔瞠目结舌良久,才低声道:“赐死周大将军、连其家眷都不肯赦免的,乃是……乃是当今天子!周大将军的旧部要报仇雪恨,何至于是针对桓公?!”
盛睡鹤闻言不禁低笑出声,道:“乖囡囡,这当然是因为,当初满门抄斩周氏的圣旨,固然是当今天子下的,可力谏这么做的,却是老师啊!”
“怎么可能?!”盛惟乔惊的忘记压低嗓音,险些惊动外间之人,还好她们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樗蒲上,女孩儿又立刻醒悟过来,赶紧掩住嘴唇,暗自提醒自己别继续失态,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心潮起伏:
因为盛老太爷对周大将军的推崇,她当然是一直觉得周大将军是个好人,乃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国忠君却因为碰见昏君以至于全家没有好下场的那种悲凉英雄。
而因为桓观澜的声名赫赫,也因为盛老太爷与盛兰辞虽然不像推崇周大将军那样推崇桓观澜,却也没说过这位的坏话,桓观澜还顶着“两朝元老丹心为国却被奸妃所害”的帽子,天然就能取得路人的同情,盛惟乔也不例外。
除了之前为盛睡鹤着想时,以为桓观澜对盛睡鹤不好,对这位帝师生出过些不满外,盛惟乔对桓观澜的印象也是非常好的。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又是来长安不久,没有体会过浓郁的宦场氛围,自然会有“忠臣不会害忠臣”以及“忠臣跟忠臣一定是盟友甚至是好朋友”、“害忠臣的肯定是昏君跟奸臣”的想法。
所以这会儿盛睡鹤说,力主弄死周大将军满门的人,居然是桓观澜时,盛惟乔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茫然良久,才问,“为什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这算什么功高震主?!
为什么名声到现在都特别好的桓观澜,要力主弄死同样名声到现在都特别好的周大将军,甚至连其家人都不放过?!
如果是同为文臣,或者同为武将,还能说是同行相忌,可他们根本就是一文一武!
桓观澜就算自诩入能为相、出能为将……就宣景帝当时的年纪跟他已经沉迷后宫的德行,这位帝师能放心的离开长安,亲自率军北伐茹茹不成?!
实际上,周大将军死后,北疆大军就一直以防守为主。
别说桓观澜没能亲自统军驱逐茹茹了,就是这会儿当权的高密王跟孟氏,因为双方互相牵制,也因为到现在国朝都没出现一个周大将军那样使人惊艳的统帅……对于大穆朝来说,完成穆宗皇帝陛下的遗愿,迄今都只是个奢望罢了!
盛惟乔所以想不通。
但盛睡鹤倒是神色平淡:“功高震主而已!”
“可是你说要他死的是桓观澜,天子是听了桓观澜的进谏才下圣旨的!”盛惟乔低喊道,“桓观澜算周大将军什么主?!”
盛睡鹤耐心解释:“老师之所以进谏赐死周大将军,族没其家,正是担心他会功高震主!”
盛惟乔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周大将军驻边十年,出师未捷身先死……若这样就功高震主了,日后还有武将敢领兵作战吗?!”
如果说周大将军乃是完成了穆宗皇帝的遗愿,北逐茹茹,献俘太庙,完成大穆朝六朝皇帝以来的夙愿,这个不消盛睡鹤说,盛惟乔也知道此举必是犯了为君者的大忌。
可他压根没出兵哪!
十年驻边,就算设下三道防线,至今牢牢的扼守着大穆朝的北疆,不退半步,可毕竟是寸土未得,这是哪门子的功高震主?!
“这事情说起来根源还在舒氏姐妹身上。”盛睡鹤哂道,“你知道的,天子才登基的时候,颇为振奋,周大将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丢下尚未完全完成的剿匪,赶往北疆坐镇,为天子亲自北伐做准备。十年驻边,他把这个差事完成的非常好,随时可以出征茹茹,完成穆宗皇帝以来六朝帝皇的未竟之功。”
“但偏偏就在这眼接骨上,天子遇见了舒氏姐妹,从此流连后宫,沉迷酒色,连朝都不上了,遑论是北伐?”
“更要命的是,朝堂上下,谁都知道天子不得先帝所爱,先帝曾经想立广陵王,也想立高密王,唯独没想过立当今天子!”
“广陵王也还罢了,先帝驾崩的时候他年纪小,若非群臣维护,只怕早就死在孟太后手里了。高密王却不然,他就比天子小两岁,当年先帝立广陵王失败后,是一度全力以赴支持过他的。”
“所以即使天子践祚之后,努力抬举孟氏,试图打压他,却也难以凑效。后来天子沉迷声色犬马,就更没办法压制他了。”
“这种情况下,天子无法完成的北伐,你觉得,高密王,他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盛惟乔听着,心跳不住加快,口干舌燥了会,才涩声道:“你……你的意思是,桓观澜他这么做,是担心高密王利用周大将军十年驻边、未必甘心因为天子沉沦声色就放弃北伐这一点,拉拢周大将军篡位,所以,宁可先下手为强,劝说天子赐死周大将军满门?!”
见盛睡鹤平静点头,她只觉得心头一片混乱,“没想到,桓观澜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是辅政大臣。”盛睡鹤倒觉得这很寻常,“保证当今天子的帝位稳固,本是他该做的事情。”
盛惟乔冷笑着说道:“是啊,他对当今天子当然是忠心耿耿的!要不是他,这会儿帝位上坐着的,是不是当今天子也未可知哪!只不过容氏在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看着所谓的帝师、大儒、两朝元老,力保的先帝皇长子竟是这样的德行,也不知道会不会懊悔没在在生的时候,将桓家满门抄斩?!”
又轻蔑道,“只可惜,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他为表忠心坑了周氏满门,自己也没在天子手里讨得了好!真不知道他听说天子誓死维护舒氏姐妹时,是什么样的脸色?!”
虽然盛惟乔之前对周大将军跟桓观澜这一武一文印象都不错,但毕竟听到周大将军的好话更多,她嫡亲祖父还是周大将军的旧部,对老上司推崇备至,所以周大将军在她心目中,肯定是比桓观澜更亲近的。
这位大将军又死的那样冤枉跟憋屈,此刻女孩儿同情之心大起之余,自然越发偏向他了。从前还觉得桓观澜被宣景帝恩将仇报怪可怜的,这会儿却感到就该这样才痛快了。
不过冷静了一下之后,盛惟乔又想到一事,皱眉,“如此说来,桓观澜当年留在玳瑁岛,只怕不全是为了什么怕没法追究舒氏姐妹之类,更是为了弄清楚周大将军在东南沿海以及海上诸匪中间留了多少后手吧?公孙氏,与周大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乖囡囡你还漏说了一个缘故。”盛睡鹤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就是我……老师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怀疑上了我的身世,继而怀疑上了公孙氏。我想,老师直到去世的时候,都会认为,他当初劝说天子赐死周大将军满门没有错吧?毕竟我这个高密王的嫡三子,居然会出现在玳瑁岛不说,还被公孙氏收为义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公孙氏乃周大将军留在海上的暗手之一,高密王与周大将军早有勾结,不惜派出亲生嫡子做人质啊!”
盛惟乔深吸了口气,说道:“那他还肯收你为徒?!”
盛睡鹤笑出了声:“为什么不肯?毕竟他既然认定了我在玳瑁岛是因为高密王府的安排,与其放任我不管,将我带在身边,按照他的意图引导教诲,岂非有利于他掌握主动?他怎么都是帝师,会连调教我一个当时才七岁的孩童的自信都没有吗?”
“不止他这么怀疑,照你这么一分析,我都要怀疑了!”盛惟乔眯起眼,打量着他,说道,“你当初流落玳瑁岛,当真不是王府的安排?”
盛睡鹤神情不变,眼都没眨一下,笑道:“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盛惟乔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懑与冷漠,哼道:“看来桓观澜的教诲确实很成功!”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不管高密王府是故意让盛睡鹤流落去玳瑁岛的,还是无意……实际上怎么可能是无意呢?盛睡鹤是高密王夫妇的嫡子,打从落地起就一群人围着转的。这情况要想流落在外都十分困难,别说流落到千里迢迢之外的玳瑁岛了!
所以盛睡鹤怨恨高密王府,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因为此刻对桓观澜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也是对盛睡鹤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径的不满,盛惟乔故意道,“只不过你现在只是一个寻常的士子,高密王府却依然位高权重!哪怕你愿意真心实意的投靠孟氏呢,但就好像孟氏不可能信任德平郡主一样,他们更不可能信任你!却也不知道你再对高密王府不满,又能如何?只怕归根到底